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她在江南逛了一整天。
她嘰嘰喳喳講個沒完。說著這好看,那好看。
“予之,你看這個花,好漂亮!
予之,那有個小亭子,那個亭子比我家的好看多了!
予之……”
“有什麼好看的啊!”我大吼。
煩死我了,江南哪裡有那麼好看?
“什麼都好看啊!
誒,予之,那個……誒誒,等等我啊!”
我加快腳步,大概是因為輕功好,走得便尤其快,她小跑著跟上我。
“予之……”她有些氣喘籲籲,“我餓……”
我回頭瞅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快了些,就放慢了腳步。
哦,對,她一天沒吃東西了。
我受得住,她一個深閨小姐可受不住。
“這家,行不行?”我隨意指了一家飯莊。
“行行行!”她笑得很開心。
傻死了,吃頓飯,笑這麼開心。
找了個偏僻的靠窗位子,隨便點了些菜,反正是她的錢。
菜上桌,她抄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
“予之,謝謝你啊!你真是個好人!”
我笑容有點僵。
第一次有人說,我是個好人。
簡直像個笑話。
好想笑,忍不住,不忍了。
“哈哈哈哈哈!”
她驚訝得望著我,“你笑什麼?我說真的!”
我搖了搖頭,嘴角還掛著笑意,“我不是個好人。”
她拄著下巴,翻了個白眼,“予之你是個好人。至少我看到的,你是個好人!”
我聳了聳肩,隨便咯,當作笑話來聽,蠻有意思的。
突然看到窗外一抹身影。
“你繼續吃,我去個茅廁。”我起身。
她點了點頭。
翻身飛上屋頂,就見到景玉風翹著二郎腿,坐在屋頂上。
“金絲綃有消息了?”我走過去,也坐下。
他挑眉,“喂,紀予之,不夠哥們啊。勾搭上小姑娘了,也不跟小爺我分享分享。”
我白了他一眼,“這女的身無分文。”
他驚得跳腳,“我去,破天荒啊!你竟然也做這種接濟窮人的事?!”
我咬牙切齒地笑了笑,“要你管。”
他聳了聳肩。
“金絲綃,有消息了。”
我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在陸家莊。”
嗯,不意外。
陸家祖傳絕世神功“破雲刀法”,以深厚的內力集於刀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出刀,威力無窮,仿若天光破雲而出。
因此,陸家莊在江湖的地位很高,也是江南的一大霸主。
外人不知,我倒是曾經窺探到過一個秘密。兩年前偷陸家莊的天光寶刀,我在密室裡發現了陸家的秘信,得知了陸家與墨家的關係。
墨家留下的寶貝,這麼多年沒有現世,想來多半是在陸家手裡。
不過,倘若如此,還真是挺麻煩的,我不大敢去陸家莊的。
因為陸家莊的寶貝,天光寶刀,在我手裡。
我瞧景玉風一臉得意。
“怎麼樣,這可是我打聽到的絕密消息,要不是咱倆關係好,我才不告訴你嘞!”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老弟,乾的不錯,要是我偷到了,分你二錢銀子!”
他笑容瞬間消失,“喂,這麼不厚道的?!”
我起身,“走了。”
說罷飛身而下,把他一個人留在屋頂,突然想起什麼,我又朝上邊喊了一句,“彆忘了欠我一頓酒呢!”
……
景玉風坐在房頂,氣得牙癢癢。
“紀予之!鐵公雞!一毛不拔!”
回到飯莊,我尋思著金絲綃的事,如果是在陸家莊,我就得好好考慮考慮要不要去湊這熱鬨,畢竟一旦出什麼意外,我落到陸家手裡,結果想著都後背發涼。
景玉風這小子精得很,他自己沒把握偷的來的,就跑來告訴我,想來他偷不了卻也不甘心,想借著我的手蹭些好處。
嗬嗬,江湖之大,各為己活。
嗯,小命重要,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予之,你回來了!”
