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所以呢?)”Alastor聽到Irene如此深刻的剖白反而平靜下來了,他的身體瞬間縮小變成常態,拿著話筒權杖施施然地走到神情空洞Irene麵前,彎腰歪了歪頭。
“所以?”Irene怔了好一會才抬頭看他,“所以什麼?”
“你殺了你的父母,那又怎麼樣呢?”Alastor等的脖子有點酸,他打了個響指變出了個舒適的沙發椅,坐了下來,手裡還多了杯熱騰騰的牛奶,他在Irene的注視下從容地喝了一口後,才接著說,“Well,我想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的確……不,不管理由是什麼,事實不會改變……”
“你知道。”Alastor翹著腿小口喝牛奶的動作看起來彬彬有禮,語言卻毫不客氣地打斷了Irene的話和思路,“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Irene。”
“你可能是做了些你不能釋懷的錯事,可那又怎麼樣?”Alastor拿著牛奶杯的手伸出食指虛點了點Irene,然後攤手,“你頂多從純白變成淺灰色罷了,這不代表你就是個全然糟糕的惡人了。”
“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又高又奇怪。”Alastor敞開自己的雙手往後靠上沙發椅背,雙腳伸直往上抬了一下,椅子前麵的兩個腳因為重心移後短暫地離地了一會,又在Alastor恢複原本的坐姿的時候砰一下落到地上。Alastor開始掰著手指數數,“你為朋友自願付出生命,你從不傷彆人的心,也不收其它人為奴隸,也不強迫彆人,也不折磨彆人,你甚至對恃強淩弱這種地獄天天發生的事接受無能,等等等等,我可以一直數下去。”
“就為了那麼一件小小的錯事。”Alastor閉上一隻眼睛,把食指和大拇指放在另一隻還睜著的眼睛前無限逼近,“你就覺得自己隻配去死?”
“彆逗我笑了Irene。”Alastor變沒杯子,做了個捧腹大笑的動作,同時大放觀眾的笑聲,隨即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笑出來的淚,“按你的標準,世界上哪有不該死的人?”
“再者,你配不配當我的朋友或者愛人不是你說了算的,小Irene。”Alastor說到這突然湊近,伸出食指“Boo”地戳了一下小小Irene的小鼻子,然後又掐她的圓臉蛋,“這是我決定的事情,明白嗎?”
然後Alastor的目光落到Irene臉上剛剛被指甲劃出來的傷口上。
Irene被掐了臉也不反抗,她還是剛剛那副樣子跪在地上,空空的藍眼睛看著Alastor:“那不一樣,你們是你們,我是我。”
Alastor看著根本沒在聽,而是用掐住Irene臉的指頭抹了抹Irene的傷口,然後收手嘗了嘗血味。
Irene繼續:“我們的信仰也好三觀也罷,本就不同。”
Alastor嘗了嘗以後發了一個上揚的嗯聲,感覺對味道挺滿意的樣子,然後眼神又在Irene的傷口那兒打轉,怎麼看都是在可惜沒有彆的血了。
Irene抽了抽眼角:“錯了就是錯了,不管我再怎麼懊悔,無論我的初衷是什麼,影響已經造成了。”
Alastor看著Irene疑似看不見東西的眼睛,慢慢地把嘴湊近她臉上的傷口。
Irene忍不了了,一把推開了Alastor的臉,氣道:“就這麼餓?讓我說完不行麼。”
“這可不能怪我。”Alastor退開些許,一臉的微笑,“誰叫你一直喋喋不休些毫無道理的話。”
Irene:……
“你能不能當我的愛人則是我決定的,現在我決定,你不能。”Irene沒好氣地說道,她的神色有些疲憊也有些冷,“你走吧,我不需要人看著修複。”
“Irene呀Irene。”Alastor笑著歎了口氣,他從架子上拿出治療藥劑,倒出一點用指腹抹到Irene的傷口上,“你會想明白的,我知道。”
“在那之前,先不要急著尋死,就當是為了你的老朋友我,好嗎?”
Alastor朝Irene伸出了他的手,他的笑裡沒有責備或者怨懟或者彆的對她反複無常的負麵情緒,他隻是在笑,讓人無端地覺得溫暖。
Irene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手。
她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然後一頭埋進了他的胸膛。Alastor感到一陣溫潤的濕意在襯衫的前襟上蔓延開來。
Irene的藥一向好用,傷口很快就愈合得看不出來了,隻是心上的傷口總是難好的。
Alastor一手摸著Irene好得沒有痕跡的傷處,一手輕拍著Irene的後背,想著。
可能是小孩身體格外嗜睡的緣故,Irene沒哭一會就睡著了。Alastor低頭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她的眼眶和鼻頭通紅通紅的,像是塗了胭脂一樣,往日素白清瘦的臉蛋此刻圓嘟嘟的還透出些粉色來,活脫脫一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然而和平時迥異的形象並不是此刻Irene身上最有意思的地方,最有意思的是,她那鋒利的透明玻璃細絲狀的神經絲剛長出來的時候居然不是透明的而是淺白色的,而且是從帽子麵上往上長而不是和其它觸須一樣往帽子下麵長的。
你見過滿天星光纖燈嗎,就是那種一個燈上麵接很多根玻璃絲,然後玻璃絲會被燈光映亮往外泛白光,從全透明變成半透明的那種燈,那玻璃絲的末端會折射最多的光顯得最亮,在黑暗裡像一顆顆小星星。
Irene的帽子加上剛長出的神經絲差不多就是這個效果,一根根地往外泛著柔和的白光,從她的果凍鬥笠上滋出來往外支棱著,長到一米後又隨著重力微垂了一些,看著像個開了屏的白孔雀。
而當你伸出手想要靠近這些神經絲的時候,它們又會像水裡的魚一樣自動退開,露出嬌嫩脆弱的藍色水母頭表麵。
等等,仔細想一想,其實這個水母帽就是Irene真正的“心臟”,也就是致命要害。可是它看起來又軟又有彈性,有東西靠近神經絲還會移開讓頭直接暴露在空氣中,感覺很不安全啊。如果不小心碰到了打到這了Irene不就很容易就死掉了嗎?可平時打架的時候感覺她完全沒有這個顧慮的樣子,難道還有什麼特殊保護手段?
