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味 什麼都不懂的姑娘家!(1 / 1)

麵對錢三的提問,薑忘憂沒先回答,而是拿過另一壇也飲了一口。

品到嘴裡微微的酸澀味,薑忘憂確定了,酒確實是在莊子上就出了問題。

這時她才開口:“酒味不夠香醇,反而帶著些許酸澀,回味不甘而苦。你釀酒也有些年頭了,想必也知道‘曲水觴’不該是這個味道吧?”

錢三癟著嘴,移開視線道:“……姑娘說的有理。”

“那你可知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薑忘憂麵容平靜地發問。

“……什麼環節?”錢三同那喚作“老何”的工人對視了一眼,又默默移開,撇嘴道,“姑娘莫要嚇唬人!我們可都是一步一步照著步驟釀的,若是酒味不對,定是送來的米糧或是酒曲出了問題,可怨不到我們頭上!”

薑忘憂揚眉道:“我沒記錯的話,米糧是莊子上自產的,酒曲也是莊子上買的吧。那你不妨說說,是莊子上的哪位老板坑了自己人?”

錢三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下來,看了一眼陳掌事,似乎欲言又止。

陳掌事忍不住開口道:“錢三,你可莫要胡說八道!米糧是我驗收的,酒曲是我親家店裡買的,以我項上人頭擔保,絕不可能出一點岔子!你們二人不好好反思自己哪裡做得不對,竟要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老何又出來拉架:“哎呀!陳掌事,錢三他不是這個意思——”

錢三卻聽不進去,梗著脖子,赤著臉喊道:“不是他陳掌事有問題難不成是我們有問題?老何,老好人可不是這麼做的!我錢三自認行的正做的直,沒那麼好心替彆人背黑鍋!”

“你陳掌事沒問題,保不齊是你親家賣的酒曲有問題呢!又不是非要怪你,你急著發誓做甚麼,分明是做賊心虛!”錢三扯著嗓子嚷嚷,聲音大得猶如雷鳴。

“你!”陳掌事也急紅了臉,伸出食指顫抖地指著他,急得咳嗽道,“米糧和酒曲都在裡麵,全都經得起查探,隻需姑娘過去看看,便知道到底是誰在扯謊了!”

“去就去!”錢三也是上臉了,叉著腰瞪著眼睛叫嚷道。

薑忘憂歎了口氣,溫聲道:“其實關於酒味有異的緣由,我心中自有猜測,二位不必爭執至此。”

“什麼原因?是不是酒曲有問題!”錢三立馬問道。

薑忘憂搖了搖頭:“現下還不能說,還得進酒窖裡麵看看才能確認。”

“那便快些進去!”錢三又急起來。

薑忘憂探頭望了望酒窖邊上的鐵匠鋪子和食肆,突然開口問道:“這兩間鋪子是什麼時候開起來的?”

“半年前吧。”陳掌事撫著胸口順著氣,又問,“姑娘問這做什麼?”

薑忘憂眼睛一亮,同他們說道:“我去看看這兩間鋪子,你們且先進去,將東西和賬簿都拾掇出來等我進去看。”

“杏果。”薑忘憂又轉頭叮囑杏果,“你先同他們進去,給他們搭把手。”

杏果是個機靈的,聽見這話,便知道搭把手是假,盯著他們莫要動手腳才是真,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見薑忘憂轉身就去了鋪子,錢三是個耐不住性子的,鼻子出氣冷哼道:“什麼‘現在還不能說’,我看就是故弄玄虛!我們看著這酒釀出來的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她隨便喝了兩口酒便知道了,哪有這麼神!”

“這看見兩間鋪子就要進去看看,這是逛街呢還是巡視呢,真是好大的架子!”

“你才是好大的架子!”杏果瞪著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姑娘也是你能議論的?!”

“說她兩句怎麼了?她老子的命還是我救的呢!”錢三昂著頭,像是理直氣壯,“我也懶得同你們廢話,快些進去還我們清白,然後早些回家去繡你們的花去!”

“你!”杏果也生起氣來,又被陳掌事拉住。

“他確實救過老爺的命。”陳掌事點頭承認了他說的話,小聲同杏果說道,“若不是他脾氣爛成這樣子,他早就在城裡當個掌櫃了,也不至於流落到莊子上當個工頭。”

陳掌事又歎了口氣:“不過他雖然脾氣差,人倒是沒什麼壞心眼,杏果姑娘莫要同他計較。”

杏果也歎了口氣:“陳掌事倒是心善。”

“好啦好啦,莫要吵了,快些進去吧。”老何一向是和氣生財,又拉起架來,領著一行人進了酒窖裡。

食肆開在酒窖附近,又離田間近,到了飯點便有好些人進去吃飯,賣的包子又大又便宜,所以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鐵匠鋪子則是莊子上唯一的打鐵鋪,之前開在莊子另一側,是最近搬到這邊來的,賣些農具蹄鐵之類的,生意火熱得爐子烤個不停。

