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偵探事務所。
“你們兩個小鬼,給我老實點!”毛利小五郎蹺起腿,癱在沙發上,對著一大一小發號施令。
“好的,叔叔。”
柯南表麵乖巧應聲,安靜地坐在工藤新一旁邊,腦子卻一邊不停思索著對策,一邊密切監視著那個‘假貨’的行動。
工藤新一沒說話,任憑那道炙熱的目光掃視,心想這個小鬼未免和自己小時候太像了,或者說,簡直一模一樣。
兩個人各懷鬼胎,毛利小五郎努力忽視客廳裡彌漫著的詭異感覺。
“你們都愣著乾嘛!吃飯啊!”毛利蘭將晚飯端到桌子上,雙手叉腰站在三人身旁。
毛利蘭仔細打量了一下工藤新一跟柯南,如今看兩人如出一轍的神情,憑誰都要說一句太像了。應該說柯南眼鏡下的那張臉,那雙蔚藍透澈的眼眸,帶著大海的洶湧波濤將一切陰霾卷入沉底。
一片寂靜無聲中完成了這頓晚飯。
毛利蘭還是有些擔心:“新一有沒有還想起什麼?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隻想起來小蘭你。”工藤新一頓了頓,又道,“還有爸爸媽媽。”
畢竟夢中隻有你。
也許這個世界的自己沒有離開日本就是因為你吧,蘭。
“柯南是…”工藤新一還是想知道,篤定自己不是這個世界工藤新一的孩子,到底是什麼人。
毛利蘭給新一介紹:“你媽媽說是你們家親戚呢,具體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因為柯南的爸媽跟新一你爸媽一樣,經常滿世界地到處跑,而且你也經常不在家,所以才放在我家寄養。”
所以他知道這個世界工藤新一的下落?
可是在我的世界裡,老媽也沒跟我講還有這麼一個‘弟弟’啊。
柯南洗完碗出來,就看見毛利蘭的笑容對著那個‘可惡的冒牌貨’。
“很晚了,新一哥哥是不是該回家了。”
柯南完全不想給兩人獨處的機會,仰著頭用天真無邪的聲音問道:“不過,新一哥哥還記得回自己家的路嗎?”
臉上卻是不懷好意地笑。
“當然了,柯南要跟我一起回去嗎?”工藤新一同樣挑釁回笑,故意拖長了音調,“畢竟…很長一段時間我應該都不會離開了。”
“是嗎?”柯南臉色變得勉強,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幾乎下一秒就調整好了語氣,“我還是跟小蘭姐姐住吧,新一哥哥現在連照顧自己都是問題,我就不添麻煩了,不過我可以送一下新一哥哥就是了。”
工藤新一戲謔的眯起眼,打量柯南,轉頭看向小蘭時眉眼卻彎成了月牙,連心上都多了幾分柔軟:“蘭,恢複記憶之前這段時間,就拜托你了。”
簡單告彆後,工藤新一離開了事務所,憑著過去的記憶沿著路往回家的方向走。
曲折的小巷,七拐八折,好不容易到了工藤宅門前,工藤新一卻停下腳步,一手插兜一手扶住鐵門:“跟這麼久,不累嗎?這可不像一個小孩子的所作所為!”
柯南側身,跨步到牆角之外,心情沉重。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眼前這個人幾乎就像是他本人,無關外貌,而是像鯊魚一樣咬住罪惡,用極具攻擊性的推理揪出犯人,貫徹絕對的正義。
“你不是新一哥哥,對吧?”明明是一個疑問句,然而對峙的兩個人都毋庸置疑地清楚這個陳述的事實。
工藤新一聳了聳肩,半晌,悠悠道:誰知道呢?
路上的人行色匆匆,雨聲滴滴答答,輕輕的,敲在房頂上,橋邊,水泥路上,一點點變得沉重,像暴風席卷後短暫的寧靜低語。
一下又一下。
雨勢漸漸變大,路上的行人由快步走變成快跑,拿起手邊能暫時擋雨的東西頂在頭頂。
柯南不緊不慢地走在巷子裡,這條路他走了許多遍,上學路上找小蘭的,放學路上一起回家的,那麼那麼多遍,多得哪怕是閉著眼,也能從一頭走到另一頭。
事務所和他家的距離不算遠,從前他隻覺得不過是幾步路,現在走在這條路上,像是隔著銀河般遙遠而漫長。
雨水從柯南臉頰滑下,衣服也已經被淋濕,胸腔仿佛被瓢潑大雨籠罩,每一次呼吸都讓他感到沉悶而窒息。在電話裡向灰原確認了不是也不可能是組織搞的鬼後,腦海中卻憑空冒出一絲荒謬的念頭,如果工藤新一是真的工藤新一,那他江戶川又是誰呢?
他現在,又能是誰呢?
雨愈發的大。
突然,被暴雨衝刷得睜不開眼的柯南卻感受不到了,雨滴砸在身上的痛感。
“柯南!你在乾什麼?”
還沒睜開眼,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擁抱把他拉進懷中。感受到她那有些單薄的肩膀在不停顫抖,柯南隻覺得嗓子乾澀,而頸肩暈開的濕潤,像是化成了熔岩,灼得他全身發疼。
又是沉默不語。
毛利蘭閉上眼睛,疲憊感湧上心頭,一字一句卡在嘴邊,她要說什麼?
