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ene是在Alastor懷裡醒來的。

現在的情況非常奇怪，對於Irene來說，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事情同時超出她的控製了。

她的情緒不受控製，小孩的身體把她的感受放大了很多倍，讓她無法和往日一樣忽視自己的情緒裝作若無其事。

她的神經絲不受控製，不知道為什麼結成了白色的蠶繭，把他倆跟包餃子一樣包在小小的空間裡麵。

她的記憶也不受控製，最近頻繁地做回憶夢不說，今天她居然可以清晰地記起昨天發生所有的事情了。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Irene的遺忘症了，這病由來已久，是生前帶下來的。它開始於她父母的死亡——那是她第一次突然忘事，又她隨著深入黑手黨變得頻繁。然而她複仇下地獄後卻很少發生了，大概好幾年才會發生一次，直到她發現自己才是手刃父母的凶手並做了那個“大決定”。隨著計劃的展開，她的遺忘症愈演愈烈，發作間隔從幾年逐漸縮短到了一天。

Irene原本以為她的遺忘是和被忘記的內容有關，可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以後，她有點體會到，她的失憶症其實是和她的心理狀況有聯係的。

她的遺忘症好像是她應對苦難的一種方式——當這個回憶讓她痛苦的話，她就會忘掉，而當她感到痛苦感到難以承受的時候，一些溫暖的片段會被回憶出來。

當她決定放棄一切尋找父母的時候，過去的羈絆讓她愧疚與痛苦，新找到的資料又讓她對現狀迷茫焦慮，於是她的失憶變得頻繁。而當她痛苦於欺騙客棧眾人刷好感時，她曾經經曆過的點滴美好又會被翻找出來。

而現在，她痛苦於對Alastor情意的辜負以及對父母之死的愧疚，於是她對Alastor曾有的悸動就浮現了出來。

是的，那是她曾有的悸動，她雖然能理解當時自己的想法，但當時的情感就像泛黃的老照片一樣，隔了重重的歲月實在難以看得真切。

那她現在對Alastor是什麼感情呢？

說實話，她不知道。

Alastor當然是一位富有魅力的人，帥氣的相貌出眾的身材，天使吻過的嗓音和神秘危險的氣質，良好的衣品優雅的舉止，以及狂妄中帶著小俏皮的做派，這些東西雜糅出了這樣獨一無二的Alastor，這樣的他仿佛任何人的淪陷都是理所當然不值一提的。

Irene被他的外貌吸引，為他的溫柔停駐，又受激蕩的情緒驅使和他親密了幾回，可這就是愛了嗎？

說實話，她覺得對Alastor的好，實在是比不上Alastor付出的萬分之一，因為她所做的事情從不純粹。她先是為了上天堂刷他好感，再是為打破Lilith的計劃蓄意接近肆意利用，最後是因為愧疚於是自我感動般的用自己的生命換他的自由。

這或許看上去無比的浪漫甜蜜，用我的生命換你珍貴的自由什麼的。可是事實就是，她在自顧自地做這些決定的時候，從來沒有問過Alastor的想法和意願。她先斬後奏，近乎是在強迫Alastor接受她的計劃，從某種角度來說，她的做法並不比Lilith高尚，她們都是罔顧Alastor意願的傀儡師。

可Alastor從不該是傀儡。

這樣不純的動機，自私的付出，無度的索取，這也能叫愛嗎？

不，這是情緒勒索才對吧！

如果她真的愛Alastor，她會忍心如此殘忍冰冷地算計他嗎？

可是啊可是，如果她真的不愛Alastor的話，那大家與他對峙時想站在他身邊的衝動是什麼呢？那無數次地想要與他貼近隻有他才能撫慰的情緒是什麼呢？那精疲力儘時隻對他顯露自己隱瞞多年的秘密的信任是什麼呢？

