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日-
晚上放學,陳以寒正坐在小角落收拾書包,一天又結束了。
傍晚的夕陽拉長著,微弱的光照入了窗內,打在少年的身上。
他收拾好了東西,教室內隻剩他一個人了,大部分已經去食堂吃飯了。
陳以寒填了走讀,走讀生可以不用上晚自習,所以他每次都是最後一個走的。
不是因為他磨蹭,而是他怕遇上上次那波人,怕他們再來找事兒,所以自己隻能以退為進,不碰麵就好了。
他關上教室的燈,走出門後一切都很順利,路上還遇到了蘇鏡。
蘇鏡正抱著一堆美術用品在辦公室門口等著。
陳以寒出於禮貌還是打了個招呼:“蘇鏡。”
蘇鏡聞聲看來,接著他做了個比較帥的動作:“喔小寒寒,今天放學那麼晚啊,上次我和你說的要不要一起加入美術社團啊,考慮一下——”接著他被前麵的學姐扭著耳朵拽走了。
話都沒有說完,走廊上回蕩在他的哀嚎。
陳以寒不經意的笑了笑,接著走出了教學樓。
每一天都是充實快樂的——
今天出門比平時晚了一點,得回去收拾一下晾曬的被子,聽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會下暴雨。
他看著天上的夕陽,聞著泥土和花香,走向光。
路過小巷子時,他還是條件反射的有點怕,但還是一咬牙走了進去。
上次那群人威脅他,說讓他帶好錢,下次見麵會問他要。
不會這麼倒黴的吧?
但自己連續很多天沒有見到他們了。
不會吧。
小巷子長的看不見頭,路燈破破爛爛,時而發光時而閃爍。
在小巷子的兩側,站著幾個人。
陳以寒眯起眼睛看了看,心臟瞬間停了一拍。
他腦子亂嗡嗡的,抬腳想跑,但還是被那人看見了,“站住。”
他停下了腳步,手緊緊的握著書包帶子,停在原地,不知所措。
太陽馬上落山,即將來到天氣預報所說的暴雨時間,陳以寒想早點解決這件事兒,他還要回家收被子,還要和許姨姨一起吃完飯。
所以他掏了掏自己的書包,最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五塊錢,遞了過去:“……我隻有這些了。”
最後他又翻了翻自己的口袋,裡麵是許姨姨給自己的早飯錢,這些不能給他們。
陳以寒攤牌了,“我隻有這點了。”接著他扭頭想去走另一條路。
那人卻用手拽住了他的衣服領子,麵色很是不爽。
他以為這群人不會再找他了。
但沒想到自己的退讓,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得寸進尺。
-
現在是下午6:17分。
陳以寒躲在小巷子裡大喘著氣。
他摸了摸額角流下來的血,神色有點恍惚。
剛剛發生什麼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剛剛,剛剛他們……
陳以寒逼著自己不去回憶,不去回想。接著他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血,起身準備回家。
許姨姨還在等他回家吃晚飯,還有被子沒有收,還有街角的團子沒有喂它吃晚飯,還有小阿七沒有吃肉骨頭。
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校服也破了個洞,又得辛苦許姨姨幫忙了,這個月都好幾次了,還是自己學一學針線吧,不能總麻煩她。
天空逐漸陰了起來,但陳以寒靠在牆上怎麼夜不想動身。
他好累。
胳膊酸痛。
直到幾聲警車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思緒。
小巷子外“叮”的幾聲,接著跑來了幾個警察。
警察看著臉上有點掛彩的陳以寒,接著把他慢慢扶了起來,後麵還跟著一個熟悉的人,他背著書包單手插著兜一點點的走來。
過不了多久,一滴滴雨就砸在了地上,緊接著雨下大了,越來越大。
陳以寒的頭頂突然多了一把傘,把他遮住了。
他一愣,接著抬頭。
和謝凡知久久對視,一瞬間想說的話都停在了口中,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想問。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
為什麼警察會來。
是因為自己嗎?
但謝凡知搶先一步,他蹲下看著陳以寒,麵色很是複雜。
最後猶豫中還是開口:“我放學路過這兒的時候,有一家阿姨和一個中年男人打了起來……”
中年男人?
阿姨?
謝凡知輕聲繼續道:“好像是家暴,但我感覺沒那麼簡單,所以我就報了警,警察剛好路過這條小巷子,你怎麼在這兒?”他看了看臉上掛彩的陳以寒。
接著從自己兜裡掏出濕巾和碘伏,一點點的擦拭著。
“嘶。”
傷口接觸到碘伏還是比較疼的,酥酥麻麻的感覺遍布了全身。
謝凡知看陳以寒目光有點呆滯沒有反應,他繼續說:“警察把他們兩個帶走了,不知道後麵會怎麼樣,”他話沒有說完,陳以寒像想到了什麼一樣,用力的抓住他的手。
“是……L-0210那家嗎?”
