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四肢像是有些無力，踉蹌了一下才站住。

陳述看向她，她周圍開始逸散出血色的水霧，身體裡像是升起來一輪血色的太陽，明亮得刺眼的光線將周圍的水霧都變成光暈。

鐘美茵的臉色越來越白，而眼睛卻越來越亮，她像說某種真理，聲音輕輕地但是充滿篤定：“姐姐和希希會永遠在一起，這是從出生起就注定的事情。”

周圍逸散的屬於鐘美希的部分受到吸引一般，慢慢靠近這輪夜色裡新生的太陽，周美茵像是汽化一般，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層朦朧的血霧。

陳述震驚地看著那個光球慢慢升起，環繞它周身的血色霧氣向內壓縮，形成一層膜狀物，表麵不停崩塌又重構，最後融入其中。

“醫生”看著嘴邊的食物變成新的形態，它也震驚地停下和陳述的真人快打，它聲音尖銳，像是個破茶壺：“雙……特性？失衡的降臨怎麼會這麼快？”

它的複眼中終於出現恐懼，緊盯著那光球，像是看見某種不可理解之物，不再是那種看螻蟻有些高高在上的煩躁，肉塊般的身體開始戰栗，它幾乎瞬間就轉身想往外逃，所有的觸肢都向後推。

然而光球仿佛劃過天空的流星，直追它而去，像是熱餐刀劃過黃油塊，“醫生”的觸肢瞬間就融出一個洞，透露出不遠處的肉塊本體。

然後光球很快就碰了上去。

融化，“醫生”就像被丟上一塊燒紅鐵球的冰塊，無可阻擋地融化出一個大洞，陳述通過它觸肢和肉塊本體的洞，看見外麵一點兒光也沒有的夜空。

然後，它像是從內部經曆了一場崩解，和鐘美希一樣碎裂開，竄逃出一個暗紅色的流光衝向外麵的夜空，原地留下一蓬散發著強烈腥味的暗紅色碎渣。

光球完成了它的使命，像是斷電的燈泡，原地閃爍兩下，就熄滅了，留下一個裝飾了些藍色小花的手鐲在摔在地上滾了兩下，靠近另外一個在地上躺了許久同款。

陳述跑過去將她們撿起來。

“結束了？”柳雲臉上一臉茫然，她看著陳述手上的手鐲，“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總會有人死去。”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出現一種怔忪的失神，“至少她們在一起了。”

陳述不知道說什麼，生離死彆這種詞原本離她的生活太遙遠，雖然也沒認識這兩個小姑娘多久，然而兩個鮮活的年輕的生命在她麵前以慘烈的方式逝去，實在是給她很大的衝擊。

為什麼會誤入這個地鐵呢？明明她們的生命曆程應該還有無數可能，而不是在此戛然而止，這是超出一切預料的脫軌。

空氣中彌漫著死亡帶來的難以排解的沉默。

耳邊響起的熟悉電子合成音暫停了這種哀傷，“附屬醫院站點未知崩壞已修複，痊愈的站點將給予各位提前出站的福利，感恩戴德吧熱心的乘客們，【容器】的輝光將賜福各位！”

柳雲與陳述對視一眼，說道：“你聽見了嗎？”

陳述點點頭，電子音隻是稍作停頓就繼續說道：“各位乘客可以有序出站了！當然，您也可以在站點稍事休息，體驗附屬醫院的獨特風情，稍後可以在個人麵板選擇脫出按鈕。”

“但是本列車不保證站點原住民服務態度，最終解釋權歸平安地鐵所有，感謝尊貴的【容器】的熱情讚助！”

陳述試著呼出個人麵板，果然在名字後麵出現了一個括號，裡麵的“脫出”二字閃爍著，似乎在勾引陳述按下去。

陳述看向柳雲，說道：“雲姐，你現在就走嗎？”

柳雲苦笑一聲，蒼白的臉上顯出歲月的痕跡，她比初見時疲憊許多，說道：“我得先走了，頂不住了啊。但是你可以在站點裡逛一逛，據有些前輩說站點內可能獲得額外獎勵。”

她對著陳述鼓勵一笑：“我們應該是去同一個中間站，到時候說不定還能遇見呢。”

說完她就在原地像是接觸不良的全息投影，閃爍了幾下，就消失了。

陳述想了想，決定先不脫出，走出了這間半露天廢土風裝修的房間。

走廊離白色的牆壁像是一場夢，現在在她眼前的牆壁或許有彆名叫做斷壁殘垣，焦黑色布滿，空氣中偶爾升騰起燃燒後的黑煙。

幸好她帶著口罩，空氣的嗆鼻程度大大降低。

走廊儘頭的電梯堅強得出乎陳述意料，她按下下樓鍵，電梯車廂居然成功上來，在她麵前停下，打開門，明亮得和廢土風的七樓格格不入。

似乎是發現了陳述的猶豫，電梯離的揚聲器發出聲音：“尊貴的【容器】已經重新接管了這個站點，在祂的賜福下，一切都會變成最合適的狀態，快點坐電梯吧可憐的鄉巴佬。”

