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好久不見。”(1 / 1)

知歲寒山 秋哄 4127 字 12個月前

六月初,城南剛迎來暴雨。

暴雨像無情的刀刃一點點的拍打在破敗房簷上,順著房簷一滴滴滑落,和地融為一體。

小房二樓樓梯口站著一個人,他握著手機在和彆人打著電話,或許是聊的並不愉快,他臉上掛著的隻是皺眉和不爽。

暴雨和閃電聲交接之時,他把電話夾在了肩頭出拿著鑰匙打開了門,進去。

電話那頭聲音有些大:“陳以寒,你彆那麼衝動,你再想想。”

“我想好了的,你不用勸我了。”他把電話摁下了掛斷,進入了房內。

房內構造很簡單,地方很小,隻能容下一個人生活。四處牆壁上有著各種各樣的掛畫,從風景到人物寫實,每一幅都充斥著畫手對它濃厚的感情和深深付出的心血。

窗外雨滴拍打的聲音越來越大,陳以寒煩躁的摘掉了耳上的東西,他的世界一瞬間安靜了下來,仿佛隻有他和這些畫作。

陳以寒起身,往那一堆箱子裡走去。他開始收拾舊稿,和一些廢畫。

這些都是他高強度集中精力下畫出來的作品,從起稿到勾勒每一筆都是他熱愛的證明,但命運總是不饒人。

最後一幅畫的署名還是幾年前。

他有後天性聽障問題,這些年困擾他的東西很多,也讓他近幾年來無法再重新拿起畫筆創作。

陳以寒習慣作畫的時候摘掉助聽器,這樣世界會清淨很多,也沒有雜亂的聲音打擾他。

但近些年隻要一摘掉,他的內心就會蹦出來很多指責他和質疑他的聲音,看過醫生,他想,自己大概還是因為聽障問題病了。

手機在兜裡顫了幾下,屏幕上是來自剛剛來電話的朋友發來的信息。

【蘇鏡:你先彆那麼衝動,這都是你好不容易創作出來的,你不能因為一件事困擾了你你就去丟掉他。】

【蘇鏡:實在不行我們找個心理醫生好不好?讓他幫你看看,開導開導你。】

【蘇鏡:我知道因為你……的問題,所以你和常人不一樣,但我們不會因為這個用異類的眼光看你,知道嗎?】

陳以寒摁下了關機鍵,他現在不想看任何信息,也不想聽任何人講話。

摘掉了助聽器,他的世界隻有他一個人,昏暗,寂靜,和無儘的深淵。

他很喜歡美術,也想當一名小眾作家。

但後天性聽障一直困擾著他,心魔一直纏繞著他,即便自己無數次告訴自己沒關係,隻要摘掉助聽器準備高強度集中精力,就會胡思亂想。

“為什麼我和彆人不一樣。”他無數次這樣想。

陳以寒收拾的東西差不多了,他環視著牆上這些不一樣的掛畫,還是把它們取了下來全都塞入了紙箱裡。

顏料和水彩也收入了另一個箱子,還有他最趁手的畫筆。

把關於美術的東西全都清理了一番,房內頓時空蕩蕩的。

角落裡還躺著一幅畫,上麵是翠綠和淺綠相間色,暖橙和淡紅交織色,淡黃點綴和淺灰藍降純所構作成的一幅四季畫。

這是陳以寒和他前男友還在一起的時候畫的,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

角那邊甚至還寫著兩個人的名字,還真是諷刺。

陳以寒收拾著東西,每一幅畫都有獨特的回憶。

窗外雨已經停了,仿佛剛剛沒有下過暴雨一樣,陽光透了進來,照在了那幅充滿美好希望的四季畫上。

他越看越煩,和自己不辭而彆的前男友留下的共同信物,他才不要。

陳以寒給手機開了機,拍了幾張照片過去發給了蘇鏡。

【T:這些能賣多少錢。】

【蘇鏡:你真的想好了?我剛剛給你說的提議挺不錯的。】

【蘇鏡:剛剛幫你問了,小幾萬,現在來我店裡嗎。】

【T:好。】

他打了一輛車,抱著這些廢稿和佳作很快就來到了蘇鏡開的專門收畫的地方,說是賣給小眾展覽館。

往年蘇鏡一直盯著他,想要他手裡的畫,因為他畫風很小眾還有自己的獨特思維方式,用蘇鏡原話來說就是:天賦型選手。

蘇鏡雙手插著兜在門口等候很久了,他看見陳以寒從車那邊下來,順勢去接了下那紙箱子。

“你這挺沉的,裝了多少?”他抱著箱子帶著陳以寒往裡走。

陳以寒隻是呆呆的跟在他後麵沒有回答蘇鏡。

“怎麼不說話。”

蘇鏡轉了身,他看見陳以寒耳朵上沒帶助聽器,“怎麼不帶了?”

