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陽光灑向大地,炙烤著每一個裸露在外的生物。
這一片森林像是靜止了,蟬鳴消失不見,好像也因為酷暑而失去力氣。
所有的捕食者都悄悄躲在自己的洞穴陰影,既是避涼,也是保存體力。
無數雙眼睛闔上,又在風吹動樹葉時猛地睜開——
風和它們開了個小玩笑。
葉片的浮動停止後,森林又恢複了表麵的安靜。
生機和殺意並存,若是哪隻肥美的羊羔闖進來,必定會被無數獠牙撕碎,血液被當成最甜美的飲料,骨頭都會被嚼碎然後反哺給黑黝黝的泥土。
但就在這時,一陣不大不小的活動聲傳來。
樹上的枝丫高低起伏,無數個靈巧的身影翻動葉片,在高低不同的樹乾之間穿梭、大叫。
捕食者的眸子變得細長,但看清楚噪音的來源時又沉默地閉上眼。
猿猴,腳不沾地就可以翻越這片區域,常常群體活動,靈巧的手指和合作讓它們在這片森林占儘優勢。
數十隻雄性猿猴外出,就可以捕殺到任意合適的獵物。
對於形單影隻,不擅長爬樹的肉食者來說,猿猴不是合適的獵物,還是保存精力,消化食物比較重要。
一群靈活的雄性猿猴在最前方開路,探索出最適合群體移動的一條道路。
身上背著幾隻小猿猴的雌性猿猴緊緊跟著,這些猿猴媽媽不僅要保證自己跟上群體的步伐,還要看顧身上活蹦亂跳的幼崽。
幼崽正處於探索的階段,好奇心極重,麵對穿梭騰空的體驗,躍躍欲試,恨不得自己親自攀爬。
雌性猿猴正伸手拉過一隻差點掉下樹的小猴尾巴,圍著它憤怒地轉了幾下,粗暴地扔到背上。
沒有時間給予更多懲罰,趕路,遷移到新的洞穴才是最重要的。
跟著雌性猿猴的就是一些比較年老的猿猴,動作緩慢,常常失誤。
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還沒有即使爬起來的體力,那就會變成地下捕食者的一頓午餐。
在這片叢林裡是非常常見的。
失去貢獻的價值,淘汰是必定的。
猿猴不會對年邁個體有優待,給予打獵的邊角料,提供洞穴的角落,已經是很好的條件了。
遷移路上的安全問題,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在動作緩慢又吃力的老年猿猴之間,有一個動作奇怪的身影。
它身上毛發非常臟,灰色的泥水將毛黏成一團,身上還露出一些失去毛發的裸露皮膚,一看就是在群體中被排擠的弱小個體。
它的雙腳中一隻似乎出了點問題,蜷起來,在碰到樹葉或樹枝的擊打時,微微顫動,傷口一片黑色,無法看清情況。
它翻越樹枝的動作也十分糟糕。
比剛剛調皮的小猴還要生疏,下一秒似乎就要掉下去,但往往又能抓住彈跳的力量向前穩穩握住樹枝。
莫迪感覺非常不好。
太陽照得頭暈眼花,好幾次他都看不清前方的猴群身影,嘴唇的皮也卷了起來,喉嚨裡像有把鈍刀在刮。
腳上的傷口肯定是化膿了,散發著夏日裡獨特的惡臭,莫迪嫌惡地看一眼,又要小心地不讓腳被樹葉碰到。
這兩天才勉強學會爬樹,今天就要集體遷移了,自己這是什麼運氣啊。
莫迪苦笑,手上再一次用力跟上最慢的那隻老猿猴。
莫迪是動物科學專業的一名大三學生,一覺醒來就變成了原始森林的一隻猴子。
彆以為說學動物科學就能對現狀有什麼掌握。
大學幾年學的最多的就是基礎知識,什麼物理高數概率論,對動物的了解頂多是吃喝拉撒的機製,自己還不一定記得住。
