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春去冬來。
和葉修關係愈來愈好的同時,純稚在姚家的生活也逐漸水深火熱起來。
最初姚家的其他人,在她遭受欺負時隻會視而不見,但是現在他們的眼神像是在說。
“你這個小偷怎麼還在我們家?”
這樣的變化讓純稚隻能夾著尾巴做人,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原本還會難受的心逐漸毫無波動。
以那些網絡小說的要素來說,在這場醜陋的鬨劇中,純稚拿的應該是反派劇本,而姚嫣然應該是不計前嫌的善良女主。
但是姚嫣然一點都不善良,在她被其他人欺負的時候,姚嫣然總會像天使降臨一般,把她帶離苦海,可姚嫣然就是把她推進苦海的人。
最初,純稚還會覺得姚嫣然真好忍,但是久而久之,她似乎發現了姚嫣然一個愛好,就是拯救落難的他人。
純稚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葉修,在外麵,姚家還是幸福的一家人,隻不過多了一個女兒。
掀開床上的被子,一如既往的濕漉漉,純稚歎了口氣,B市的天氣越來越冷,春夏的時候玩這招晚上也還過得去,但是到了冬天,姚家不讓她開暖氣開空調,她不一定熬得過去。
她熟練的把被子攤開,自己則從旁邊的小角落裡翻出了一條鵝黃色的毯子,是五月份給葉修準備生日禮物的贈品,姚家也不再給她生活費了,純稚靠著幫人跑腿賺了一點小錢,給葉修買了個嫩綠色靠枕,沒什麼寓意,純粹是因為這是她能力範圍內,能給葉修最好的生日禮物,而且這樣她自己也能有條新毯子。
純稚在一旁的書桌邊坐好,披好毯子,準備刷一會題,她想的很明白,如果姚家要把她趕出家門,那她就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如果好好學習的話,最起碼成績和知識是她的。
黑夜早就籠罩了世界,純稚深吸一口氣,像是這樣就能驅散寒氣,她靜下心開始做題。
書桌上的時鐘嘀嗒嘀嗒的轉著,秒針發出清脆的響聲,純稚並沒有覺得煩躁,反而是覺得這種白噪音有助於她集中精力。
一張卷子寫到反麵,草稿紙也被數字填滿,純稚準備一鼓作氣寫完,但才解出壓軸大題的第一小題時,房門直接被推開了。
純稚抬起頭,門口站著穿著白裙睡衣的姚嫣然,她散著頭發,像一朵純潔無暇的小白花,不過是那種會把人刺傷的小白花。
她手裡端著一杯牛奶,進來的時候也沒有關門,輕輕的把牛奶放到純稚的試卷上,聲音甜膩膩的。
“姐姐,喝完牛奶早點休息吧。”
這樣的聲音聽的純稚雞皮疙瘩其一身,她不明白姚嫣然明明這麼討厭她,還要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不用了,我等會就睡。”純稚搖搖頭,沒有去碰那杯牛奶,又怕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緊接著補充了一句,“我乳糖不耐受。”
姚嫣然臉上的笑沒變,她繼續輕聲細語的說著,“姐姐,你知道嗎?對這個家來說,你就是這杯牛奶,全家人都乳糖不耐受,卻還要忍受,因為你套了個好杯子啊。”
純稚猛地抬頭看向姚嫣然,原先麵黃肌瘦的她已經消失,現在的她滿臉的膠原蛋白,膚色白皙,清純可人。
見純稚不說話,姚嫣然繼續說道:“何必這麼自討沒趣呢?這些日子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差點把討厭你寫在臉上,你居然還死皮賴臉的呆在家裡,是把本屬於我的生活過習慣了是嗎?”
其實純稚也很好奇,為什麼在找回親女兒後,姚家沒有把她送走,反而是繼續在屋簷下裝作無事發生。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姚純稚。”姚嫣然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她的眼神也變得惡狠狠的。
“你的好奶奶,這座房子最開始的保姆,方叢蒂,為了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就把她那個難產早死的孫女,和我調換了!”她突然伸手抓住純稚的頭發,迫使她抬頭。
兩人視線交彙,純稚吃痛,但她竟然從姚嫣然眼裡看到一點淚花。
“姚純稚,你猜猜我過的什麼日子,方叢蒂那個早死的女兒未婚先孕,整個家裡一窮二白,那個老婆子也沒活幾天,早早就死了。”說到這裡,她突然梗住,眼裡的淚水就這麼滑落,“你在彆墅錦衣玉食的時候,我隻能在天橋底下躲著,你吃著山珍海味的時候,我隻能撿些餿飯吃。有一次,我流浪到這附近,從窗戶看著你們一家人團團圓圓,你穿著粉色的公主裙,帶著王冠,那樣子多美啊,我多麼羨慕!”
“那個時候我哪裡知道,我當時像一隻陰溝裡的老鼠,去窺視的,是原本屬於我的人生。”
姚嫣然抓住頭發的手逐漸收緊,純稚敢相信,如果現在旁邊有把刀,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殺了自己。
她的恨意如滔天洪水,想要就此把純稚淹死。純稚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啞口無言。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姚嫣然鬆開了手,她的淚水還在源源不斷的往外流,“你想說,你不知道,錯的不是你,對不對?”