說起來,我好像也沒揉過Irene的頭。Alastor看了眼熟睡的Irene。不如趁機……
於是他朝Irene的頭伸出了魔爪。
手伸近後,泛白光的神經絲如潮水般退開,隨著Alastor手的靠近,Irene露出的水母果凍表麵越來越多,從一小點逐漸變大邊緣也逐漸清晰,最後露出比Alastor的手大一圈的水母頭表麵。
然而還沒碰上去,Alastor野獸般的直覺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他當機立斷地收回了手,正好躲過Irene水母頭裡刺出來的尖刺,那刺瞬間刺出了快半米長,末端尖銳泛黑,看著很毒的樣子。
好消息是:沒被毒到。
壞消息是:Irene醒了。
意外之喜:看到了Irene真正的眼睛。
那雙眼睛就長在Irene正麵的水母帽帽簷那塊,比Irene臉上的眼睛要更大也更分開一點,睜開的時候神經絲會退開顯出眼睛的形狀,但是模樣質地看上去和水母頭其餘部分沒有區彆。怪不得平時看不到。
那雙眼睛很困似的眨了好幾下才勉強睜開:“乾嘛碰我頭?”Irene睡到一半被危機感紮醒,口氣不是很好。
“想摸一下看看手感。”Alastor根本沒在掩飾的。
“這個你是不能直接摸的,手來。”Irene打了個哈欠,然後伸出她的小手握住了Alastor爪爪。
和Irene的手一起貼著接近水母頭的時候,危機感消失了。Alastor如願地感受到了那果凍一樣彈韌的觸感,甚至你用點力推一下的話,水母頭還會Duang漾Duang漾的晃。
“開心啦?”Irene已經困得眼睛都閉上了,她憑著感覺把Alastor的手原路放回去,拍了拍,“開心了就睡覺了,好困的。”
Alastor感受著手上的溫度,久久地看著Irene的睡顏,終於忍不住把臉湊過去,跟她蹭了蹭鼻子。
然而此時,異變突生,一根神經絲突然伸過來紮上了Alastor的太陽穴。
“什?!”Alastor反應不及意識就沉入了黑暗。
Irene的神經絲已經長得有三四米長了,此刻紛紛圍繞過來,像是蠶繭一樣把Irene和Alastor統統地包在了裡麵。
很快,沙發椅上一大一小兩個惡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房間中央升起的,由絲絲縷縷重重疊疊的神經絲組成的巨型“蠶繭”。“蠶繭”的表麵又伸出許多神經絲如蛛網一樣扒在天花板上地麵上牆壁上,將“蠶繭”固定在房間正中央。
“蠶繭”裡,是一同陷入昏睡的Irene和Alastor。
……
……
靜謐的黎明,天上還點著一兩顆閃爍的星子,而遠處視野的儘頭,一輪紅日從橙色的雲彩中露出了一點邊邊。
近處,Alastor和Irene坐在草地中央的沙發上,麵前茶幾的咖啡還升騰起白霧夾著悠悠的香氣,這沙發和茶幾看著十分眼熟,應該是來自自己的彆墅。
這是夢嗎?還是回憶?Alastor有些疑惑地想著。
這場景好像是某次他拖著Irene硬是要她給他看日出的時候。彼時他們的合作初具規模,為了慶祝也為了犒勞Alastor弄下來這麼大的單子,Irene主動提出可以給他定製一個他想看到的幻境。其實日出並不是Alastor最想見到又不能見到的場景,但他們彼時還沒有那麼知根知底,何況Alastor真的很好奇硬逼著Irene早起一次會怎麼樣。
事實證明,Irene會非常困以及消極怠工,她上下眼皮子打架全靠濃縮咖啡吊著一點神誌施展幻境。
【好困啊困死了,社畜死了都是不能睡懶覺的社畜到底是什麼人間慘劇啊?】
是Irene的聲音,卻並沒有縹緲的效果,而且Alastor記得她當時並沒有抱怨什麼。
這……難道是Irene的心聲?
可是我的回憶裡怎麼會有Irene的心聲呢?
還是說,這並不是我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