正想著,看見杜琀杏坐在桌前,一邊往嘴裡塞飯,一邊朝我招手。
我隨意點了點頭。
“予之,我的錢袋被偷了,你能不能借我些銀子住客棧?……你放心,等我回家了,我雙倍還給你!”
我從那些心思裡回過神,掏了掏錢袋。
呃,不夠了。
大概隨意進的這家飯莊有些貴,點的酒菜也多了些,錢袋裡隻剩幾個碎銀子了。
我扶額。
我這人花錢沒數的,反正不是自己的,不夠了就偷,從來不用去計較多少。
唉,真麻煩。
“等著,你先吃。”
瞅著樓上包間裡走出來的錦衣老爺,想來是個有錢人,我起身,走到樓梯口。
不小心撞到他。
“誰啊!走路不看人的?”他吼道。
我一臉歉意,連連彎腰道歉。
低頭瞬間,我悄無聲息順走他腰間錦囊。
他出了門,我回到桌前,把錢袋丟給杜琀杏。
她剛剛吃完,放下了筷子,驚訝地看著錢袋,“予之,你……你這麼有錢!”
剛剛沒仔細看,好好瞧這錦囊,布料與繡工極佳,最重要的是,鼓鼓囊囊的錦囊裡裝著的都是大銀錠。
啊,我這一身行頭,說這錦囊是我的鬼都不信。
我撇了撇嘴,“撿的。”
“啊?”她眨了眨眼,突然,她眼睛一亮。
“剛剛好像有個富家老爺出去,會不會是他的?”
說罷,沒等我開口,她拿著錢袋跑了出去。
……
我翻了個白眼,跟著出去。
人家一看錢袋丟了,不懷疑是她偷的才怪呢!再說了,老娘好不容易偷的,這個蠢貨又給我還回去!
我剛出門,就看到她攔下了剛剛那人。
“等等,這位老爺,這錢袋,可是你掉的?”
那人回頭,看了看錢袋,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接過東西,摸了摸腰間。
“啊,是我的,小丫頭,謝謝啊!”
“不客氣。”她笑笑。
她正要走,那人叫住了她。
我心下冷笑,果然吧。
“小丫頭……”他從錢袋中掏出兩錠銀子,塞到她手裡,“你是個好人,這個,當作感謝了。”
她推辭,還是被他塞了銀子。
……
哦,真意外呢。
不對,杜琀杏運氣真好呢。
我突然很煩躁,有些生氣,不知道為什麼。
甩頭就走,懶得看那兩個人一派和諧友善的樣子。
真是,裝什麼呢?
“予之!”身後傳來她的聲音。
我沒理她,繼續往前走。
“予之,等等我!”
我停下腳步,不耐煩地回頭。
“有事?”
意識到我語氣有些冷,她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予之,你……你怎麼了?”
啊,杜瑜的妹妹,我忍不了……也得忍。
“沒事。”我笑了笑,無比僵硬。
她塞給我一錠銀子,自己留了一錠。
“予之,這個本來應該是你的,不過這一錠,當做你借給我的啦,等我回家了,雙倍還你!”
我看著手裡的銀子,突然說不出話來。
呃,大概是因為,太可笑了?
這個本來應該是我的?對啊,沒錯啊,哈哈哈哈哈,不過這是這句話第一次從彆人嘴裡說出來,還是一個被我偷了的人。
有點笑不出來,算了,不笑了。
我送她到客棧,自己離開客棧,隨意找了個僻靜的橋頭,坐在欄杆上看河水。
挺好看的,那麼清,那麼乾淨。
我不喜歡,很不喜歡。為什麼世上有這麼純粹的東西?
就像那個蠢貨,明明傻死了。
可我喜歡看。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很好奇,它們的結局。
我見過很多乾淨的人變質,善良的人墮落。那個時候,冷眼看著,很爽,心裡都在大笑。可是笑不出聲來,不知道為什麼。
可是,河水一直都是清的。
真是,討人厭呢。
我靜靜看著,有人走過,奇怪地打量著我,有的還嘲諷一兩句。
我懶得理他們,就這樣坐到黃昏,坐到天黑。
然後,在橋邊的老柳樹下麵,睡了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