他把東西放在桌上,大步的走向陳以寒,掏出手機在備忘錄上敲了幾個字,然後地給了他。

-怎麼沒有帶助聽器。

陳以寒拿過來掃了一眼,然後回複了。

-不想,世界太煩。

-行,那你彆亂跑,在我店裡好好待著。我一會拿東西去給鑒賞人員看看,我會幫你抬點價錢的。

-不過說來,你真的不繼續了嗎,你真的是天賦型。

-不想了,累了。

蘇鏡很識趣的沒有繼續說下去,收起來了手機然後對他歎了歎氣。

他招著手讓陳以寒坐在他旁邊,然後兩個人一起把畫卷拿了出來。

“謔,你還畫過鳳凰啊,這體型姿態畫的還真不錯。”

“這是城北那邊的湖吧,居然也畫了……我看看。”

他給畫翻了個麵,看見相框後刻著日期,還是六年前,日期旁邊是兩個人的名字。

陳以寒掃了一眼,然後把這幅畫摁了進去。

“繼續。”

蘇鏡當然知道一些情況,他又翻著其他風格獨特的畫,一一稱讚。

-我之前跟你屁股後麵收你還不給,現在想起來我了倒是。

-不想畫了,以後不乾這行了。

壓在箱子底下的是一幅四季畫。

蘇鏡把它撈了出來,對著窗外的光照了照。

-這幅好看,用了多長時間?

-半年。後來跟男朋友吵架了,就停筆了,這不是最終版本。

-這個賣我?

陳以寒猶豫了幾分,還是把畫拿了過來,對著蘇鏡搖了搖頭。

-我靠,你不會是舊情還在放不下吧?

-我說,你那個前男友當年和你吵那麼厲害,最後拎著行李箱不辭而彆,你還對人家念念不忘?

陳以寒不知道怎麼回答,隻是打下了幾個字。

-他不是那樣的,而且吵架我們也不想……

-行行行,不是那樣,所以這幅畫真的不給我?

-不。

蘇鏡捏了捏陳以寒的肩膀,麵色複雜。

他就看上了這幅,尤其是交界線的地方融合的很好,不是很僵硬。整幅畫的難度並不高,高的是他調出來的顏色和對它的態度,純灰度控製的剛剛好,描繪出來的四季也栩栩如生。

蘇鏡來回的看四季畫,手指從上到下撫過,感受著質感。

-你把你助聽器給我帶上。

陳以寒迫不得已的從兜裡拿了出來,但他隻帶上了一隻耳朵。

蘇鏡:“你真的不賣?十幾萬出給你行不行。”

“不要。”

他看著這幅由兩個人創作出來的四季畫,內心還是很複雜的。

畢竟是兩個人一起的心血,從提出畫四季到起型尋找靈感,都是他的前男友乾的。前男友知道自己的愛好,也知道自己有聽障問題,一直不自信,但他還是支持自己,沒有多說什麼。

甚至在他做噩夢的那段時間,前男友還一直在安慰他,給他順毛。

越想心裡越難受,“這個不賣,其他你隨便挑。”

蘇鏡:“行,我的小畫家我真的愛死你了。”他又一頭紮進畫作裡挑挑選選,“你這前男友和你一起畫了不少,他是不是你靈感提供者啊。”

陳以寒:“是吧,那段時間他有事沒事就把我拽出去散步,說我把我弄陽光一點。”

蘇鏡對他甩了個便宜孩子的眼神:“行,怪不得人家把你吃到死死的。”

他沒有繼續回答,隻是抿著唇看著窗外,內心也越來越浮躁。

“我上樓看看。”陳以寒抱著四季畫走上了二樓。

二樓是辦公的地方,也支起來了畫架,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會跑來蘇鏡這待著,靈感爆發了就會畫上了幾筆,蘇鏡也不多乾涉,甚至還準備了一些美術用品給他備著。

畫架已經落灰了挺久,紙上的那幾筆還停留在從前,好像很久沒有來過了。

畫上起的型是一幅景色,是他最喜歡的海和日落。

遠處的夕陽閃閃發光。

不過上次來好像是和不辭而彆前男友那天,都過去了。

他看著懷裡的四季畫,又看了看窗戶外,這幅畫始終是一個心結,要不然扔了吧。

不想再見到了。

陳以寒推開了畫架,走到了窗前談了探頭,外麵又下起雨了,他確認沒有行人後,咬了咬牙,拋了出去。

雨飄進了房裡拍打著他的臉,但突然有一個叫聲打斷了他。

再次探頭看了看窗外,是一個路人撿起來了這幅四季畫,並且打著傘蹲下了身子正在看。

不能讓彆人帶走,不行。

他跑下了樓,蘇鏡還在看畫,他顧不上打傘直接衝了出去。

“哎,這孩子怎麼不打傘,急急忙忙的,看見你老情人了還是乾嘛。”蘇鏡搖了搖頭。

他淋著雨,視線也聚焦清晰了起來。

陳以寒看著站在路旁打著雨傘穿著長款風衣的男人,越來越覺得熟悉。他就這樣單手撐著傘,另一隻手拿著畫,傘把他的臉遮住了一些,但陳以寒覺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雨下的越來越大,他的助聽器也被滲入了水,他的世界再次安靜了起來。

撐著傘的男人他抬了抬頭,和在雨裡站著的陳以寒對上了視。

那一瞬間,兩個人眼神觸碰在了一起。陳以寒感覺自己心跳的很快,他隻能感受到自己呼出熾熱的氣息和自己內心強烈的跳動,他的世界明明很安靜。

耳鳴作祟,熟悉的感覺。

隻能聽得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