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 slut! How's your day going?(嗨□□！ 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你猜是誰進來了？

沒錯，是Lucifer！

“哦Lucifer，你真該改改你的打招呼方式了。”被迫休養在家/缸的Irene在水裡打了個旋兒，然後遊近水麵。

她的煙灰色絲綢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貼著她的身體曲線旋轉，又隨著水流散開。她離水麵愈近，清麗的麵容就愈發清晰，白皙細膩的肌膚在水波裡平添了幾分清瑩剔透，濃密纖長的睫毛搭在帶著淺淺紅暈的臥蠶上，銀灰色卷發在額前耳畔飄搖縈繞。

Lucifer在玻璃缸的梯子上低頭望去，感覺自己這不是在給友人投喂，而是偶遇了深海裡神秘迷幻的鮫人。

她伸出素白纖細的手指，搭在玻璃缸邊沿，之後出來的是臉，透明晶瑩的水珠從她飽滿的額頭流下，途徑挺秀的鼻子，潤澤了她嬌豔紅嫩的嘴唇，最後在她白皙的下巴尖滴落。

“哇哦……呃我是說，你恢複得不錯，哈哈。”Lucifer被Irene的容光所攝卡了一下才繼續，笑得有點訕訕的。

Irene歪了歪頭有點困惑地看著他，說實話Lucifer自她“死而複生”後就表現得有點奇怪，好像有點不知道怎麼跟她相處了似的，每次搭話總是莫名地尷尬。

Lucifer感覺Irene在看自己，但是她眼睛偏偏還是閉著的，就不太能判斷出來Irene的反應，他看起來更緊張了：“你現在看起來快好了，大概吧哈哈！你現在是人類多少歲的樣子來著？”

“十二歲吧，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Irene聳了聳肩，“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哦，哦對！喔夥計，死了的日子肯定很不好過吧？哈哈哈哈。”Lucifer說完就跟自己說了一個很好笑的事情一樣大笑了起來，看見Irene並沒有跟著笑以後又突兀地停下了，“額，我是說……啊，對，我要給你倒藥。”

Lucifer不知道在慌什麼地把新送來的藥劑從口袋裡拿出來，要開軟木塞的時候手一滑把試管掉進水裡了，又趕緊伸手進去撈。

Irene她泡在水裡可不是跟人類泡澡似的隻能感受到水溫，她作為一隻渾身觸須的水母惡魔，在水裡的感知度比一般人高得多，她不僅能感知水壓大小水流方向，對水裡的各式成分的感知也敏銳不已。比如現在，她輕易地能感知到Lucifer伸進水裡的手臂上滲出了血液，從擴散的源頭方式來看，傷口不止一處，不過都蓋在他的長手套下看不到。

水麵嘩啦一聲，Irene伸手攥住了Lucifer的手腕，晦澀難明地看了Lucifer一眼。

Irene：我靠我靠我靠，Lucifer該不是有在自殘吧？我之前就感覺到他精神狀態不太好的樣子……怎麼辦我要問一下嗎，會太冒昧嗎，我跟他有熟到這份上嗎？可不能放著不管啊，要不告訴Charlie？Charlie知道這事嗎？

Lucifer本來都要夠到那個試管了，可Irene把他的手腕一攥，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試管從他的指尖劃過，他有些無措地看著Irene。

“那個，Lucifer，我們是朋友對吧？”Irene斟酌了一下決定先套個近乎。

Lucifer：來了來了終於來了，是要絕交了嗎？是要絕交了吧！對不起Irene，我是個對你一味索取的爛朋友。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乍一看Lucifer這個心理活動可能覺得很奇怪。但請聽我細細道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這起源於Irene在審判廳上的“死亡”。

在Lucifer沉默地為Irene收屍的時候，他的內心遠沒有他外表看上去那樣平靜，或者說恰恰相反，他的內心亂成了一團麻。

在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後，Lucifer想過很多種可能性，可從未想過事情竟會是這樣的結果。白天還同他同客棧的大家一起吃飯一起有說有笑的Irene，晚上就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她竟是自願去死的嗎？

