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灼帶著審視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安雲。
半張臉被折扇掩藏,清瘦而修長的手指緊抓下板,顯得骨節格外突出。
天都林家對於這個嫡小公子可謂是極其嬌慣,何況華亭本就是極儘奢華之地。隻見眼前人環著月落石鑲嵌的漢白玉腰帶,華亭金繡紋路的外氅披在身上,便是連發帶都是由修仙界最上乘的布料縫製。
安雲不由自主低頭看了看自己樸素的裝扮,果然安家相比天都林家還是太窮了,渾身上下最值錢的竟然還是背上的一天星。
但一天星也不是她的,所以安雲還是在這群人中最窮的。
察覺到異樣的尹玄州轉過頭,恰恰好和林灼的眼神驟然相撞。
“尹公子也需要親自來煉丹?”林灼嘴唇一勾,薄唇微啟,開口便是陰陽怪氣。更何況上次眾人麵前輸給尹玄州,丟了麵子現在還沒找回來。
“怎麼,林公子不也來了?”尹玄州神色不改,隻是放下手中透明的藥瓶,烏黑的藥汁還在藥瓶中微微晃蕩。
將視線投去,安雲的眼底浮現出一行文字。
【名字:龍妖草、天靈竹。混合藥劑名稱:真元藥汁。功效:穩定靈氣。】
“讓開!”林灼一扇子戳在安雲肩膀,再次居高臨下地打量一眼安雲,隨後轉頭看向尹玄州:“帶著這麼個還要你護著的廢物,新生賽很艱難吧?不過新生賽,華亭都不屑於參加。”
安雲吃痛地後退幾步,有些吃驚地看向林灼。
不是,自己好歹安家嫡傳的身份,上次不認得自己就算了,林家已經狂到不把其他世家放在眼裡了?還是說這個紈絝子弟壓根就不對其他世家感興趣,畢竟天都林家風頭一時無兩,安家已經算是將死的百足之蟲。
不過對方似乎隻是想借著自己羞辱尹玄州,果然還是被拉出來當擋箭牌了。
選擇遠離紛爭的安雲悄悄退至一邊,注意到林灼的易行偷偷溜到安雲身邊:“師姐,怎麼了?”
“說了彆叫我師姐。”安雲還不想年紀輕輕就被彆人叫大了歲數。
“這是啥情況?”局外人易行顯然是沒有弄明白天坑和華亭之間的恩恩怨怨,偷偷戳了戳安雲的肩膀:“沒事吧?”
“沒事,他的目標也不是我。”安雲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不是挺狂?對方都上門挑釁,你不上去撐撐場麵?”
“嗯,我覺得師兄可以解決的。”易行說完,像是信服地點點頭。
安雲表示也點點頭,畢竟看這樣子安家好像在林家麵前也不夠碰的,就不要給安千明惹麻煩了。
林灼的繡著梅紋的衣擺掃過煉丹室,卻不帶一絲灰塵。
趁著這兩人交鋒之際,安雲覺得還是先完成自己的事情比較好,畢竟萬一隔壁丹爐又炸了不是?
到時候缺藥材不說,說不定自己還得賠進去不少錢。
林灼恍若主人一般掃視煉丹室,折扇輕輕點過石桌:“又失敗了吧?看這樣子,鎖月閣還非得舉辦個新生賽,就是給你們這些沒什麼資源的新生才準備的。”
本著前去看爐子也是對大佬好的原則,反正自己在這裡也是被林灼嘲諷的份,不過林灼嘲諷就嘲諷了,真正在同盟賽上看的才是真本事,安雲一步一挪,正準備從門口出去。
卻見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該做什麼的易行一把攔在林灼麵前:“這位仁兄,雖然你我素不相識,但這話,華亭中人也不能說吧?”
“問情山鼎盛之時,華亭是什麼東西?”易行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再說這話,建議你去看看腦子。”
成功被挑釁到的林灼嗤笑一聲:“你算什麼東西?問情山?也配和華亭比較?”·
說罷,林灼便一甩白玉折扇,扇柄直接頂到易行的胸口,眯起眼睛低聲道:“你不會真以為柳庭春可以罩著你吧?那老頭都多久沒有突破修仙境界了?我知道你,去參加個隻有普通弟子才需要參加的入學考試,拿了個第一真以為自己了不起?”
