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九好像被嚇壞了。
他呆呆地轉過頭望著段雪嵐，略長的碎發微微遮住他的眼睛，露出的下半張臉意外的秀氣。
其實鬱九也有一張很好看的臉。
段雪嵐想。
鬱九張大了嘴:“啊?”
段雪嵐微微抿唇一笑，用手抬了下眼鏡，解釋道:“賢姐關心你的學業，讓我做你同桌一對一幫扶。”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同桌了。”
鬱九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還是單純的反射弧較長，愣了小半會兒，才冷冷地道:“我不需要同桌。”
段雪嵐歪頭:“不需要也不行呀，賢姐已經吩咐我了。”
“所以容忍一下吧？”
“……”鬱九沒說話。
“好了，消息也通知到你了，待會兒換位置的時候記得給我留個空。”
段雪嵐拍拍手站起來走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如同從前一樣，感受到鬱九在身後默默地注視著自己。
晚上六點半，是第一節晚自習開始的時間。
周夢賢踩著鈴聲走進教室，她手裡還拿著一張卷子和一個水杯。按照規定，班主任要守著學生上晚自習直到晚上放學。
教室裡還有些鬨哄哄的，周夢賢的腳步頓時停在上講台的前一步。她的視線從靠門的第一列依次、挨個巡視過去，隨著她視線的轉移，聲音也戛然而止。
周夢賢:“安靜了？那我們開始上課。”
她邁上講台，邊說邊把東西放下:“這次的卷子都拿到了吧？考得怎麼樣自己心裡也都清楚，鑒於你們這次考得實在太差，我都提不起心情統計你們的成績。”
“待會兒講完卷子之後，課代表負責把卷子收上來給我看看。先說好，要是誰的卷子交上來一片空白什麼筆記都沒有，我可要生氣了啊。”
“老規矩，第三節課上課按照成績一個一個來挑，下課後再換位置。”
她開始講課了。
段雪嵐撐著頭百無聊賴地轉著筆，困得打了好幾個哈欠，眼角都有生理性淚水。
好無聊。
離放學還有好長一段時間，段雪嵐一時找不出能夠打發時間的法子。
他的視線又默默往後偏了偏，鬱九正枕著手臂拿著筆在卷子上勾勾畫畫。
雖然鬱九曆史成績不太好，但是他的筆記還是做得很認真的。段雪嵐曾經看到過鬱九的筆記，字跡意外的工整，思路也寫得很清晰。
就是偶爾會在邊邊角角的地方畫畫。
畫得很可愛。
周夢賢似乎注意到了鬱九，特意從講台上走下來，停在段雪嵐後麵一點的地方。
“這道題啊……”
鬱九還是趴在桌子上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他上曆史課時總是這樣，好像被吸了精氣，整個人看起來都懨懨的。
“鬱九，這道題的答題思路你是怎麼想的?”
周夢賢還是沒忍住，點了鬱九的名。為了讓鬱九打起精神，她還徑直走到了他旁邊。
鬱九猝不及防被她一點名，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他猛地一下站起來，然後低著頭不吭聲。
“好好聽課啊。”
周夢賢歎了口氣，放鬱九一馬讓他坐下了。
“咱們繼續啊，論述題它……”
段雪嵐勾了勾嘴角。
雖然上課的時候度秒如年，但是下課的時間卻度年如秒。這個時候就不得不提一句，周夢賢從不拖堂。
在高中時代，遇到一個不拖堂的班主任，是十分幸運的。
因為下課時間攏共十分鐘，除去提前響起的上課鈴占三分鐘，隻剩下七分鐘的時間。一旦有某位老師多說了幾句，那麼下課時間就會所剩無幾。
下課後，學生們顯然興奮多了。結伴去上廁所的，從抽屜裡拿出零食填肚子的，以及像鬱九這樣下課鈴一打就陷入沉睡的。
段雪嵐轉過頭注視著鬱九。
他睡得很安詳，臉朝著段雪嵐的方向，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淺淺的陰影，打開的窗戶透進來的風吹拂過他的頭發，像吹彎一叢嫩草。
有的時候，段雪嵐常常產生一種錯覺——鬱九很乖。
段雪嵐從不覺得鬱九陰鬱古怪，難以相處，反而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就覺得鬱九身上有一種吸引人的特質，好欺負，乖，安靜。
真是，歲月靜好啊。
“段雪嵐，你看什麼呢？”魏渺渺走過來問他。
段雪嵐回神，道:“看窗外的月亮。”
魏渺渺也隨之望過去，然後“咦”了一聲，道:“今天月亮好圓啊！是不是農曆十五或者十六了？”
段雪嵐:“或許吧。”
魏渺渺倒是來了興致，又回座位上從包裡掏出相機，然後對著段雪嵐的方向，相機自動對焦在人像上，身後就是深夜的天空和皎白的月亮。
“彆動彆動，我拍一張，巨好看你相信我!”
魏渺渺舉著相機，擺出十分專業的架勢找角度，段雪嵐隻好保持一個姿態等著魏渺渺拍下這一刻。
“好好好，就這樣，保持住，頭往右偏一偏，OK!”
