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學生,是什麼引發了你的思考。”
蓋倫手貼在維奧裡的頭頂,他能明顯感受到手下的動作,睜開眼,便見自己最滿意的學生正心不在焉。
“老師。”
維奧裡的眼睛定位到人群中的一位少女,他沒說什麼,但一直沒有移開目光。
“……”
蓋倫低目凝視維奧裡,神情同那巨大的神像一般無二。慈悲,神秘。他沒再問,手卻微微抽離了維奧裡。
離格裡拉看到廣場上備受矚目的兩人張嘴好似絮語,但她離得比較遠,也聽不清。
正當她要收回目光時,身旁的女子拍了拍她:“誒,你看,維奧裡學長好像在往我們這裡看欸。”
她聲音激動,離格裡拉瞥了廣場一眼,點頭:“應該,也許。”
“授傳儀式過後,學長就會成為我們學院的新校長了吧,這麼年輕,啊,我的主啊。”
女子悵然若失,很快就有人接上她的話頭:“現在還沒開始呢,要不了多久,維奧裡學長就會受封修道院的牧首了。”
那人頓了頓,明顯激動:“出身一流,長相一絕,腦子絕無僅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不叫我等凡夫俗子活了。”
“可是建設人類的偉大事業有這樣的天才在為之努力奮鬥,我就可以安心擺爛了。”不知是誰這麼說出來,全場嘩然。
“……”
“……你彆說。”良久,有人附和他。
“你還真彆說,”顯然很是讚同。
眾人漸漸冷靜下來,嘈雜的聲音逐漸消停,離格裡拉卻難以平靜,她的耳邊回蕩著熟悉的聲音。
“真、無、聊、啊。”
她並沒有離開。
“同學你怎麼了?”旁邊的女子發現離格裡拉突然緊繃了身體,關心道。
離格裡拉搖搖頭:“我沒事,可以離開一下嗎?”
女子道:“哦,好的,但是彆迷路了,要是走丟了,注意問人。”
離格裡拉應好。
她逆著人群裡擠出去,那聲音好奇道:“姐姐要去哪裡呀。”
離格裡拉停住步,她回頭望了一眼維奧裡的方向。
“姐姐,你可不要亂跑呀,我們的遊戲還沒有結束呢。”
“什麼遊戲?”離格裡拉明知故問。
“當然是捉、迷、藏呀,姐姐你還沒抓到我呢。遊戲還在繼續哦。”
咚——咚——咚——
“快看,開始了!”
人們的聲音逐漸變淡,取而代之的是陣陣鐘聲。離格裡拉腳下踩著的土地發生了震動,她立於人群之後,她背後的人都齊向廣場湧去。
離格裡拉感受到人群離自己越來越遠,她就站在原地不動,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四周已經完全沒人了。
她處於完全不同的環境裡,這裡是陰暗的樹林,剛剛還有一閃而過的蝙蝠飛過她的身邊,撲呲噗呲地振翅落幕,身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淡然的男聲自背後傳出:“你是何人?”
離格裡拉轉身一見,一抹高挑的身影站在自己麵前。他提著一盞明燈,白色的長袍逶迤至地上,此刻,他盯著離格裡拉,不辨喜怒。
“維奧裡……”離格裡拉低聲說道,她不由自主地朝著維奧裡走,卻在剛要接觸時直接穿過了他的臂膀。
“什麼?”離格裡拉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剛才發生的事情。
維奧裡徑直穿過了離格裡拉,他蹲下來,看著麵前躺著的,已然僵硬蒼白的屍體,又道:“你是何人?”
離格裡拉鎮定自己迅速跳動的心臟,走到維奧裡的旁邊,一晃眼的功夫,離格裡拉更加吃驚了。
這具蒼白的屍體的麵容居然和弗蘭格一模一樣。
隻見那具“屍體”在維奧裡的呼喚之中漸漸蘇醒,他向轉動僵硬的眼珠,最終定神在維奧裡的身上。
樹林裡的烏鴉好像被驚動了,振翅飛出巢穴,一眾寬大的翅膀遮蔽天空上的圓月,黑暗閃過地上人的麵龐。
這個和弗蘭格長得十分想像的人在看清頭上的維奧裡後驀地扯起嘴角笑了,像得誌小人。
他含糊其辭:“我......是......”
話還沒說完,一輪天旋地轉,離格裡拉感覺這個世界迅速移動,要不是她及時調整身體的重心,離格裡拉就要摔倒在地了。
身體還未完全站穩。咚——咚——咚——又是鐘聲響起。
這裡是莊嚴的教堂,彩窗折射出繽紛的色彩,與光同塵。
在教堂之上,隻維奧裡同一位老者兩人相視而立。堂下空無一人。
他們的聲音不大不小,但足夠離格裡拉聽清楚了。
維奧裡言道:“老師。”
蓋倫平靜道:“為何要放棄?”