易行顯然不會慣著他,更何況是提到自己的恩師柳庭春,暴怒而起,一把抓住林灼手中的折扇,白玉折扇在易行手掌中發出碎裂的聲響。
林灼驟然一驚,顯然是沒有料到易行竟如此膽大,忙將折扇抽出,一肘反打在易行胸口,吃痛的易行後退一步,抽出龍豹金紋皮質長鞭,一把卷在林灼的白玉折扇。
安雲看著乾著急,畢竟在煉丹室裡麵打架頗具危險,這裡麵的藥材很多都具有腐蝕性,不是隨意能處置的。
但現在上去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而且以自己的實力似乎不便於在兩人間插手,萬一上去反倒壞了事,安雲很難心安。
正心中焦灼之際,安雲急切地將目光投向矗立在一旁的尹玄州。
卻在此時,銀光驟然穿透正大打出手的兩人,充盈整個煉丹室。
霎時的刺痛光亮穿進三人眼中。
被光亮照得刺痛,閉上眼緩了一會兒,安雲才堪堪睜開眼睛。
流天橫亙在易行和林灼間,尹玄州矗立在流天旁,冷漠的眼神掃過兩人。
易行被尹玄州的眼神掃得有些心虛,但強裝著沒有表現出來。林灼更是不服,還想挑釁,白玉折扇直接斷在尹玄州手中。
漢白玉碎片落在尹玄州白皙修長的手指間,襯得尹玄州的手更是傷人的白。
林灼緊皺眉頭,有震怒而不敢發,尹玄州他隻能等江恒渡來收拾!他不想去求那家夥,但現在好像是無可奈何了。
尹玄州,尹玄州,尹玄州……名字在林灼的嘴邊回轉,要緊牙關,指甲幾乎是掐進肉裡。
此子不除,必有後患!
一旁的安雲還想再看看熱鬨,既然有大佬出手製止,應該也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尹玄州沒有再管他們,流天劍化作星火重新回到尹玄州腰間,隻是冷冷瞥了易行一樣:“你去看丹爐。”
“安雲,我們走。”
安雲被扯著衣袖就拖離現場。
鎖月閣的後山上仙氣撲鼻,走入林間,經脈恍若都放鬆一些,充盈了靈氣。
安雲背著碩大的一個竹筐,竹筐裡隻零零散散地散落著幾株草藥,手上沾滿了黏膩的泥土。實在太累,安雲隻好一屁股坐在地上,衣裳也沾了許多泥點子。
隻能回去之後用仙術清理了,安雲心歎,這采藥到底辛苦,難怪仙草的價格高昂。
長風洗明月,光輝照萬丈,星光一點一點落在天邊的角落。
清風穿林而過,涼爽的感覺附著在安雲身上,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用手乾淨的地方搓了搓臉,安雲才覺得自己的神終於回過來一些。
尹玄州在前麵探路,流天在他手中化作開路的工具,劍氣落下,麵前便出現一條清除了雜草灌木的小道。
小腿開始泛起酸脹疼痛,安雲伸手揉搓幾下,還是沒辦法站起來,遂隻能暫且手腳並用地爬著跟上尹玄州:“大佬,等等我,實在走不動了……”
可前方竟彆有洞天。
闖入眼簾的是一個仿佛側切開的山崖,石塊像是被刻意堆疊在一起,恰好形成一個環繞的圈。
它出現得太過詫然,以至於像是獨立於這個世界之外。
環中間灑落著一地燒儘的炭火,已經沒有熱度了,安雲伸手摸了一下,看來應該至少是幾個時辰前發生的事情。
尹玄州側身站立在石頭堆邊,清風微微撩動他的衣袍,月輝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曲線。
安雲在後頭看得有些呆了,心說大佬果然還是該死的好看。直到尹玄州再度開口才讓安雲重新回歸神智。
“這裡還刻畫了一些畫。”尹玄州的手扶在山岩一側,安雲這才將視線從大佬骨節分明的手移開,落到旁邊的簡筆畫上。
那確實是極其稚拙的畫作,至少看起來不像是會雕刻的人所畫的,但周圍卻環繞著一圈雕琢極其細致精美的蓮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看著已有些許歲月,雕刻的很多地方已經有些磨損,卻依舊能看出當年這石雕蓮花的精細。
“這圖案好熟悉。”安雲隨口來了一句,這團蓮花確實熟悉,在和尹臨月有關的那個夢裡,滿山紅蓮欲燃。
卻不曾想尹玄州也同樣點了點頭,將流天握在手中,劍柄處雕刻的幾朵蓮花,與這壁畫上的——如果那能被稱之為壁畫——竟一模一樣。
安雲霎時瞪大了眼睛,回想起那夢裡自己手中的流天,詫異不已。
看來這夢境居然和現實有所聯係?怎會如此巧合?可實在沒有更多思路,正巧采藥也累了,安雲便隻能和尹玄州一同坐在石塊上麵。
安雲手裡還抓著根仙草晃蕩著,據說這就是龍妖草,安雲隻能說這和普通狗尾巴草沒什麼兩樣,隻不過是這穗子的不同罷了,而且這種仙草常常長在一眾狗尾巴草中間,實屬難以發現。
“這炭火和壁畫看得實在可疑。”安雲摩挲自己的下巴,但下一秒便由於懶惰放棄了思考。反正這事也找不到她頭上,應當是當年尹家的往事了,自己作為外人一直探索彆人家族往事好像也不太厚道。
“應當是曾經在此處落腳的先輩留下。”尹玄州長指撫過流天上雕刻的蓮花,無論從紋路,雕刻細致程度,還是用刀力度,二者都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除非是刻意模仿,不然這樣的巧合很難解釋。
休息間,安雲再次揉搓自己的小腿,那纖細白皙的小腿顯然經不住這麼久的跋涉,隻能說讓原主這具養尊處優的身體跟著自己實在是委屈了。
抬眸安雲卻看見樹林中陳舟的身影,那身影在林間顯得影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