不不不，事情不會是突然發生的，這一切的一切一定早有端倪。

是Irene和Lilith見麵的時候開始有的這個想法嗎？還是更早的時候？

她是真的相信這樣可以上天堂才去嘗試的嗎？還是實在想不到辦法了於是用自己的命去換Angel的命？

Angel對她來說竟是如此重要的人嗎？還是她為了每一個朋友都會這樣做？

她什麼時候和Alastor變成主仆的？

Lucifer細細回想過去，才恍然驚覺，他根本不了解Irene。

Irene知道他的生平，理解他的理想和掙紮，甚至還記得他最喜歡什麼飲料這種小事。而他對Irene則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Irene就像一個長得很高很大的大樹，讓人自然而然地躲在樹蔭下讓大樹為自己遮風避雨，可當風雨停歇你離開後，連那是個槐樹還是個桑樹都想不起來。

Lucifer在崩潰時自然而然地去找Irene哭訴，在被不理解時自然而然地去尋求她的認同。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Irene會不會為此而困擾，更沒有注意到Irene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怪不得……她的摯友會是個玻璃缸。

Lucifer覺得自己是個混蛋！Lucifer覺得Irene特彆的慘……Lucifer想做鴨子了。

後來儘管Irene“死而複生”，但Lucifer對自己的自責和對Irene的愧疚並沒有消失。特彆是在每次探望Irene的時候，他總是想著，如果他能更了解一點Irene，如果他能不那麼盲目地相信Lilith，Irene是不是就不用遭受這些痛苦了呢？

這樣的想法一直折磨這Lucifer，他想道歉他想彌補，可他根本開不了口，他越是看重這段關係，他的嘴就越是不受控製地說一些不恰當的傷人的話。

就像現在這樣。

“Of course. Bitch!(當然啦小婊貝!)”Lucifer抽動著眉毛“爽朗”地笑著說道。

Lucifer：我TM到底在說什麼。

Irene：你他爹？哦你爹是上帝，說得通了。【Irene對上帝好感-10】等等，天使的爹應該是上帝嗎？【Irene對上帝好感+10】啊管他的，反正“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嘛，怪他就完了。【Irene對上帝好感-100】

“叫得很好，下次不要這麼叫了。”Irene抽了抽嘴角，繼續，“既然我們是朋友的話，你有什麼不開心的都可以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裡好嗎？”

Lucifer在Irene開口的時候往後縮了縮，可他預期的冰冷話語並沒有到來，相反，Irene說的話是他不敢料想的溫暖。

Lucifer微怔地回望著Irene，他不受控製地湊近了些許，就像寒風裡蕭瑟的人裡湊近溫暖的篝火一樣。

至於Irene的提問，Lucifer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就像他無數次麵對Charlie時的那樣，可他很快想到他不該總是專注於自己的需求，他應該在意Irene想要的是什麼。於是他忍住自己的推拒之意，問道：“這是你想要的嗎，撫慰彆人的傷痛？”

“我想要的？”

這可真是個怪問題，它不僅怪在現在這個場景下有點過於跳躍，還怪在Irene從來沒被問過這問題……這種小學暢想未來活動課上才會出現的問題。

Irene歪了歪頭，“你為什麼這麼問呢？”

“我想要更了解你。”Lucifer微垂著眸子避開了Irene探究的目光。

“啊，這樣嗎？我想想啊。”Irene沉吟了一會。

我想要的……是什麼呢？

可能是因為總是有接連不斷讓人無法喘息的變故推著她走的緣故，Irene總是在想在這種情況下的最優解是什麼，如果發生了變數挽救的方法是什麼，她好久好久都沒有退後一步，抹掉所有的生活束縛，單純地想，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了。

是父母安好嗎？

不不不，不止這些，我記得我在發現自己是凶手之前有想過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未來的，那時候我的計劃裡有什麼呢？

啊，有竹林茶屋，有小橋流水，還有一樹燦爛的桃花。

有很多很多的實驗、背景調查以及企業轉型計劃，在地獄打響名聲後，我是想轉型賣治療藥劑之類的能幫助到人們的藥的，而不是毒品。

不過這些規劃也是受地獄環境所限的，如果完全沒有限製的話，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呢？

