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對,我的發色的確是銀色。”碎璿撚起自己的一縷長發,與水中的倒影仔細對比。
好在與水中的色彩一致,碎璿知道,那個女人隻是暫時離開了。與她認識這麼久以來,她就像一道影子,總能占據屬於碎璿的倒影,久而久之,碎璿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何種模樣。
說來也玄幻,這不是碎璿第一次在深林醒來。見到的林子的確是同一片,但每次卻又有所不同。
因為每次醒來,這片林子都有被破壞又重新誕生的痕跡,而在她閉眼前,麵前又總是一片廢墟。
她不記得自己為何而來,此行有何目的。或許就像那位故人所說,她存在於這個地方,隻是為了尋找與能夠世界相容的那一條路。
那位故人,正是曾與她同行卻最終對立之人——朱礫。
碎璿在這個世界存在了三世,而第一世蘇醒時,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朱礫。
朱礫長地很眼熟,碎璿似乎在更早之前就見過她了,但從前的記憶,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
*
“醒了嗎?”麵前那個藍黑色頭發的女孩戳著自己的臉頰,將她從茂密地樹林中喚醒。
“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朱礫。”
“朱礫,我……我叫……”
“你叫碎璿。”
“……對,我想起來了,我叫碎璿。”
這是碎璿最初蘇醒時,與眼前那人的對話。從中看來,朱礫的確認識過去的碎璿。
想到這,碎璿隻覺得有些頭疼。她捂著額頭走到了一顆古樹邊,靠著坐了下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裡鎮子即將迎來一場嚴重的旱災。”碎璿借著月光,隱隱看著田中長勢不錯的麥子,自言自語:“隻要在那時能祈下雨水,這裡的人們還是會願意與我一同去除惡吧。”
“你憑什麼覺得他們會幫你?其實你一個人一樣能來殺掉我。”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那人麵露微笑,懶散地靠在樹的另一側。
“人會感謝在困難中幫助過自己的人,不是嗎?”碎璿頭也不回地應聲。
“的確有這種人,但也不乏有隻在乎自己的人存在。”
碎璿:“我幫他們未必需要他們的感謝,不過是我願意而已。”
朱礫:“那其中的惡意呢?即使你知道他們會反過來傷害你,你也要幫他們?”
碎璿:“……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純粹的惡意。事出必定有因。”
“有‘因’就可以原諒犯下的“果”麼?”朱礫不屑地應了一聲,似乎是不遠聊下去,轉而切換話題:“欸,你剛剛不是還要殺我來著,怎麼現在願意與我好好說話了?”
“抱歉,剛剛是我太衝動了。我想清楚了,即便你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但畢竟還沒有實施,我就不該對你做什麼。”
見碎璿道歉地還挺認真,朱礫嗤笑:“你沒有從剛那大媽口中聽見嗎?我已經帶來了很多災禍了。”
古樹已經枯死了,似乎是被水漫過,似乎是被火燒過,再也看不出從前的茂盛。
碎璿沉默片刻,說:“那隻是他們說的,我沒有親眼看見。”
聞言,一旁那人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挑了挑眉。
“但你若執意成為上一世一樣的妖女,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阻止你。”
望著碎璿堅定的眼神,朱礫不再言語,無奈笑了笑:“好啊,那這一次,就讓我們把進度加快一點吧。”
隨著響指聲的出現,碎璿隻覺一陣頭暈,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朱礫走向夜色,她卻使不上勁,隻能看著她離去。
碎璿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隻是用微弱地聲音說了一句:“為什麼……”
“……做個好夢。”她沒有回頭。
*
小女孩躲在書房外,聽著裡邊的慘叫與辱罵,懵懂無知的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這不和諧聲音還是令她恐懼。
女孩:“我錯了……我錯了……彆打我了……”
成年女子:“為什麼!你個賤人,你和你那不要臉的娘一樣賤……璿礫,彆躲在門口,給我進來!”
那女子猛地把門推開,一把將璿礫扯進來,指著蜷縮在地上的女孩,怒聲道:
“你記住,這是我們的仇人,就是她們破壞了我們的家!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啊……”
女人用力地踢著地上的女孩,踢了兩腳,便抽泣起來,又自顧自地摔門離開。
地上的女孩仍然抱著頭,嘴裡一直念叨著“我錯了,我錯了”。
璿礫驚魂未定,她深呼吸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恐懼,扶起地上的女孩,說:
“姐姐,媽媽說犯錯的小孩子要學會改正錯誤,隻要你改正了錯誤,媽媽也許就不會打你了。”
姐姐:“我錯了……我……”
璿礫:“姐姐,你做錯了什麼事?”
