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白色的裙子,純真的聲音如小鳥般悅耳。
“你可以和我玩捉迷藏嗎?”
“好啊,那誰來捉誰呢?”
一個男子穿過了離格裡拉的身子走到那個小女孩的身邊,他牽起女孩的手,用手托起女孩的腰,輕易就能將她托舉起來。
他們在原地轉圈圈,離格裡拉在某些特定的角度中可以看見那男子的麵容。
離格裡拉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他是——”
女孩在半空中伸展雙臂,用銀鈴般的笑聲道:“我要爸爸!我要爸爸來捉我!”
爸爸?
離格裡拉核對那張笑著的男人的臉,如果她沒有看錯,他和喬丹長得很像,隻是他年輕很多。
男子輕輕放下女孩,半蹲下來,輕輕撫摸女孩的頭,道:“好,爸爸來捉,希露薇,等爸爸數到一二三,你就要藏好了。”
“嗯,”女孩笑著答應了,推著那男子的背被對著她,此刻,離格裡拉正麵看到了他的臉。
下頜鋒利,眉宇粗獷,肌肉健壯。離格裡拉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喬丹。
“希露薇藏好了嗎?爸爸開始倒計時了。”
“藏好了藏好了,嘿咻。”
“哈哈,好,三——”
“二——”
“一——”
離格裡拉看見那男人轉過身子,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灌木叢上的葉子抖動,不過他邁很小的步子,閒庭信步,走到其他的地方。
男人繞過岩石,轉到樹乾……邊找還邊說:“希露薇藏在哪裡了,爸爸找不到啊,天馬上就要黑了下來,我們不玩了吧。”
他一說完,藏在灌木叢的女孩立刻嗔怒道:“不行不行,爸爸總是耍賴,爸爸說了今天一整天都要陪著我的,不能耍賴!要找到我,找到我!”
男人就笑:“好,那爸爸可要加油了。”
於是,男人開始慢慢往那個灌木叢走去。
離格裡拉在一旁靜靜觀看著,作為一個觀眾,她想,這個小女孩就是她曾經見過一麵的人,但明顯她看不見自己,就和在標本林撞見維奧裡和弗蘭格一樣,自己應該是落入了記憶中的。
她看見在距離咫尺之遙男人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
男人見到她明顯神色動容了一下,旋即指向遠處的河床,意思明了。
女人點頭,跟著他走到了那處,望著潺潺流水,她說道:“喬丹,戰事緊急,國王下了命令,所有適齡男人尤其是金威人都要上戰場,你是我們這裡最後一個適齡的金威人,騎士長在等你。”
男人的笑容凝固了:“您知道我才退役不久。”
女人道:“我也為人父母過,知道你想撫養孩子......聽說你的妻子死於難產——”
“您應該明白在戳人傷心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皇宮的侍者’。”
“哈哈,我為我的冒犯抱歉,但是你彆忘記了,金威人的榮譽從何處來。金威人天生就具有超越其他種族的力量,卻野蠻、殘暴、嗜殺,如果不是你們的先祖投誠,你覺得失去皇宮庇佑的金威人......在教會的教義下會和吉普人有什麼區彆?”
“你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我們能給你帶來什麼,也能全部奪走。如果你想你可愛的女兒健康長大,最好不要忤逆我們。”
男人頓時目眥儘裂,拳頭都暗自握緊了。
“為什麼一定要是金威人?”
女人聞言挑眉,不帶一絲溫情。
“那就要問問你們的先祖為什麼擁有一具連魔法都沒有無法控製的身體了。 ”
他們還聊了什麼,離格裡拉聽不清楚,她看見那女子消失不見。男人獨自駐足河邊,離格裡拉感覺單薄的風吹起了他單薄的身影,良久,他才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走回了灌木叢中。
男人在灌木叢裡找到了白色的小腦袋,蹲在地上,靜靜地觀察女孩道動作。
“希露薇你在做什麼呀?”男人柔聲提醒。
“啊!”女孩明顯被嚇到了,她顫巍巍地扭頭,才看到頭上的男人,頓時藏起自己手中的東西,但來不及了,男人看到了。
“爸爸的小寶貝在做花圈嗎?”
女孩羞惱地瞪著他,兩邊麵頰都漲的鼓鼓的:“爸爸犯規!都找到了還不提醒我!”
男人明顯被訓斥地難堪了:“嗯,是爸爸不好,希露薇需要爸爸怎麼補償。”
“爸爸!”女孩觀察他表情許久,突然狡黠一笑,把懷中的花環戴到男人的頭上,她在男人的臉上留下輕輕的一個吻。
“我要爸爸再和我玩一次捉迷藏,不僅今天,以後的每一天都要一起玩捉迷藏。”
男人目不轉睛地注視女孩臉上活靈活現的表情,啞聲道:“好……”
場景像按下了暫停鍵,他們都靜止不動了。離格裡拉向著他們走去,發現他們的身形逐漸淡化,直至消失,站在原來的位置下,離格裡拉好似聽到了一陣陣的哭泣。
【爸爸,為什麼又要走,你不是答應我了,以後都不會走了嗎?】
離格裡拉的麵前浮現出新的場景。
她周圍的環境都變暗了,越來越黑,直到出現了一盞燈。那是一扇門透出來的光。
在一個老嫗的手掌下,穿著白裙的小女孩捧著一束鮮花,她笑著將花送給穿著鎧甲的男人。
女孩用純真的聲音笑道:“爸爸去吧。”
男人肢體僵硬地接過鮮花:“希露薇……”
女孩搖頭:“希露薇是爸爸的寶貝,希露薇不會成為爸爸的阻礙,爸爸去做喜歡的事情吧!”