要她開口去問:你和新一不是同一個人吧?
還是:柯南,真相到底是怎麼樣呢?
真是的,真是太異想天開了。
寒風如何凜冽也無關了,柯南反手抱住毛利蘭,貪婪地想要這個擁抱久一點,可是這副身體連相擁都做不到,雙手隻能狠狠地拽住毛利蘭腰兩側的衣服,力道越錮越緊。
近乎是自虐似的咬緊牙關,想把眼前人揉進骨血。
夜幕的暴雨下,一把傘,兩顆互相在意的心緊緊地靠近。
好一會,柯南才平息掉心裡的不安與焦慮。
“小蘭姐姐,走吧。”
話題跳轉得太快,直到柯南從她懷裡離開,毛利蘭都還沒反應過來,柯南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不比剛才相擁的力氣小。
毛利蘭站起身,於是柯南又隻能仰望著看她,跟無數個曾經一樣,但還是說了一遍:“我們回家。”
不大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響起,語氣十分堅定。
我們回家。
月光下,影子拉得長長,並排而行,回到了那個一起放學回家的日子裡。
毛利蘭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柯南正背靠著門,雙手抱著一疊被褥,被褥實在太大了,有一部分拖在地上,小小的身軀淹沒在裡麵。
看上去有些滑稽,毛利蘭覺得自己是有點想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頭卻泛起陣陣心酸。
“小蘭姐姐,我跟你睡好不好,今天下雨了還打雷了,我有點怕誒。”柯南又像普通小孩子那樣說道。
她最抵抗不了柯南撒嬌了,她想,而且,怕打雷的,明明是她。
一進房間,柯南就十分自覺把自己的那一床被子鋪在了毛利蘭床邊,然後乖巧地鑽進被窩裡躺好。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剛才。
毛利蘭關了燈,上床睡覺。
柯南,你睡了嗎?毛利蘭翻過身來,她還是有些不安的,所以那麼長時間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試探問道,“我們聊聊天吧,怎麼樣?”
旁邊的人沒有回應,均勻地呼吸氣息,看上去睡得很安穩。
毛利蘭注視著柯南的臉,驀地回神,卻發現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蘭終於還是睡著了,柯南想,隻有他知道蘭盯著他看的時候,他的心臟跳得多麼劇烈。
砰砰!砰砰!
他幾乎快維持不住裝睡的樣子,蘭你看,心都知道我對上你是怎樣的一敗塗地。
柯南從床上坐起,抬手拿掉了眼鏡,反光的鏡片映射出那張屬於工藤新一的臉。看著那張臉,眼底浮現薄薄的悲涼,隻無可奈何地垂下眼簾,隱去眉目間流露出脆弱的神色。
良久,才俯下身,輕輕一吻,落在了毛利蘭額頭。
神聖的,虔誠的。
我不知道神明會怎樣回應你,蘭。正如我不知道神明會怎樣回應我,但是,我拚死也會回來的,再次見到你展開的笑顏,對著我,對著變回工藤新一的我。
臥室再次歸於平靜後,被吻過的女孩,緩緩睜開了雙眼,神色難辨。
工藤新一進了門後,看著偌大的工藤宅,到處充斥著曾經的痕跡,這個世界的工藤新一,好像從未遠離過。
其實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內心遠沒有柯南想象的淡然。
就這樣沉默佇立著,一動不動,像個雕塑。
忽然,安靜而漆黑的空氣裡彌漫出一絲輕笑,工藤新一笑自己實在天真。原來自己並不是唯一的,那麼這個世界的他,又在哪裡呢?
工藤新一眯了眯眼,眼神鋒利,他想,這個房子裡能找到真相。
於是空蕩的書房裡就隻剩下了翻書聲,不管是快的,還是慢的,不管是合理的,還是荒謬的,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就隻剩下了唯一的真相不是嗎?
書房裡,一本泛黃的相冊被其他書從角落裡帶了出來。
工藤新一蹲下去,小心地撿起相冊,相冊沉重又老舊,但卻留下了翻閱許多遍的痕跡。
塑化的櫻花胸章露了出來。
那一頁上麵是兩個幼稚園的小孩,手牽手,戴著小黃帽子。女孩對著鏡頭的笑容純真又熱烈,男孩一副神氣的樣子,眼睛卻不看向鏡頭,目光隻落在女孩身上。
怎麼樣,她有像華生那樣吃驚嗎?覺得我很厲害嗎?
我叫工藤新一,櫻花班的。
想哭就哭出來吧,我不會再叫你愛哭鬼了。
又是夢,但他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想,回憶似的夢境跳躍著,充斥著,貫穿他前十七年的人生。
頭腦是我的一切,華生。
一個人殺另一個人或許需要動機,但救一個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拜托,你在我身邊的話,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啊。
工藤新一翻看相片的手一頓,迸發了難以言喻的情感,像雲朵般的棉花糖裹著酸酸甜甜的檸檬味道的針,密密麻麻,戳的心臟千瘡百孔。
江戶川柯南這個名字,他掃了一眼書架,心中有了答案。
偵探追逐真相,那麼就要尋找證據。
可是,工藤新一低低笑出聲,證據不是就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