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遣懷 我站在整個燕京最高的鐘樓……(1 / 1)

竊魂 微塵渡海 4204 字 11個月前

我站在整個燕京最高的鐘樓之頂,看著這片繁華交錯的城。

忽地轉身,一身白衣,仍是一副淡淡的笑意掛在眼中,秦懷璧倚著一旁的柱子,玩著手裡的玉佩,看著我。

我看了他一眼,"你又想乾什麼?"

他笑了笑,沒接我的話,"我知道。"

我打了個哈欠,"什麼啊?"

他走到我身旁,坐到樓頂上,漫不經心道,"我知道你偷了劍譜。"

……

"我沒偷啊……"

我看向他,在與他對視的一瞬間,我勾了勾嘴角,

"……本來就應該是我的。"

……

我知道是他們。

當年,屠村取劍譜,那些人沒有留下什麼標誌物,我隻見到了他們的身法。

於是我四處尋覓會輕功的高人。

那天在山穀泉水邊,受了重傷的男人看著麵前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伸手輕撫她的頭頂,輕聲安慰她讓她不要怕。

“小姑娘,你怎麼會到這山穀裡來的?”

“走丟了……想回家……”小小的女孩兒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小姑娘,”他的聲音很虛弱,“彆怕,等叔叔治好傷,會送你回家的。”

“謝謝……可是……”小姑娘慢吞吞道,“可是叔叔,可不可以再幫我一個忙?”

“當然可以,你想讓我怎……”

他的瞳孔放大的一瞬間,倒映出那把直直插入他心口的小刀和女孩漸漸冰冷的笑容。

輕功秘籍,不是我撿的,是我趁人之危,奪來的呢。

那是我殺的第一個人。

後來學會了輕功,我滿江湖地偷,是為了觀察每一個門派的身法路數。最後我發現,是陰山教。在白無妄還沒有接手陰山教時,上一任教主將竊魂劍譜奪去,藏在了陰山。這件事,白無妄似乎並不知道,因為他始終認為陰山教隻有一頁劍譜。可是我知道,剩下的也在陰山,大概被藏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於是我在附近觀察了很久,籌劃了很久,最後我潛入陰山教,根本不是偷什麼雪蓮,我要偷的,是竊魂劍譜。

本來我不會被發現,但是我竟然隻拿到了剩下的劍譜,而怎麼找也找不到最重要的那一頁心法。

於是,我就被"發現"了。

至於少的那一頁……

我再一次,騙了白無妄。

我偷了卷宗。

那夜在卷宗庫裡,我看到了海尋昭的印章,看了卷宗的內容,很簡單,而且交代的不清楚。但這不會是海尋昭做事的風格,所以一定還有。

這本卷宗的紙,比彆的紙厚一些。

觀察一件物品,沒有人會比一個賊更細致,因為寶物,從來不會被放在明麵上,細微的不正常,往往意味著裡麵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卷宗滾軸的木頭很漂亮,頭上有雕花。

但正常的卷宗,沒必要做的這麼漂亮。

我把雕花用針抽了出來,發現裡麵藏了一個小滾軸,夾在兩層紙中一層薄薄的絹紙赫然而出。

這才是真正有用的東西。

我知道,白無妄不會救我,卷宗和我,他一定會選擇卷宗。所以,我從踏出卷宗庫的那一刻,卷宗,就注定隻會在我這裡。

那一頁紙,正是當年海尋昭奪去後塵封的東西,正是那一頁殘缺的劍譜。

於是,我在大牢裡,在去燕京的路上,將最後一點竊魂劍譜練成。

現在的我,根本不需要把海尋昭,白無妄,放在眼裡。

但是,我還是陪他們玩著。

哈哈哈,一個個,都以為自己很厲害,覺得很了解我呢。

隻要海尋昭從陰山回來,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了。所以,我要讓他閉嘴。之所以讓自己被斬首,就是為了造就一個百姓齊聚,天子在場的環境。之所以知道皇帝一定會來,是因為前一天晚上我潛出了天牢,用秦懷璧給我的鑰匙潛進皇宮內苑給皇帝送了一封信。

我告訴他,我知道真正的九龍玉到底在哪。

而到了這個份上,白無妄也應該猜到了,所以我下一個要殺的,就是白無妄。可是中間出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狀況,他在城樓上說了些話,我竟然有些動搖。

當然,那不過是做了一場很短的夢,後來,我還是殺了白無妄。

我把匕首刺入他心口時,他的眼中仍然是震驚。

我以為會有恨意,可是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沒有。

他死前竟然笑了,嘴角一抹鮮紅,卻笑得很開心。

我記得城樓上風很大,我轉身離開時隱約聽到他說了一句話。

"予之,好好活。"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說,大概臨死前也想學著善良一回。

或者,不希望這世上跟他一樣的人再少一個了?

不,不,我跟他不一樣。

我若是他,我就直接殺人,因為這麼寶貝的東西,我必定帶在身上的。

他太蠢了,哈哈。

現在,該死的人都死了,雖然突然冒出來了一個秦懷璧,他居然知道,不過好在我可以確定,他不會做出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

"墨家當年那個遺孤叫什麼?"他突然開口。

我瞥了他一眼,"我哪知道?"