魏渺渺拍完，對自己的拍照技術顯然很滿意，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誒誒我給你看!晚上放學我發給你!這張封神了好吧?!”
還沒等她走過來給段雪嵐看，上課鈴聲就想起來了，魏渺渺不得不坐回自己的位置，給段雪嵐打了一個抱歉的手勢。
“下課看!”
下課之後，魏渺渺果然第一時間抱著相機衝了過來。
她打開相機，那是一台銀白色的微單，段雪嵐可以看見屏幕上顯示出來的照片。背後是昏暗深藍的夜色，教室裡白熾燈的光照著，段雪嵐的臉宛若神秘的雕塑，線條分明，臉型流暢。
魏渺渺十分得意:“看，我就說絕美吧！你這張臉真的很上鏡!”
段雪嵐的視線卻不在自己那張臉上，而在他身後，那是露出一角的鬱九。鬱九仍然睡著，月亮在窗外，也在他的頭頂。
這是他和鬱九第一張雙人照。
段雪嵐莞爾:“好看。”
叮鈴。又上課了。
魏渺渺拿著相機回到座位上，周夢賢踩著上課鈴聲再一次走進教室。
“準備好啊，都先到教室後麵站著吧，我叫一個就上來一個。”
大家都去教室後邊站著了，齊刷刷的，像罰站一樣。
“段雪嵐，魏渺渺……”
每個人按著順序選了自己心儀的位置，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懶得動彈，就在一個位置待到天崩地裂。
段雪嵐原本也是這樣的。
但是他這次選了最後一排的位置，那是一個空位置，沒人坐，所以上麵堆滿了大家的雜物。
不過好處是離鬱九的位置很近，搬過去很方便。
大家都選完位置後自習就開始了。晚上的自習一共有四節，從六點半到九點四十，每節課下課後有十分鐘休息時間。
這已經是第三節課了。
鬱九還是選了他原本的位置，不過他似乎很不習慣段雪嵐坐在他身邊。段雪嵐眼看著鬱九的眼神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段雪嵐忍不住揭穿他:“彆那麼緊張啊，我又不會吃掉你。”
他眼尖，發現這話說完之後鬱九的臉肉眼可見的羞紅了。
真好欺負啊。
鬱九板著一張臉反駁:“誰緊張了？”
段雪嵐:“嗯嗯，不緊張不緊張，隻是臉紅了誒。”
鬱九氣短。鬱九不想搭理他。
鬱九轉過去埋頭睡覺了。
段雪嵐用筆戳了戳鬱九的手臂，軟軟的。他輕聲問:“同桌?生氣啦？”
鬱九的聲音悶悶的，頭也不抬:“乾嘛？”
段雪嵐狀似好心地提醒:“你不寫作業嗎？這節課下課之後就要收曆史卷子了噢，你筆記錯題寫完了嗎？”
鬱九:“噢，不寫，不交，少管我。”
“真的麼？同桌。”段雪嵐挑眉，忽而想到了什麼，“你是討厭我嗎？賢姐會責怪我的。”
段雪嵐語氣憂傷，還歎了口氣。
“唉。”
鬱九哪裡受得住段雪嵐這種語氣，頭立馬就抬起來了。
“我哪裡說我討厭你了？賢姐她怪你乾嘛？你又沒做錯什麼，她不是最喜歡你了嗎？”
段雪嵐還是那副傷心樣子:“可是我剛和你做同桌，你就不交作業了。你以前都是乖乖交作業的。”
鬱九反應過來了:“……我交還不行嗎？”
段雪嵐眯著眼笑:“好哦，同桌你真好。”
真好騙。
鬱九看著段雪嵐，自己默默地紅了臉。而段雪嵐察覺到鬱九害羞了之後，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笑得招搖。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點四十下課，大家都趕緊收拾了書包準備回家了，段雪嵐卻不慌不忙。
他坐在位置上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班長搬著裝手機的盒子過來，走讀生們一擁而上，拿了手機就開溜。
“明天見啊！”
“明天不想見!”
段雪嵐裝作不經意地回頭，鬱九還在睡，不過因為大家放學的動靜太大，他被吵醒了。
鬱九眉頭緊鎖，靠在椅子上板著一張陰鬱的臉發呆。
段雪嵐挑了下眉頭，把東西收拾好裝進書包站起來。然後慢悠悠走到講台上拿回手機。
箱子裡隻剩兩部手機了。
他拿起另外一部套著深藍色手機殼的，舉在手裡晃了晃:“唔，鬱九，你的手機，還不來拿嗎？”
鬱九抬頭看他一眼:“放下它。”
段雪嵐才不會聽鬱九的，拿著手機就走到鬱九麵前了:“給你，不謝謝我嗎？”
鬱九用那雙漆黑的眼睛盯著段雪嵐，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不知道在想什麼，盯著段雪嵐的臉走神。
段雪嵐:“我很好看嗎？”
鬱九:“……”
無聲顯然是最好的回答。
段雪嵐:“^_^手機給你，明天見。”
鬱九伸出手接過去。他的手很細長，也很白，但是有些粗糙，掌心的紋理清晰。
“……明天見。”
段雪嵐走到門口時，聽見微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