陳以寒剛剛就在想,這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而許姨姨之前有個離了婚的老公,會不會是許姨姨,他也不確定。
雨越下越大,地上潮濕,空氣中混雜著一點腐爛的味兒。
謝凡知一隻手打著傘,另一隻手把陳以寒慢慢扶了起來,兩個人再次擠在同一個傘下。
他把傘往陳以寒那邊偏了偏,“好像是,女主人叫許什麼的。”
陳以寒的身子一頓,接著他感覺到像天塌了一樣。
像天塌了一樣。
天塌了。
許姨姨也不容易,她之前為了躲那個離婚的老公,四處奔跑,最後在這裡定居,因為這裡人比較稀疏,環境還好,他們是鄰居,陳以寒一直一個人在這兒住,許姨姨把他當成親兒子一樣照顧。
很多次許姨姨笑著看陳以寒,說,如果你是我兒子就好了,但可惜,她很早的時候就被丈夫家暴,傷到了內臟,要不了孩子了。
陳以寒每次都很心疼她,想著自己能不能為她做點什麼,但每次都無能為力。
謝凡知看旁邊陳以寒不繼續走,“怎麼了?”
陳以寒抿了抿唇,不知道是雨水撲打在他臉上,還是什麼。
“謝凡知。”
他轉過了身,看著校服整齊的謝凡知,又看了看校服破破爛爛,額頭還有血的自己。
這是鮮明的對比。
陳以寒深呼吸一口氣。
雨越來越大,幾乎可以說是暴雨。
“謝凡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謝凡知一愣,這句話是他出乎意料的,但看陳以寒的反應,他也猜了個七七八八,但他以為他身上的傷是家暴弄的,但其實不是,這是另外一碼事。
他握著傘把的手愈發用力。
陳以寒繼續說:“你為什麼每次都對我這麼好。”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不知道是因為今天的事,還是什麼。
是許姨姨給自己的五塊錢嗎?
是因為沒來得及收而被雨淋濕的被子嗎?
是因為自己沒能保護好許姨姨而讓她受到傷害了嗎?
還是因為自己掛著助聽器被區彆對待,老是被欺負呢。
他越說越抽噎,幾乎是顫抖著,“你為什麼跟他們不一樣,對我這麼好。”
謝凡知第一次不知所措,他生來家境優越,各種各樣的人都見過,什麼大風大浪都看過,但這次不一樣。
在破敗的小巷子裡,他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陳以寒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遍布了他的臉頰,他好像哭了。
也顧不上助聽器怎麼樣了。
腦子還是一熱,說出了最近那些事:“你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欺負我。”
謝凡知也有了反應,“欺負?”
“他們在廁所一直堵我,用水潑我的耳朵,拽我的頭發,撕我的衣服還有書本,我的校服每次都破破爛爛。”
怪不得每次他都……
謝凡知還以為是他不小心弄的,原來這些傷口都是……
陳以寒渾身顫抖著,大口大口的吸氣,呼氣,他哭的窒息,窒息感圍繞著他,腦袋也開始暈了起來,天旋地轉,淚水模糊了視線。
謝凡知拍著他的後背,替他順著氣,“對不起。”他道著歉。
“對不起。”
“對不起。”
三句道歉,讓陳以寒斷了一根弦。
“你不用道歉……沒有你的事,是我一直,一直……”他越說越難過,淚水控製不住的從眼眶湧了出來。
眼底一片猩紅,濕潤。
謝凡知用手附上了他的唇,示意讓他深呼吸,暫時不要說話。
他的手一直在抖,是出於同情,還是禮貌,還是心疼。
他也不知道。
他早知道,看見陳以寒哭,他很心疼。
謝凡知細聲,“是我的問題。”
是啊。
明明自己是學生會會長,如果自己早點發現不就好了。
如果自己早點發現,陳以寒就不會這樣受苦了。
被欺負的這一個月裡,他到底怎麼熬過來的。
痛嗎?
痛吧。
“是我的問題,我應該早點發現。”謝凡知眼底閃過一絲愧疚。
他雙手附上陳以寒的頭,揉了揉,“你很好,陳以寒。”
陳以寒楞楞的抬起了頭,看見了麵色溫柔十分耐心的謝凡知,他正在揉自己的腦袋。
他停止了哭泣,因為雨下的實在是太大了。
謝凡知半個身子也被雨水打濕了。
自己被他保護的很好,隻是濕了一角。
謝凡知沒有因為自己是殘疾人遠離自己。
他沒有欺負自己,沒有惡言相向,沒有捉弄自己。
他和彆人不一樣。
陳以寒剛想開口,結果就撞進了一個溫暖而堅硬的懷抱裡。
充斥著淡淡的香氣,是那樣暖和。
原來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兩個不溫暖的人,抱在一起就暖和了。
長達一個月,他終於迎來了曙光。
謝凡知一隻手把他抱入了懷內,另一隻手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沒事的,不要怕啦。”
“我會處理好這件事,請你試著相信我。”
“相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