維奧裡向蓋倫跪了下來,道:“我不能信奉您同修道院編訂的解剖理論。”
蓋倫微微瞪大眼睛,他依舊站立在台上,氣息卻開始不穩:“何處。”
維奧裡的聲音依舊不見起伏:“有關人體的部分基本漏洞百出。”
蓋倫扯動僵硬的麵部肌肉,道:“可笑!”他的聲音突然變大了,“你可知你在質疑誰!”
維奧裡不卑不亢:“我知道,”他抬眸望向這個蒼老的學者,隻片刻後就低下了頭,眼神堅毅,“但我不隻是質疑,更是陳述真理。”
“真理!”蓋倫在牙縫裡咬出這兩個字來,死死盯著這個少年的頭顱,手指著。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這個他最優秀的學生低下頭顱。第一次是為了神主,第二次是現在,為了那個所謂的真理。
“神明用自己的形象創造人類,人身上不會有疑惑,更不會存在真理,”蓋倫想到了什麼,突然道,“你,你是不是解剖了人!”
維薩裡合上雙目:“是。”
“好啊,好啊,”蓋倫歎息,“我真是教了一個很有個性的學生,居然敢毀壞主的造物。”他背過身不再看他,“我教不了你什麼了,你走吧。”
“......”
維奧裡聞言緩緩站起身,他俯身向蓋倫彎腰,隨即轉身,乾脆利落地離開了神聖的教堂,不帶絲毫眷戀。
噠、噠、噠。
腳步從離格裡拉身旁經過,離格裡拉餘光看見輕颺的白袍衣擺,她想叫住維奧裡,卻隻能看到他脫去自己的白袍。
離格裡拉注視著維奧裡越走越遠,白色的光芒抹去了他的身形,離格裡拉的耳邊傳來笑聲。
“哼,真理?”
離格裡拉應聲轉身,眼前的一片白芒像大霧一樣迅速消散。
原本站著老人道地方被白茫茫的空間取代,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
鐘聲停了。
賽瓦斯科等著酒氣散後就打開門,燈光驟亮,洛利西夫人在樓道間裡看著他。
顯然是等了好久了。
賽瓦斯科咧嘴一笑:“提莫尼亞是一直在等我嗎?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洛利西夫人神色憂鬱,她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她道:“你去喬丹那裡了?”
“前不久遇見了離格裡拉,她說要找酒店暫住,我就帶她過去了,順便見一見老朋友。”
賽瓦斯科走到洛利西夫人的麵前,為她攏了攏外套,道:“彆著涼了。”
洛利西夫人眉頭緊鎖:“你有事瞞著我。”
這是一個陳述句,賽瓦斯科沒有任何表示,隻道:“我怎麼會有事瞞著你呢,現在太晚了,去休息吧。”
賽瓦斯科低聲安撫洛利西夫人緊張的情緒,他牽住她的手,把她牽進房間裡,哄睡著洛利西夫人漸漸閉目安眠,他卻沒有任何的困意。
賽瓦斯科走到窗戶邊上,凝望著天空高懸的,還差一點就要圓滿的皎月。
他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
金發的女人潛著夜色叩門,她帶著黑色手套,走在狹窄的小巷子裡,眼神猶疑,最終還是等到了屋內的聲音。
“是誰?”
諾維亞咽了咽口水,道:“是我,諾維亞。”
說完,等了片刻,弗蘭格打開屋子門,諾維亞嗅到了濃重的鞋油味道。
諾維亞抬頭見弗蘭格刮去胡子的麵容,愣了愣,低頭繼續道:“小離和維奧裡都不在家中,我一個人在那裡,很害怕,所以……”
她話音越來越小,最後卻抬起手,奉著一副黑色手套高高舉起:“我帶著小離要我給你的東西,她希望你能暫時收留我。”
弗蘭格凝視著諾維亞,道:“請進來吧。”
諾維亞跟著弗蘭格進了屋,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都是一些必須的家具,沒有什麼額外的裝飾物。諾維亞不敢多看,因為這裡有很多鐘表,掛在牆上,放在桌上,倒在地板上……隻要是能放下鐘的地方,都放滿了時鐘。
好像這間屋子的主人迫切在意今夕何夕。
諾維亞跟在弗蘭格的身後,匆匆瞥了一眼時間,現在是淩晨一點了。她從十二點開始聽到鐘聲感到害怕,到跑到弗蘭格的住處,居然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秒針嘀嗒嘀嗒地響,在這個房間裡製造詭異的氛圍。諾維亞亦步亦趨,但她的心跳、腳步聲,都在混亂不安中。
腳底越來越虛,最終停住了,諾維亞道:“我……我能不能先不休息,今天晚上。”
“怎麼了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害怕了?”
諾維亞聽到弗蘭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