你曾經喜歡過一個人。
這並不是說,你現在不喜歡他了,隻是覺得,依托於過去構建起來的名之“喜歡”的情緒,留存到多年後的今天對你們來說並不是一件禮貌的事情。就好像說“我喜歡曾經的你”一樣。
年輕氣盛時的感情總是簡單、純粹,不切實際地幻想著未來,而你偶爾會回望過去,回望那些被你一遍遍梳理而清晰可聞的細碎而完整的回憶,可以明顯地感知到,在那個下午,在那個夏天,或者說,在那個不知所起所終的時期,你都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他的。
時至今日,你還是會想起他,想起那些彆扭的情緒。
“我曾經喜歡你。”你希望在某一天見到他時,這樣雲淡風輕地提起。
但當你見到他,當那些你以為早已被安置好的情緒鋪天蓋地地將你淹沒,你不得不承認:
你不是不喜歡他了。
隻是,他在你的生命裡消失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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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現在不能離開,對嗎?”你雙手捧著水杯,若有所思。
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抱歉,可能需要你在這裡留一段時間了。”
“沒事,可以理解。”你笑了笑,“…諸伏學長。”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也隻是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跟你說起這間安全屋的布置。
而你聽著,出了神。
盯著他的眼下的青黑,你突然在想,那時候的諸伏景光,也總是一副心事重重又佯裝無事的模樣。
有著一些放不下的事情記掛在心,但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不受其影響,卻總在對一些信息不經意的在意和留心中露出端倪。
他沒說,你沒問。你們一向默契。
所以說,學生時期的來往真的沒有考慮那麼多,如果是步入社會再遇上這樣語焉不詳的人,就算出於尊重不加以追問,也會在內心重新評估對方的為人甚至交往的價值吧。
但那時沒有人在意這些,就像諸伏景光也一直不知道你是重組家庭一樣,不算難言之隱,隻是下意識地覺得“去便利店要給你帶什麼”遠比這些重要。
當下,或者說未來,總是比過去重要的。
“就是這些了,”諸伏景光將一部手機遞給你,“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聯係我。”想了想又補充:“最好是發訊息。”
“最好是不要發。”你接過話頭,玩笑般地說:“有些事情上就不要那麼心軟啦。”
他像是想要如從前一樣自如地應和你的調侃,但也隻能不太熟練地、頗為正式地回答:“隻是覺得,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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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們才會“任性”。
不好說你和諸伏景光是什麼時候相識的。
伊達、降穀、諸伏、萩原、鬆田,這幾個人總是在受罰和立功之間反複橫跳,那些“壯舉”早已由各班裡的“百事通”傳到了你們的耳朵裡,是風雲人物般的存在。而你早早注意到了諸伏景光,覺得他的眼睛很特彆,又總是在一邊安安靜靜地笑著,算是搞事五人組裡麵最沒有脾氣的那一個。
直到有一天他叫出了你的名字,你才知道,原來他認識你,原來你們互相認識。
本以為是沉悶的性子,相處之後才回過味來,能跟著降古他們玩得這般好的諸伏也不會是個無趣的人。
你們都是會為對方考慮的性格,也因此鬨過一些小小的矛盾,大概就是“我不想吃咖喱但是你想吃那就去吃好了”和“我以為你想吃所以來吃但其實我也不想吃”這種情況。
你終於意識到原來“妥協”和“遷就”並不應該是一廂情願,他也學會了即時的複盤與溝通,看得降穀零覺得“萩原都沒你們想得多”,鬆田聽說後硬是覺得故事裡沒有他,非要嚷嚷著加一句“說不通就打一架啊”。他們手下有著(若有似無的)分寸,就是嘴上鬨騰,雖然有時也難免參與其中,但你和景光偶爾也會一起歎氣,覺得心累,覺得這群人,尤其是鬆田陣平,能不能不要搞那麼刺激,能不能收斂下脾氣,能不能在畢業之前變得穩重一點。
後來,最能鬨騰的人如你們祈禱的那樣變得沉穩了,你卻很難過。
而這種難過是累加的,從“往事不可追”開始,一層壓一層,到某一天傾瀉而出,再將脹破的情感重新收藏,拖著乾癟的情緒鎖在記憶的回廊。
你曾經喜歡過諸伏景光。
你確信你們是互有好感的,所以在臨近畢業時,抱著一點難以言說的矜持,你沒有點破他的欲言又止。
你們還有很長的時間,所以你不介意在畢業的當口花時間考慮一些現實的問題,這是對未來的負責。
隻是你最終沒有等到一個答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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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下午。
“我要走啦。”
“去哪兒?”
“回長野吧。”
“哦…”你乾巴巴地應著,一時無言。
“不想對我說些什麼嗎?”諸伏景光輕輕地說,歎息般的尾音就像離彆已經迫在眉睫一樣繞著愁緒。
“…再見?”儘力去忽略眼裡突如其來的酸澀,你仰頭看了看天空,想了想還是賭氣般地補充了一句:“彆回來了了。”
“…嗯。”
“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
差點忍不住眼淚,你揉了揉眼睛,輕聲抱怨著陽光的刺眼,然後問他說:“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諸伏景光也許說了什麼,但你沒太聽清,最終他隻是取下了被風吹落在你發間的殘瓣,說:“要好好吃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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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後來覺得,當時的自己確實是生氣了,但氣得名不正言不順,明明想要一個答複,卻沒有真正拋出過問題給他。
所以花了一天半的時間自己鬨自己彆扭後,你還是下定決心去聯係了諸伏景光。
沒有消息。
聯絡方式行不通,學校這邊也無法提供幫助,你甚至說服父母去了趟長野,一無所獲。
你們之間的聯係是如此單薄。
你有點說不上來的悵然。
而這次是你們四年來的第一次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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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見到他時,當那些你以為早已被安置好的情緒鋪天蓋地地將你淹沒時,你不得不承認:你還是喜歡他的。
隻是你們都不再需要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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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日子…還安全嗎?”
警校出身加上豐富工作經驗,察覺到曾經的熟人發生著一些微妙的象征著不尋常的變化,這並不算是很困難的事情。
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清楚,你們都明白這言下之意。
諸伏景光掀起兜帽的手頓了一頓,習慣性地安撫你道:“沒關係的,不…彆擔心。”
背上立在門邊的背包,他說:“後天應該就安全了,記得從右邊的樓梯下去。”
看著他的手握上門把,看著陽光隨著門縫一點點漏進來爬上桌子,你突然輕輕地問了一句:
“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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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經以為四年已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