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稚十二歲之前(2) 最後一次生日……(1 / 1)

十二歲之前的姚純稚生活十分幸福。

在鬨鐘溫和的鋼琴曲下睜開眼睛,明媚的春光逃過窗簾的籠罩,偷偷灑下一點金色,少許灰塵浮動其中,抬手關掉鬨鐘時,瞟一眼時間,發現還早。

於是姚純稚可以慢悠悠的伸個懶腰,離開溫暖的床鋪,踩著拖鞋,走到衣帽間裡,要穿的衣服早早就被保姆熨好了,姚純稚隻需要穿上她,然後給自己梳一個和昨天不重樣的發型,做一個精致的小女孩。

對著鏡子檢查完自己的儀容儀表之後下樓,和爸爸媽媽還有討厭鬼哥哥一起吃早餐。

隨後,就是姚純稚一天中,頭等期待的大事。

她會在院子門口,悄咪咪的拿著小鏡子看自己的臉,然後踮著腳期待,期待什麼呢?

期待葉家兄弟的路過。

當然,最期待的還是葉修。

少年明明穿著和其他人一模一樣的製服,但是給人的感覺,就是與眾不同,那雙琥珀色眸子笑起來時,感覺這世間所有的寡淡和無趣戛然而止。

“早上好,小姚同學。”

葉修會笑著打招呼,春光倒映進他眼裡,世界仿佛都豁然開朗。

其實也不是每天都會說這樣的話,偶爾是“早”“早上好”,據姚純稚無聊時的記錄,“早”的出現頻率是最高的。

姚純稚每天都會臉紅,但她依舊會鼓足勇氣回應一聲:“早,葉修哥哥。”

葉修笑著摸了一把姚純稚的頭。

通常來說,早晨的會麵以姚純稚去摸,自己熱氣騰騰的臉為結束。

少女時期的暗戀就是這樣容易滿足,隻需要和暗戀對象打個招呼,就感覺身邊的一切都變得美好了。

或許生活太過順利,讓上帝有些看不過眼,在一次放學回家的路上,姚純稚出了車禍,汽車連環追尾,她當場就進了醫院。

好在並沒有傷到筋骨,昏迷了幾周,又修養了一個月,傷便好的差不多了,姚純稚期待著葉修來探病,可惜葉修沒來,反而姚家人帶來了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消息。

姚純稚不是姚父姚母的親生女兒。

這一年她十二歲,心智已經成熟了很多,姚純稚明白這一句不是親生的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她現在享受的一切,富裕的生活,幸福的家庭,原本都屬於另一個人,是她搶走了這一切。

滔天的負罪感幾乎將姚純稚淹沒,她不由自主的去想,真正的姚純稚在過什麼樣的生活,她不停的祈禱著希望“姚純稚”也過得幸福。

這樣好歹能抵消一點負罪感。

她在這個家裡越來越惶恐,保姆不屑的眼神,父母欲言又止的態度,姚呈眼裡複雜的情緒,這些東西像是一條又一條鎖鏈,勒得姚純稚喘不過氣。

但在喘息的空隙,她依舊祈禱著,神啊,請您讓真正的姚純稚過的更好吧,這樣……這樣我就可以不那麼愧疚了。

內心深處那一點自私,蠢蠢欲動。

抱著微不足道的幻想,她等來了“姚純稚”來的那一天。

姚父打開車門,裡麵下來一個又瘦又小的女孩,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衣服,看上去營養不良的根本不像十二歲。

幾乎是轟的一聲,姚純稚腦海裡一片空白。

她瞳孔微顫,看著麵前女孩嗓子裡隻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她是卑劣的小偷,是可恥的罪人。真正的姚純稚因為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她呢,她是怎麼想的,企圖消滅一點自己的負罪感,讓自己好受一點。

“純稚,過來打個招呼。”姚母似乎不忍氣氛這麼凝固,上前僵硬的說著,“這是你妹妹,姚嫣然。”