這事連當年的卷宗都沒有記載,墨家族譜也早被毀掉了。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恐怕隻有海尋昭自己知道。

他笑了笑,"墨遣懷。"

"什麼?"

他打了個哈欠,"墨,遣,懷。"

我盯著他,"你怎麼知道?瞎扯的吧?"

"哈哈哈……"他輕笑,如果我沒聽錯,帶了幾分嘲諷在其中,"我知道,因為就是我啊哈哈哈。"

我笑,"得了,彆扯了。"

他突然不笑了,隻勾著嘴角看向我,眼裡沒有一絲笑意,"我不像?"

我點頭,"嗯,不像。"

"為什麼?"他仍然直直看著我。

我聳了聳肩,"因為我看過墨家老頭那畫像,比你醜多了。"

"噗……哈哈哈……"他又沒忍住笑出了聲,隨即移開了視線,看著下麵的京城。

"所有人都說你該死的日子不好受吧?"他突然問了一句,有些突兀,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我勾了勾唇,"當然,那幫蠢蛋,天天想我死。"

他靠著柱子閉上眼,再看不到眼裡的情緒,淡淡道,"給你講個笑話,老子從小,很小很小,隻是個小屁孩的時候,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覺得我應該去死。"

我索性也找個柱子倚著,饒有興致地聽他說故事。

"緇衣門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門主因故人所托,救下並收養了墨家當年的那個孩子,當時有懂些八卦之論的老頭說這孩子命裡帶煞,需取個同樣煞氣的名字來鎮一鎮。於是,名之懷璧。意為生於是非之家,年幼遭無妄之災,隻因懷璧其罪。

後來,那小屁孩長大了點,懂事之後,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會問他,你將來想不想去報仇呢?去殺了皇帝老兒毀了當今朝堂給你家報仇?

他搖頭。可是他看見,每一次他搖頭,身邊的人或鄙夷,或歎氣,隻道這個孩子終究是個白眼狼,不成器,墨家白費心思保住他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你說他們是不是一群蠢貨啊!讓一個小屁孩不自量力地去抗衡那麼強大的一群人,讓一個小孩去送死!好像他不願意送死就不應該活著一樣!

所以啊,沒人瞧得起他,甚至欺負他,大概希望他趕緊跟著墨家一起去死。"

他睜開眼,我頭一回見到那雙眼裡不是戲謔或者笑意,而是一片陰沉。

"所以,什麼人之初性本善都是騙小孩的。弱者都是愚蠢的,正因為愚蠢他們才弱。在這個江湖裡,隻有強者,配活著。"

他眼中漸漸又恢複了往日那一副事不關己的清閒模樣,挑著嘴角瞅了瞅我,"所以,你給老子活得久一點啊,不然死的太早就沒意思了。"

我翻了個白眼。

雖然他仍是一副欠揍的模樣,不過我大概知道了為什麼他和我如此相像。大概我所經曆的,他很久之前就經曆過了。

我們都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麼的來之不易。

我們都知道,人心,是多麼的醜惡。

我們都相信,強者,才配活著。

"我還有一個問題。"我開口。

他瞅了瞅我,示意我問。

"海尋昭不是墨家遺孤,為什麼九龍玉在他手裡?"

秦懷璧笑了笑,"他本是墨家的暗衛,整個墨家隻有我們兩個人幸存,他曾經找到我意圖和我一起向天下人證明墨家的清白,適逢我當時正得了那塊九龍玉,剛想扔掉,被他阻止。不過那隻會招來禍患的玩意我才不要,就給他了。後來他好像自己來了京城入朝做官了。蠢死了哈哈哈還想為墨家正名,看看他什麼下場!"

原來如此,怪不得海尋昭一點都不反駁,承下所有罪名。

果然正義呢,忠誠,正直,光明。

結果呢?有什麼好下場哈哈哈哈哈!

他又打了個哈欠,"來人了哦,很多。"

"嗯?"我沒懂他的意思。

他似笑非笑瞥了我一眼,"你的事早從陰山傳開了,現在整個武林都知道你拿了一頁劍譜。"

……

我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白無妄啊,哈哈,還真沒想到,你給我留了這麼一手。

可真是妙。

啊,想要清淨偏偏總有麻煩找上來。煩人得很。

"想好怎麼辦了嗎?"他走近幾步,微微頷首望著我。

我沉默少頃,"秦懷璧。"

他大概沒想到我突然叫他的名字,挑了挑眉看著我。

我也帶著笑意看著他,"我紀予之有生之年,從沒想過能遇到一個跟我如此相像的人,大概老天爺看不下去這世間荒唐之事儘由我一個人做,便也讓你分去那另一半。"

他"噗"地笑了一聲,帶著笑點了點頭,"對對,有道理。"

我也沒管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隨手取出一書卷,丟給了他。

"我紀予之不怎麼信緣分,隻是如今興致來了便信一次,這個算是我為了這碰麵之緣送你的禮物。"

他看了看書卷封麵,赫然是"竊魂劍譜"四個字。

意外的,卻又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他並沒有多大波動,隻是隨意將其揣了起來,複又看著我,"好,若你哪天死了我給你燒過去。"

我瞅了他一眼,樂了樂,擺了擺手,"走了。"

隨即我腳尖一點,飛身而去。

秦懷璧在我身後,靜靜望著,眼中的笑意仍然是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