這次的聲音是個女聲，似乎有點高傲，提起【容器】時倒很虔誠。

“那您就是【容器】大人最忠心的擁簇吧！”陳述讚歎出聲。

電梯裡傳來一聲“哼”，陳述走上電梯，這次似乎所有的按鈕都可以按亮，她按下五樓，突然揚聲器再次發聲：“沒有見過【容器】大人輝光的人生是相對失敗的，祂給了你這種鄉巴佬瞻仰神跡的機會，你也擁有了追隨祂的機會。”

“好的好的，讚美【容器】！”

陳述話音剛落，電梯門開了，出乎意料的是五樓依舊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整潔的牆和明亮的走廊。

似乎看出了陳述的疑惑，電梯裡的揚聲器再次出聲：“看在將來或許是同事的麵子上。醫院曾經發生過曠日持久的火災，但是在偉大的【容器】的力量下，一切都會是最和諧的狀態，讚美【容器】！”

它發出一陣“嘻嘻”的笑聲，帶著某種沉迷的意味，尖銳刺耳，然後接著說道：“至於七樓，附屬醫院從建院起，隻有六樓。”

說完它接著“嘻嘻”笑了起來，像是接觸不良的錄音機，重複同一段錄音。

陳述走出電梯，伴隨著它的笑聲，電梯門緩緩合攏。

五樓的電梯外是熟悉的空蕩蕩的晾衣間，最近的一間病房陳述曾經住過。

她推開門走進去，靠門的床上有一塊熟悉的凸起，陳述拉開被子，熟悉的焦屍平躺在被子裡，雙手放在身側，很安詳的樣子。

這是吳映霞嗎？她分辨不出。

她在心裡呼喚塔塔，一朵沉默的火苗出現在她麵前。

陳述說道：“塔塔，我們可以帶她走嗎？”

在鐘美茵開始變成光球時，塔塔就回到了她的體內，並且在最後告訴陳述可以帶上她們。

陳述不知道怎麼帶上，隻好撿走了地上的那對手鐲。

現在的火焰塔塔沒有任何反應，讓人想起故事裡憑空漂浮的鬼火，給陳述的臉上鍍上一層幽幽的藍。

“好吧。”陳述歎息出聲，將被子再次給床上的焦屍蓋上。

白色的被子像是一場雪，將那具或許叫做吳映霞的焦屍埋葬了。

陳述呼出個人麵板，按下名字後的[脫出]。

她眼前的病房開始閃爍，或許是她在閃爍，噪點覆蓋了一切，眼前白光一閃，陳述出現在熟悉的地鐵站，不遠處的售票窗口裡坐著一位臉頰紅紅的售票員。

陳述環顧四周，沒有熟悉的人，柳雲應該是離開了。

她靠近售票處，湊近看那位售票員，她臉上的紅暈像是參加幼兒園表演的小朋友畫的，但是過於慘白的臉色又讓人想起某些驚悚的東西。

售票員微笑服務，主動開口道：“恭喜熱心乘客提前完成【容器】附屬醫院沉浸式體驗遊覽，您可以在自己的麵板查詢餘額和成就，我這邊可以為您購買下一程車票，您的餘額是足夠的，請問您需要嗎？”

陳述問道：“還有彆的途徑買票嗎，比如APP啥的?下一程去哪可以選嗎？”

“抱歉，尊敬的乘客，平安地鐵暫時沒有開通其他售票方式，粉色紙質車票是列車官方唯一承認的車票呢！至於下一程，也很抱歉我們並不提供其他選擇呢。”

“平安地鐵尚在優化中，或許後續官方會提供更多選擇，您可以稍後關注一下呢！那乘客現在買票嗎？”

陳述沉默了一下，隻有說道：“買。”

售票員的微笑更誠懇了，聲音輕柔的說：“好的，這是您的下一程車票，附屬醫院——中轉站509——禱告教堂，請拿好，您的賬戶還有餘額，可以在中轉站消費呢。”

她雙手將一張粉色的小小長方形車票遞給陳述。

“謝謝。”陳述接過，禮貌道謝。

售票員微笑目送陳述轉身離開，嘴裡喃喃，“什麼嘛，還是這麼溫柔有禮貌。”說著捧起了臉，一副開心的樣子。

陳述過完無人的安檢門，心裡好奇如果身上有違禁品怎麼辦，誰來控製攜帶違禁品的人呢？

火焰塔塔自己竄了出來，溫和的男中音在陳述麵前響起：“可彆小看安檢門的規則力量啊，這是地鐵方會確保的事。”

“塔塔！”陳述有點高興，“你終於出來啦，在站點裡為什麼開始不能出來？害我有點擔心。”

一記直球，火焰塔塔似乎有點害羞，沉默了一下才接著說道，聲音有點不自然：“那個站點裡有外來力量排斥，我……能力被封印了嘛，後麵我……我也很努力出來找你了。”

陳述邊和塔塔交談，邊將車票塞進閘機，閘機過了一遍，又吐出來，“附屬醫院”幾個字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的列車形狀的印章。

“哦，這樣啊。”陳述邊說邊觀察那個印章，有點小可愛。

“我……我也很……很擔心你！”突然大起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