男人的喉結上下滾動,澀然道:“希露薇……”
【爸爸,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希露薇不需要不守信的爸爸。】
女孩依舊道:“爸爸你走吧,希露薇會一直在阿婆身邊,乖乖地等著爸爸的。”
離格裡拉看見男人蹲下身來,展開雙臂,見女兒久久沒有動作,他道:“希露薇能不能抱抱爸爸。”
女孩笑道:“當然可以。”說完,她伸手回抱了麵前的男人。
兩人抱了有一會,男人依依不舍地站起來,始終注視著女孩:“爸爸要走了。”
“嗯,希露薇一定會在阿婆家乖乖的,一定不會讓爸爸擔心的!”
男人相信她,最終卻將視線移向女孩身旁的老嫗,低聲囑托了些什麼,老嫗點頭以示答應。臨行前,老嫗突然托起她蒼老的聲音問他:“這次要什麼時候回來,有計劃嗎?”
男人苦笑道:“打仗少則十年多則就是一個人的大半輩子,誰知道呢。”
老嫗聽後聲色不改,攏了攏自己肩上蝶綢布,悵然道:“十年後希露薇就要十六歲了啊。”
男人沉默了,良久,他才抬起頭,帶著乞求:“拜托你了,我隻有你信得過。”
老嫗微微點頭:“隻要我還活著,就會好好照顧她的,讓希露薇健康成長。”
“謝謝。”
老嫗搖頭,她轉過身,背對著男子擺了擺手,漸行漸遠。
這個場景又消失了,離格裡拉像逛畫展一樣漫無目的地走,因為眼前皆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的路徑,就像被人用布蒙住了眼睛,就連行進路線是不是直線她都不知道。
周圍的幻像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她的兩邊。
老嫗總是會帶給女孩許多漂亮的衣服、裙子,但女孩始終隻穿著那幾件白色的裙子。起初影響不大,但隨著女孩年歲漸長,身高像雨後春筍般迅速拔高,那些舊衣物漸漸的都不合適了。
女孩並不在意,她會找來針線和布,自己裁剪,努力把裙子改大。鋒利的針總是刺傷女孩的手,鮮血像梅花綻放在那純白無暇的衣服上。原本漂亮可愛的裙子在女孩的執拗下,變得破爛、上不得台麵,女孩並不在意。
一日,老嫗又帶著一些新衣服,隻是這次還帶來了信件,對女孩說:“這些新裙子都是爸爸要帶給希露薇的,這是爸爸給希露薇寫的信。”
女孩眼睛明亮,她沒有管那些裙子,而是直接搶過老嫗手裡的信封,拆開,想展開讀,卻有很多她不認識的字。
眼看女孩就要生啃,老嫗適時拿過信,幫她將生澀是字句讀了出來,女孩認真地聽著,時不時發出疑問。
女孩問:“什麼叫‘隱德來希’?”
老嫗柔聲道:“這是‘得償所願’的意思。”她問:“小希露薇有沒有什麼願望呢?”
女孩問:“願望說出來就可以得償所願嗎?”
老嫗揉了揉她的頭,道:“嗯,我們的主一直注視著我們,主會聽見希露薇的願望,幫你實現的。”
自那以後,女孩開始讀了許多的書,同老嫗的關係也越來越好,她們有時會在一起玩捉迷藏。遠在戰場的喬丹寄來了許多的信,女孩再也不用彆人幫忙就能順利讀完,甚至能親手寫回信。
每當深夜,老嫗熟睡時,女孩會悄悄爬起床,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爸爸,爸爸,你什麼時候來找希露薇?”
等鐘聲止息之後,女孩又爬回床上。如此周而複始,進行了一夜又一夜。
直到有一天,老嫗突然開始劇烈咳嗽起來,一個又一個的牧師在老嫗親人的聘請下診療她,甚至使用到了魔法,但都無濟於事,老嫗的身體每況愈下,喬丹的信件也失聯好幾個月了。
終於,老嫗最終還是在病榻之上撒手人寰,女孩握著老嫗的手,沒有說話。在一旁清點遺產的親屬和律師在談論著遺產的分配。
律師奇怪地低語:“這老寡婦的丈夫都死在戰場上了,她怎麼還會有這麼巨額的財產?”
“這些都是皇太子的意思,她的丈夫功勳卓越。而且我還聽說她還有一個遠在佛羅城學習繪畫的兒子,這些財產都記在他的名下。”
“嘖,那能聯係到她的兒子嗎?”
“從病危開始就一直在聯係了,但都杳無音信。”
“那這可就麻煩了......欸,這個女孩和她是什麼關係,遺書裡還有個未婚妻的名字,叫什麼——嗯,希露薇?”
“她我不認識,應該是養來給她的兒子當童養媳的吧。”
“先看看能不能聯係到她的兒子,如果一個月還聯係不上,這些遺產就隻能托親屬代為保管了。”
“是,是。”
他們的聲音不大不小,一點也沒有要避諱的意思,被提到一嘴的女孩隻是垂首,輕輕地撫摸老嫗逐漸冰冷的手,不發一言。
【騙子。】
【騙子。】
【騙子。】
【你們都拋棄希露薇,你們都不喜歡希露薇,希露薇無論做什麼都得不到你們的喜歡,你們總是會丟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