Irene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副模模糊糊的圖畫，那副圖畫上有遠山落日，有流水落花，有一個不愁前路沒有掙紮的自己，懶散悠然地扛著個豁了個口子的鋤頭，順著青草野花裡的羊腸小路走向一個小木屋。

她說：“我想要一個沒有拘束和壓迫的世界，一個我不會被推著走的世界，我會在那裡蓋一個小屋子，養活或者養死幾株花草，然後披著夕陽晃晃悠悠地回家去。”

可惜，這樣的想法注定隻會是奢望，Irene早就沒有家了。

Lucifer當然不明白這些，在這個基於外國宗教的天堂地獄裡，沒人能明白家在華夏文明裡的重要意義，更彆提山水寄情了。

看著Lucifer懵懂又吃力理解的神色，Irene轉了話頭：“想了解我的話，我還有很多彆的點呀，比如我會點樂器和舞蹈，最喜歡的顏色是亮藍色，愛喝茶吃甜點，不過不是那種齁甜的甜點而是那種微微甜但口感細膩的甜點。我很喜歡中華文化和自然風景，身上的衣服大多都是照著資料定製的漢服。”

“我也喜歡這些！樂器舞蹈茶點風景，啊哈，我們有好多共同點！”Lucifer指指自己又指指Irene興奮道。

“當然啦，我們是朋友嘛。”Irene笑道。

Irene之前的試探問話並沒有收到Lucifer的坦白，她便打算乾脆把Lucifer的手套扯下露出傷口，大家打開天窗敞開聊，就算Lucifer不願跟她聊這些，她還是想告訴Lucifer他並不孤單。

可Lucifer作為地獄之主，搶下他的手套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任務，之前Irene安慰他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藥物對Lucifer的效果有限了，因此儘管她的毒早已從水缸的水順著他的傷口進入他的身體了，她還是隻能迂回著來。她先是跟他閒聊鬆下他的心神，現在她打算轉移一下Lucifer的注意力，趁其不備奪過手套。

於是Irene睜開藍眸把臉向Lucifer貼近了一點，她給自己的眼睛加了些引人注意的動態夢幻特效，很快就把Lucifer的視線吸引了過來，同時她仿佛充滿暗示地意有所指道：“既然我都告訴了你這麼多有關我的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一件有關於你的事情呢？”

她握住Lucifer手腕的手拂過他的小臂和他十指交握，這異常親密的舉動很快擾亂了Lucifer的心神。Irene趁他無措，迅速手指一夾把他的長手套扯了下來。

長手套下是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的割腕傷痕，有些看著很新還在往外滲金色的聖血。

Lucifer幾乎是沒了手套的瞬間就大力把手抽了回去。可Irene還是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

“Lucifer，你為什麼要自殘？”Irene的話很輕，但落在Lucifer耳中無異於驚雷炸響。

他大腦短路居然撲上去要把手套搶回來，Irene作為一條在水的魚怎麼可能被一隻岸上的鳥撲到，她往下一沉直接躲過，Lucifer卻收勢不及也掉了進來。

紊亂的水流，翻湧的氣泡，對視的雙眼。

刹那間，Lucifer之前關於鮫人的聯想此刻如同回旋鏢一樣再次擊中了他的腦袋，他感覺自己像是傳說中被鮫人蠱惑獻身於深海的人類一樣，此刻的他正與Irene共沉淪著。

可這一瞬的幻象很快隨著飛逝的氣泡消失不見，理智回歸的他感覺有點不對。

Lucifer：等等，我為什麼要搶手套來著?

Irene：等等，我為什麼要躲來著？

……

……

“好吧，你不想說也沒關係。”Irene把手套遞還給正用魔法烘乾自己身上衣物的Lucifer，她看著Lucifer把手套接過，擰了擰水烘著，接著說，“我的架子上有修複藥和祛疤藥，你可以擦一下，可能會有些痛癢，不過很快就能讓你的手腕恢複得什麼也看不出來，你也不用擔心被彆人發覺了。”

“你其實不用這麼緊張，我們可以算是病友，因為我也做同樣的事。”Irene把自己的手腕伸給他看，還用手指比比劃劃地，“是不是什麼也看不出來？我的藥就是這麼好用。”