不,她才是姚純稚,我……什麼都不是。

姚純稚的嘴唇動了動,比聲音先來的,是兩行清淚。她的表情肯定很難看吧,不然為什麼大家都是這個表情。

“純稚姐姐……是討厭我嗎?”姚嫣然說話怯生生的,配合著蒼白的小臉和骨瘦如柴的身子,更加惹人憐惜。

原本因為姚純稚流淚而詭異的氣氛,現在更加扭曲了,所有人看向姚純稚的眼神都變了。

隻有姚呈尬笑了兩聲,“好了好了,先進去吧,外頭風大,彆把嫣然吹感冒了。”

所有人越過姚純稚往裡頭走,原本熱鬨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隻留下穿著白裙子的姚純稚,呆愣愣的站在青草地上。

搞砸了。姚純稚低頭下,淚水一顆顆砸在草地上,消失的無影無蹤。她不敢去擦,也不知道怎麼去擦。

現在她是這個家裡多餘的人了,不,一直以來就是多餘的,姚嫣然原本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是她鳩占鵲巢,霸占了原本屬於姚嫣然的一切。

壓抑許久的情緒,像是終於找到了一絲閘口,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眼前的一切都被淚水模糊。姚純稚甚至開始陰暗的想,為什麼自己的媽媽要故意抱錯孩子?為什麼抱走了不遠走高飛?為什麼,為什麼……

可她怎麼能這樣責怪他人?十二歲的姚純稚反思著自己的想法,她現在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壞人。

難怪連親生母親都不要她。

姚純稚,根本沒人要。

她死死咬住下唇,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

“呦,小姚同學,站在風口喝西……北風……”

兩目相對,葉修瞳仁微縮,沒說完的話哽在喉頭。

麵前的少女穿著白色的長裙,清瘦的好像隨時會被一陣風吹倒。小鹿一般圓圓的眸子,濕潤的不像話,眼尾和鼻頭都紅紅的,晶瑩的淚水不要錢往外流著。

啊。葉修的心跳漏了一拍。

像是不想讓自己的狼狽,被暗戀的少年發現一般,姚純稚猛地低下頭,用手捂住臉。

她抽噎著,聽到一陣風聲,有人帶風跨過木質圍欄,輕巧的落在草地上,腳步近了。

“哭什麼?”葉修的聲音像是從風中來,帶著春日獨有的暖意,差點和姚純稚的心跳共振。

姚純稚依舊不敢抬頭,一件寬大的製服外套蓋到她頭頂,帶著獨特的皂角清香,遮住了天空,遮住了一切,茫然抬頭時,隻看到葉修笑盈盈的臉,恍然間,姚純稚的整個世界,隻剩下他葉修一個人。

“不哭了?”

葉修的語調裡帶著笑意,眯起眼睛的時候,像一隻狡猾的靈貓,生動非常。

不知道什麼時候,姚純稚止住了抽噎,眼裡還含著淚水,她能從葉修的眼裡,看到自己哭的稀裡嘩啦的臉。

紅色好像又蔓延上姚純稚的臉,她撇了撇嘴,低聲道:“……不哭了。”

她看著深紅色的外套,意識到今天是工作日,姚純稚吸吸鼻子,“你沒去上學嗎?”

葉修說的理直氣壯,“逃課了。”

看著那張臉,姚純稚想起了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葉秋,默默為他點蠟。

好像和葉修在一起,她總是沒有心情想彆的東西,姚純稚又低下頭,扭捏了半天,不好意思的輕聲道:“以後可不可以……叫我的名字?”

葉修看她扭扭捏捏的還以為要說什麼大事,憋了半天說出這麼一句,心裡有些好笑,不過麵上依舊溫和耐心。

“行,沒問題。”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我答應,所以可彆哭了。”葉修安慰的乾巴巴的,他揉揉姚純稚的頭,依舊笑著,“這不是有我嘛。”

姚純稚不知道這算不算心動,因為她每一次見到葉修都會臉紅心跳,這一次也一樣,所以即使心臟跳動的難受,姚純稚也覺得正常。

如果大家都不想要姚純稚,那她就偷偷的做葉修的純稚好了。

這是純稚少年時期,最大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