她拿起那杯牛奶猛地摔在地上,漂亮的玻璃杯立刻四分五裂,甚至有一片碎屑還劃傷了姚嫣然的小腿,鮮血幾乎瞬間就流了出來,格外顯眼。
比鮮血更顯眼的,是姚嫣然臉上的恨意。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姚純稚,你是既得利益者,你是既得利益者!”
純稚呆愣愣的看著那越流越多的鮮紅,姚母衝了進來,她沒去看純稚一眼,而是看到了姚嫣然滿臉的淚水和小腿上的傷口。
她驚叫了一聲,不由分說上前揚手給了純稚一巴掌,純稚被打的幾乎栽倒,她扶著書桌,下意識的捂住被打的那邊臉。
“你這個賤人!為什麼為什麼!我好吃好喝讓你留在姚家,你不知恩圖報就算了!還這樣欺負我的女兒!”
姚母歇斯底裡的說著,她的眼眶裡很快絮滿了淚水,聲音很快吸引了其他人,姚父和姚呈也很快到了房門口,幾人的指責聲和失望的眼神壓得純稚幾乎喘不過氣。
房間裡鬨哄哄的,姚母的情緒最為激動,她走到窗戶旁把窗戶打開,冷風呼呼的往裡灌,姚母瘋了似的把純稚的東西往外扔。
“滾!給我滾!離我們家越遠越好!”
她尖叫著,直到她被姚父攔了下來。房間裡沒有一絲溫度,姚呈脫下了外套披在姚嫣然身上,姚嫣然眼眶紅紅的說:“沒關係的,爸爸媽媽,你們先出去吧,我會和姐姐好好說的。”
她三言兩語的安撫了其他人,並把他們都哄了出去,走之前這些曾經的家人還警惕的看向純稚,好像她是什麼洪水猛獸。
姚嫣然輕輕關上門,又露出了那樣的笑容,溫和脆弱的微笑。
“姐姐,你看。”
她繞到窗戶旁,看著被姚母扔出去的東西,熟練的打開旁邊櫃子的夾層,拿出純稚藏在裡麵的身份證戶口本和現金。
“姐姐,你肯定很希望我原諒你這個小偷吧,沒問題。”姚嫣然把那些東西輕輕塞進純稚手裡,輕聲道:“那就走吧,永遠消失在我麵前,我就原諒你。”
“這很劃算不是嗎?這裡本來就不屬於你。再說了,你這不是早就有離開的念頭了嗎?”
風把姚嫣然的手吹的冰涼,冰的純稚一激靈,她直直望向姚嫣然,像是自言自語。
“是我的錯。”
姚嫣然沒理她,隻是轉身走到房門口,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姐姐,我是想成全你的,但是如果你……嗬嗬,那我們就隻好繼續當一家人了。”
房門開合,純稚的左臉被打的發熱,她看向窗戶外漆黑的世界,天空中突然飄起鹽粒,她眯起眼睛仔細看,原來是朵朵雪花正在落下。
純稚站到窗口,豪不猶豫翻了出去,窗外滿地都是散落的衣物,書本,她隻好先把證件收起來,原本裝滿書本的書包被清空,純稚開始把衣物往裡麵裝。
她以為自己會掉眼淚,但實際上,除了被打過的地方熱熱的,純稚的眼眶乾澀的嚇人。
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溫度也越來越低,純稚心底涼的徹底,她是既得利益者,她是罪人,是小偷,不該繼續留在這裡……還不如早點離開,換取姚嫣然說的原諒。
可要走的時候,她腳下一軟,跌坐在雜亂的東西裡,雪落在肩頭,純稚沒有心情去拂開,她看向不遠處的主乾道,那裡站著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
葉修穿著深色的長羽絨服,紅格子的圍巾粗略的圍著,他旁邊放著一個24寸的行李箱,箱子上放著一個粗糙的,不知道裝著什麼的紅塑料袋。
路燈自他頭頂照下,落出少年一身清冷自在。
純稚不知道葉修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她突然感覺好無助,之前一直想在葉修麵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麵,可是偏偏最狼狽的樣子,都被葉修看個正著。
她該哭嗎?還是該笑?還是先打個招呼?
就在純稚手足無措的時候,葉修拖著行李箱走到純稚麵前,他的臉上沒有平時那種稱得上吊兒郎當的笑意,而是一種格外正經,甚至說得上嚴肅的表情。
白花花的雪映進他的眼裡,像是星光。
葉修沒有彎腰,他直直的朝著純稚伸出手,語氣依舊閒散。
“要不要和我一起離家出走?”
他說。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好好考慮,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哪來的勇氣,或許她的記憶早就都恍惚了,可在未來無數次回味這段記憶的時候。
純稚隻記得自己牢牢的握住了葉修的手。
溫熱的,寬大的,有力的。
葉修不是帶她離開的藤蔓,也不是讓她飛翔的白鴿,葉修就是葉修,此時此刻,對於十五歲的純稚來說,葉修是她的全世界。
應該說即將成為她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