那摸到他肌膚時的手癢，那對視裡的默契與了然，那相處點滴裡感受到的歡愉，那隻對他一人的耐心與包容，難道都是假的嗎？

她想，她大抵還是愛Alastor的。

Irene謹慎地觀察了一下沉睡的Alastor，食指在他的衣襟上動了動。

此刻她還是那副三歲小孩的樣子，短手短腳，小小的一隻，窩在手長腳長的Alastor的懷抱裡。身下是他堅韌的胸膛，眼前是他蠱人的容顏。

睡著的Alastor摘了那副微笑麵具，Irene才看出來他居然是那種很乖的長相，肌膚細嫩，五官柔和，下巴尖尖但是臉頰卻是圓潤的，長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單片眼睛穩穩地嵌於他的高鼻深目，為他平添了幾分書卷氣。

他呼吸平穩，眼珠也沒有亂動，看著像是睡熟了。

Irene小心的伸出她的小短手，用手指輕輕地拂過Alastor的臉頰。

這裡有頭發，我給你撫掉了哦？她在心裡輕聲說著。

以往刻意忽略或者壓抑的情緒，那些在父母死亡和不明陰謀的冰麵下湧動著的愛戀，在冰麵乍破讓她得以喘息的此刻，洶湧而出。

那時的悸動仿佛跨過歲月的河流又返回了她的胸膛，她感覺自己的臉上有些發燒。

“你在乾嘛？”裝睡的Alastor突然睜開了眼睛，把偷摸小臉的Irene抓了個現行，他壞心地握著Irene小小的手腕不讓她收回手去，笑道，“難道這裡也有頭發嗎？”

Irene的心裡話突然被對上了，她電光火石地意識到對方肯定看到昨晚的回憶夢了。此刻她感受著身下的胸腔因朗笑而傳來的震動，一時又驚又羞又惱，恨不得立刻消失才好。

“有人的心跳得很快呢，像揣了隻小兔子，是誰啊？”這麼好的打趣機會，Alastor才不肯放過呢，他惡劣地直接把Irene的窘境點了出來，隻為看看她的反應。

可是這個比喻實在是不好，兔子是食草動物，Irene可是肉食係的呀。

“因為我喜歡你，Alastor。”Irene的手腕被Alastor抓住，她就乾脆反手握了回去，她知道Alastor喜歡她的眼睛，於是蟄了下他後睜眼，瘋狂給自己的眼睛加特效。

Alastor隻覺天上的繁星都落入了她的眼眸裡，且那蔚藍的夜空下並不是眾生，那眸子裡麵獨獨隻有自己一人的身影。

“我們重新開始吧，好嗎？”Irene的眼睛亮得驚人，她把他的手拉過來，貼在自己最要緊最要緊的水母頭上，說道，“我之前對你的情感夾雜了太多彆的東西，但你值得一段純粹的感情……”

Irene把她的生命都放在了Alastor手中，她熱烈真摯的愛如同肆意綻放地花朵，帶著陽光雨露和一切美好的東西，閃閃發光。

“等這次的事態平息以後，我們在一起吧！”

“沒有算計與隱瞞，隻有我和你。”

“這聽起來的確是個很誘人的提議，不過。”Alastor抽回了手，露出了他的招牌尖牙笑，“我拒絕。”

Alastor直起身子，垂眸看著Irene驟變的神情：“我不要等，小Irene，你要麼現在就和我在一起，要麼就永遠也彆想。”

他的眼睛變成調諧按鈕，嘴角的笑容再次擴大，嘴邊眼角顯現綠色的縫線，快速生長的鹿角甚至紮穿了蟬繭伸了出去。

“小Irene，不是所有事情都會照著你的計劃走的。”他伸出了自己長長尖尖的指甲，掐住了呆愣的Irene小小的下頜。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天山雪地裡纖塵不染的雪蓮，而是沾滿鮮血的玫瑰，被子彈打碎的向日葵，是落進汙泥裡的臘梅。”他另一隻手的指甲深深紮入蟬繭裡，留下五道抓痕。

“因為我本就是嘈雜瘋狂與深淵。”他的身後出現不明符號，混著電台的噪音和淒厲的慘叫，畫麵開始抽搐和刷雪花，“小Irene，你要麼此刻與我共沉淪，要麼就永遠當你琉璃塔上的小仙子，帶著你的高傲與溫柔飛走，再也不要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