“等等，你說什麼？你也……”Lucifer十分驚訝，他眉頭微皺地看著Irene，眼裡是忍不住的擔心，“可是，為什麼？”

“因為活下去是比死亡更需要勇氣的事吧。”Irene淺笑道，“有時候就是會難以鼓起勇氣呀，可是呢，每一天每一天的太陽都會升起來的。”

“Lucifer，每一天的太陽都會升起來的。”

情緒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它是可以相互傳染的。剛剛Lucifer還心神震動思緒雜亂，此刻在淡定沉靜的Irene旁邊，聽著她輕鬆地談著手腕上他曾想極力隱藏的傷口，看著她如常的神色，突然就覺得，也許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我是有抑鬱症啊，我是會自殘啊，但那又怎麼樣呢，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這樣。

Irene說得對，太陽總是會升起來的。

Lucifer鬆了一口氣，他盯著手套看了一會，然後把它收了起來。

“你看起來好像很需要一個擁抱。”Irene冷不丁地說道。

Lucifer驚異地看過來的時候，看到了她舒展的雙臂：“要來一個擁抱嗎，隻需要幫我把缸裡的水換了就免費抱一次喲？”

Irene把上半身浮出水麵，給了剛烘乾衣服的Lucifer一個濕漉漉的擁抱。

儘管濕濕的，但這個擁抱並不惹人討厭，它像是落在乾旱土地上的一陣甘霖，撫慰了從橫交錯的裂口，給了沉寂的種子發芽的希望。

十二歲的Irene是一根瘦小的豆芽菜，把她摟在懷裡的時候並沒有之前被環繞住的那種感覺，但Lucifer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被好好地安放了下來。

所以這次，還是Irene安慰了我啊……哈哈！可惡，本來是想趁她生病的時候好好彌補她來著。Lucifer想著，他垂下了眸子，然後又閉上了眼。

既然如此的話，就讓我好好享受這個擁抱吧。

他小心地緊了緊手，加深了這個擁抱。

柔軟細膩的Irene，能理解接受他一切的Irene，如果……的話，該有多好啊。

“謝謝你Irene。”他輕聲說道。

……

……

十分鐘後，Irene水缸裡的水換了倒好藥了，Lucifer的衣服乾了手上的傷都沒了，為了服飾的統一他還是把手套戴了回去。除此之外，房間裡還多了一堆亮藍色的宮廷風裝飾，一個巨大的放滿了甜點的冰箱。但Lucifer還在繼續：“你是更喜歡大紅袍，還是更喜歡金駿眉？”

Irene看了看他左手的好茶，又看了看他右手的好茶，咽下了到嘴邊的推拒：“可以全都要嗎？”

“當然可以！”Lucifer開心得像他才是那個收禮的人。

“啊，我還有一些中文書籍來著，好像是曲譜之類的，你要嗎？”Lucifer一翻手，又拿出了Irene無法拒絕的好東西。

“要。”Irene從良心不安到安心躺平，中間隻隔了兩包茶和一堆書。

……

……

“抱歉Irene，我忙到現在才……爸爸？”Charlie匆匆地打開Irene的房門，看到Lucifer後愣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房門口的排班表，今天是她送藥沒錯啊？

“不用擔心Charlie，我看你今天行程滿就幫你給Irene送藥了。”Lucifer還張開雙臂轉了一圈，“我還把這裡重新裝修了一下，看著是不是棒極了？”

“看著是不錯，hummm，不過感覺哪裡怪怪的。”Charlie的眼睛又轉了一圈，才發現不對勁，“你帽子上的蘋果呢？”

Lucifer頗為得意地指了指水缸，水缸裡的Irene正抱著蘋果流寬麵條淚：“救救我Charlie，我真的抗拒不了禁果啊55555。”

“為什麼要抗拒呢？”Lucifer不解，“它能給你自由意誌和智慧，你隻要抱著它就不會忘事了，多好啊。”

Charlie扶額。

最後Charlie好說歹說，才讓Lucifer收回了禁果。

“所以，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在又一輪的打打鬨鬨之後，Irene裝若無意地問道，“Alastor那邊，還是什麼信也沒有嗎？”

Lucifer和Charlie聞言一愣，房內輕鬆愉悅的氛圍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