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禮側躺在寢室睡不著,已經十二點了,明天還有早八。
翻來覆去都在想今天白日裡發生的事。
這算她的早年黑曆史。
但落在現在的她手裡不過小意思。
隋年今天發了信息,讓她回家一趟,養母腦梗在重症監護室。
在所有人眼裡,似乎她都是受益者,甚至是一向偏聽偏信於她的隋年。
手機振動響起,想必又是隋年發的信息。
打開一開果然,又是催促她回家:小禮,什麼時候回家,媽快撐不住了。
初禮不耐煩的扣上手機正麵,翻身閉眼,試圖抹除記憶。
她和那個家早沒關係了。
……
早在初三時,初禮已下定決心長大以後覺得不能被爸媽找到。
她不是初家的親女兒,早前有個小名:昭梓,諧音自然不必說,招子。
從福利院出來的那天,風很大,差點模糊了眼。
初禮紮著羊角辮眯著核桃大眼,臉上彌漫著說不出的笑意。
“你好,我是哥哥。”
她抬起頭,霧氣陰霾也阻擋不了視線,透過蒙著沙塵的風,她見到了哥哥,一個伶俐又乖巧的男孩兒。
她想,這家已經有了哥哥總不會重男輕女。
十四歲的初禮開心極了,她馬上也有家了。
男孩穿的很單薄,一身洗的發白的牛仔外套,黑闊腿褲,還有沾泥灰鞋,笑的很溫暖。
她從一開始對這個比她大三歲的哥哥就很有好感。
領他的就是養母,相反的是她穿著很時尚,蹩腳的用塑料普通話和初禮溝通:咱們回家,都等著呢。
她挎著皮包,一身潮流。
初禮很懂事,想給家裡人留下個好印象。
後來,發生了很多。
隻有隋年,名義上的哥哥,始終沒有改變。
……
“小禮,回家,我有話和你說。”
她能想象到隋年頭顱低沉,陰鬱又無奈的鼓足勇氣給她發的這條信息。
因為河鎮所有人都知道,她對不起所有人,尤其是隋年。
她喜歡隋年,好多年了。
以前都是自己一條又一條的發信息給他,沒想到有一天變成他給她發,每天都發。
有時候是家裡的信息,有時是老家的風景圖。
可初禮從沒回複過。
回過神,腦袋裡空蕩蕩,沒有任何人的影子,也許她已經重新開始了。
她還喜歡隋年嗎?
答案是否定。
從十八歲離開家到大三,她沒回去一趟,加上刻意的淡忘,對他的印象也隻停留在自己最孤立無援的小時候,那個還算可親的哥哥。
她早都忘了,隻有零星幾個模糊碎片大致描繪出在初禮心中的形象:高高的,瘦瘦的,笑起來很好看。
總是一派溫和。
……
清早。
“初禮你去哪兒?”室友關心的問。
去哪兒,當然是回去,趙華芬病重,也是時候了結這段本就不屬於她的母女情。
“回……我哥讓我回去。”
到底,那個家字她說不出口。
收拾好東西,初禮隻帶了兩套換洗衣服,因為是夏天,加之她一向樸素,等到火車站時她就一個人和行李箱。
一個寢室混熟了,出去玩的時候還被調侃是背包客。
初禮莞爾一笑,想不到一直以來期待的關心也是沒什麼關係,甚至不用那層名義上的血緣做理由。
“嗡……”手機鈴聲響起。
初禮並不慌張,接聽電話。
“去哪了?怎麼剛才發信息不回。”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初禮耳邊回蕩。
她早習慣了這種生活。
電話對麵是她的未婚夫。
“收拾東西,趙華芬重症,我回河鎮一趟。”
初禮性格還算穩定,對鐘奕則變成了冷淡。
好在這麼多年客客氣氣,兩人麵子上都過得去。
電話那頭正埋頭吞雲吐霧的某人眼眸閃過一絲精光,因為隋年?不可能,自從那事兒後他們哪兒還有什麼聯係,要他早恨死對方了。
“你吃錯藥了?回去乾嘛?找罵嗎?”
明知道外界對他們倆的評價:一對狗男女。
當年倆人在隋年和初禮的喜宴上跑路,隋家臉都丟進了,特彆是隋年,當年還退了學。
說到這兒鐘奕毫不歉疚,因為他自來就看不慣隋年那家夥,整起他來更是不會手軟,更何況他也挺喜歡初禮的,一舉兩得的事說做就做。
興許是趙華芬手裡有什麼初禮想要的東西,這倒有可能。
否則,他想起初禮那張看似柔柔弱弱卻疏離的近乎決絕的臉蛋,那絕情的丫頭,絕對不會回去看趙華芬第二眼。
事實如此,趙華芬有她親生父母的消息,也知道她真正身世,就算再推脫,這也是最後的機會,等她入土,那就沒機會了。
手機驗票信息發送,她提了提行李箱,道,“我先掛了,上車後發信息給你。”
不等鐘奕說話,初禮就掛斷了電話。
對麵一臉落寞,仿佛久經沙場見慣了這種情況,鐘奕又點了根煙,朦朧的閉上眼,冷笑著靠在牆背。
隨之,另一則機票信息在十分鐘後出現在初禮的手機屏幕。
他又自作多情了。
早在兩年前,或許他還有脾氣硬,而現在隻能屈服。
一山更有一山高。
……
一路上初禮沒再想會受到的指點,頭靠在火車靠窗位置,始終回味自己初來隋家的那年。
隋家人丁並不興旺,直到現在三代也隻有隋年一個人。
那時候她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連羞辱也不知道。
隋家在鎮上那麼有錢,在隋年身上卻半點看不出,她原本以為這就是個普通家庭,亦或者更過分的是,興許有些貧困。
一切根源,就是隋年奇怪的穿衣風格。
“這是爺爺,奶奶,還有爸爸,小禮快去。”趙華芬一副為她周旋的可敬模樣,指點她去向家裡人問好。
上堂正坐的是已經中風的隋爺爺,及盤頭梳發的奶奶。
初禮很識趣,“爺爺好,奶奶好。”
當時的奶奶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又衝著唯唯諾諾的趙華芬點頭,似乎對她很滿意。
那時候她還以為是遇上好人家了,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一切足以摧毀掉她整個人。
那哪裡是滿意她,不過瞧見了上乘獵物罷了。
沒關係,都過去了。
隋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她也該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