薑忘憂進兩間鋪子裡看了看布置,心下便有數了,領著桃枝回了酒窖。

“姑娘!”一進酒窖杏果便迎上來了,扯著她的袖子將方才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我知道了。”薑忘憂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將杏果心中的怒氣安撫下去。

“東西都在這了,姑娘好好看吧。”錢三依舊是那樣愛搭不理的樣子,顯然是根本不服她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姑娘家”。

薑忘憂也不生氣,神色冷靜地仔細檢查了米糧和酒曲,錢三還將酒母撈了一部分出來給她看,並未發現有何問題。

“錢三,你可是嚴格按照步驟來的,沒有對原料比例進行更改,也沒有提早出窖?”在檢查完賬簿後,薑忘憂正色發問。

“沒有!下料和出窯每回都是我們許多人一起做的,姑娘大可以同其他人求證,絕不存在偷工減料、提前出窖的可能!”錢三理直氣壯道。

薑忘憂又轉頭問陳掌事:“陳掌事,你的酒曲和米糧都是正常按量供應的吧,沒有更換品種?”

“沒有!一直以來都是同樣的品種,量也都是照往日的量來,賬本上都有記的!”陳掌事上前一步言辭懇切道。

“既然如此,那還真是古怪了——酒味酸澀微苦,一般是因為原料比例不對比如酒曲下多或米糧下少了,另外提前結束發酵也會導致酒味有異,可這些環節都是許多人一起做的,出不了問題。”

“而米糧和酒曲既沒有換品種,據我檢查品質也很正常,將原料有問題這條路也封死了。”

薑忘憂越說越奇怪,連桃枝都不明白了:“那還能是哪裡有問題啊?難不成……有看不見的小鬼在作祟?”

說完這話,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害怕。

誰料薑忘憂忽然莞爾一笑,點頭道:“沒錯,就是有看不見的東西在作祟。”

聽見這話,錢三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冷哼道:“姑娘若是找不出問題,便不要在這裡把大家當傻子哄,不如早些回去繡花,不,寫話本去吧,那比較適合你!”

薑忘憂又笑了:“你先彆急,聽我仔細分析。據我打聽,最早有客人說酒味有異是在半年前,這個時間耳熟吧,正好是隔壁開了兩間鋪子的時間。”

“莫,莫不是他們帶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來?”桃枝抱著她的手臂緊了緊,顫聲道。

薑忘憂按住桃枝的手腕安撫她,對著眾人胸有成竹道:“不是,而是他們改變了酒窖的一個特性——溫度。”

“隔壁的食肆後廚正對著酒窖,另一側的鐵匠鋪子更是成日打鐵不停,燒爐的燒灶的竟都對著我們的酒窖,愣是將溫度提了上去,導致所有工序正常的情況下,酒還是出了問題。”

聽了這話,錢三終於豁然開朗:“我說我怎麼感覺最近酒窖比外麵都暖和呢!原來是因為旁邊兩家鋪子將熱氣都帶了進來!”

“那,那豈不是都不是我們兩人的錯?”陳掌事愣了愣,鬆了一口氣,同錢三道歉道,“錢三,是我錯怪你,還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錢三聽見這話,一下子不好意思了,之前分明是他鬨的最大,說話最難聽,結果陳掌事倒先向他道歉了,饒是他氣性大,也有些受不住了。

“老陳,你才是,莫要怪我說話難聽,你知道的,我這人,哎,就是嘴笨,有時候氣性上來,就控製不住。”錢三這人氣來得快,消得也快,忍不住臊紅了臉,一邊撓著後腦勺一邊磕磕絆絆地道歉。

結果說到一半他自己倒受不了了,抹了把臉又開始嚷嚷:“哎——算我對不住你!以後你有什麼要幫忙的,隻管使喚我,我錢三絕不說二話!”

陳掌事也笑起來:“一定一定!”

錢三又轉頭看向薑忘憂:“姑娘也是,我之前真以為姑娘啥也不懂,把釀酒當兒戲玩,一時氣不過才說了那些話,姑娘若是生氣了,便隻管罰我,罰多少工錢都不為過!”

薑忘憂隻是揣著手,彎著月牙兒一般的眼睛笑:“不覺得我什麼都不懂了?”

“懂!姑娘真是太厲害了!”錢三真是個直腸子,貶低和讚賞都不加以掩飾,爽快道。

“隻是一個酒味苦澀,姑娘便能頭頭是道地數出許多原因,可見姑娘對釀酒一道頗為精通!而且姑娘隻看了兩眼,便發現了我們半年都沒發現的問題,真是聰明得同神仙一般!”

“錢三誇得倒是好!但工錢還是得罰的,隻是——”薑忘憂拖著尾音,朗聲笑道,“扣錢三的工錢便用來同隔壁食肆商量,看能不能讓他們將後廚換個位置。至於那鐵匠鋪,就交由讓陳掌事來解決,何如?”

陳掌事撫掌笑道:“酒有問題也是我看管不牢,鐵匠鋪的事情我去同他們說!”

老何在旁邊溫和點頭:“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皆大歡喜?

薑忘憂眼底的笑意忽然淡了三分。

真正罪魁禍首還沒有捉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