姐姐:“我……對啊,我做錯了什麼……”
*
在一陣喧囂中,碎璿被吵醒。這個夢中的場景異常熟悉,尤其是夢中那個姐姐抬頭時,她滿臉的傷疤與空洞的眼神,被刻畫地尤為真實。
好壓抑,好窒息。
碎璿平複了自己的呼吸,起身查看情況。天已大亮,但風景已變。昨日還是綠水青山,還有青翠的田野,而現在的藍天之下,是殘破不堪的土地,還有裸露在外染上血色的河床。
像是一夜之間抽走了所有的水分。
旱災?可是哪有那麼多自然的災禍會在一夜之間降下?
碎璿明白,這是朱礫的手筆。她擁有著帶來苦難的力量,而與之相反,碎璿的力量則是為人帶來福音。
而且,這種事情,她前一輩子做過太多了。
“阿蓮,你說昨天你們家收了一個奇怪的人,是不是她?”一位老者拄著拐杖,拉著一個小女孩,指著剛清醒過來的碎璿道。
“……是她。”小孩麵對老者的激動,嚇得快要哭出來,吞吞吐吐地答道。
“好啊,還敢公然挑釁了是吧,妖女!”老者放開小孩,怒目圓睜,望著碎璿。後邊一群義憤填膺的村民也跟著叫罵。罵歸罵,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靠近這個銀色的少女。
碎璿的外貌在普通人之中格外顯眼,有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美感。估計人們是把她作為了那個帶來災禍的人吧。
畢竟美麗的東西,總是有毒的。
“什麼挑釁?”即便被誤解,碎璿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情緒。
見她開口說話,老者也愣了一下,似是又想再說些什麼,卻又被她打斷。
“現在,你們需要的是水,對吧?”
老者看了看乾裂的土地,又愣愣地看向碎璿。
“我並非你們口中的那個妖女。”她又出聲道,“我也正是為了她而來。倘若你們不信我,那麼……”
碎璿閉上眼,雙手合十成祈禱狀,碧藍的天空下,她真當像一位無瑕的神女。眾人見了這副樣子,皆是不由自主地安靜。不一會,天空暗下,烏雲蔽日。
一滴,兩滴,然後是傾盆大雨。眾人的歡呼聲中,雨水滋潤了乾旱的土地,淋濕了少女的銀發。
她睜開眼,看著麵前人們的歡呼,心中有種莫名的欣喜。
那位老者臉色變了又變,似是想通了什麼,在雨中轉過頭,緩緩言:“……謝謝。”
“沒關係。我猜的不錯的話,您應該是村長吧。”碎璿問。
“對,對,我是這裡的村長。您……”
“我有些事情想詢問。這裡……有方便講話的地方嗎?”
“來,這邊,這邊請。”
“這妖女啊,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乾了。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引來乾旱。這一次她還留下訊息,說是為我們在古樹邊,留了一份驚喜……”
“所以你們就將我當成了她?”
“因為……你和她長地……”
“真是荒謬。”
一幢石頭疊的房子,的確比大多數人住地好些,倒也章明了居住者領導人的身份。村長邀請碎璿來避雨,也好在此交談。
村長沒敢再把那話說下去,隻好“對不起”地應。
“除此之外,她還做過什麼?”
“額……”
碎璿能感受到村長的為難,於是安慰:“你隻管說就是,我與她……不是一路人。”
“好,好……前陣子好不容易攢了點糧食,結果就被妖女一把火給燒了!你說氣不氣人,還有啊,她還在節慶的時候把山上的野獸引下來,平常那些東西都不會來村子上的,可是那次,卻跟害了病一樣見人就咬,死了好多人啊。還有……”
“不用說下去了,我了解了。”碎璿能感覺到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就講不完了,於是出言打斷,“我有辦法阻止這一切。”
“真的嗎?”有些不可置信。
“說來你可能不信,這是我存在於此的第三世。前兩世我與她打過交道,也很清楚她的為人。諸如行動之類,她與前一世並不會有太大差彆,所以我想,如果能直接去我記憶中她的藏身地,就能提前將她抓住吧。”
村長有些激動,眼含熱淚:“……所以我們以後都可以安穩過日子了,對嗎?”
“話是如此,隻是……”
“您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神仙啊!”碎璿話音未落,村長就已經開始感謝,似乎是她做了什麼造福人類的貢獻一樣,雖然隻是降了一場雨。
但在無知者的眼中,呼風喚雨便是神。
碎璿:“但我們都有前世的記憶,隻怕……”
村長依然對外高呼:“神女說會帶我們抓住妖女!大家夥快來給神女磕頭!”
碎璿:“……”
對於抓人這件事,碎璿並沒有太大把握。那句她沒有說完的話,其實意思是朱礫可能會改變策略,去舊的藏身處找她隻是阻止朱礫的第一步。
碎璿明白的,這一步很有可能失敗。但望著村民的期待,似乎,已經不允許有差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