更何況,每次解剖課都是拿雞鴨魚豬做的實驗。猴類太珍貴,除了動物園從來沒見過。
莫迪對於自己的處境非常無語,自己不僅是隻猴子,還是最弱小,最受排擠的那隻。
不僅沒繼承原猴的記憶和能力,還要麵對自己不知道哪來的傷口。
莫迪本來想,來日方長,先慢慢養好腿再說。
第二天,猿群首領就宣布,因為隔壁儲存廢棄排泄物的洞穴滿了,所以要臨時遷移到另一個洞穴裡。
是的,“儲存排泄物的洞穴”,就是廁所。
莫迪一時間不知道該吐槽猴子會用廁所這件事,還是要對自己苟延殘喘爬樹的前景糟心。
莫迪在大學喜歡看些閒書,沒事的時候就去公園長椅上看看風景。
其實對於猿猴有排泄物分開的舉動,他並不是非常吃驚。
排泄物裡的大部分細菌和微生物,都會對個體本身傳染疾病。
大部分現代靈長類動物有分開排泄物的意識,但有些大猩猩就不會這樣。
常常一邊睡覺吃飯,一邊和自己的糞便共處,它們睡覺的洞穴,常年是糞水混合物。
對於自己所在的群體,有分開排泄物的意識,莫迪還是十分欣慰的。
但怎麼去新地盤,這是個問題。
整個洞穴大概有一百來隻猿猴,包括壯年雄性、雌性、幼年、老年猿猴,根據不同的分工地位,占據的地盤品質也不一樣。
像猿猴群的首領,莫迪從旁邊一個病歪歪的猿猴得知,那個叫萊卡的家夥告訴他,首領叫霍普。
那個體格高大,肌肉發達的猿猴首領住在洞穴裡最保暖,最平穩的地方,他周圍不僅沒有煩人的小猴,還能時刻警惕洞口的情況。
萊卡一臉神秘地說:“聽說霍普是個沒人要的小猴,被狼養大的,所以才這麼猛。”
莫迪斜著眼看了眼萊卡發膿的手臂,這家夥的傷口嚴重程度比自己還要糟糕,聊起這些倒是精神百倍。
看著莫迪一臉無語,萊卡忙用自己還完好的那隻手扒拉莫迪,試圖用敲擊喚醒莫迪的注意力。
莫迪從萊卡的魔爪下胡亂逃出來,往更深的角落裡靠去,閉上雙眼,假裝自己睡著了。
萊卡看莫迪沒什麼意思,也悻悻收回了手。
自己雖然才過來兩天,但族群裡受傷的猿猴就那麼兩隻,萊卡又是個嘴快的大傻個,莫迪很快就和他混熟了。
猿猴玩鬨起來都不知道輕重,萊卡的力氣能把瘦弱的莫迪拍扁,為了自己痊愈快一點,莫迪總是在打鬨之前就掐掉苗頭。
不知道自己和萊卡究竟是怎麼受傷的,自己腿上和萊卡受傷的傷口根本看不清楚形狀。
天氣炎熱,又沒有傷藥,莫迪心裡一片混亂。
幸好都沒有發燒,要不然,不用爬樹,就直接在這上天國吧。
不對,這個時候基督教肯定還沒存在,上帝他老人家還沒出生呢...
莫迪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這人,在大難臨頭的時候也沒太大感受,一臉平靜就像是早有準備。
以前在考試測驗時,因為他臉上太淡定,無形中給很多同學造成了壓力。
但戳戳他問他真實想法時,莫迪又會認真平靜地說:“我超級緊張的。”
莫迪的冷幽默感伴隨他從現代來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森林。
至少在這個夜晚,給他了一點熟悉的安慰。
莫迪回過神來,一股帶著腥味的熱浪撲麵而來,他睜開眼,就看到剛剛還被討論過的首領霍普,竟然站到了自己身前。
十分鐘之前首領還安靜平躺在他的床上啊!
到他們這“病殘”角落來乾什麼。
不是要提前清理門戶,直接把他們兩個沒用的家夥逐出族群吧?
莫迪胡思亂想,大腦飛速運轉,沒有這麼殘酷吧...
眼前的高大猿猴不耐煩地抓了抓手臂上的毛發,低沉著吼了一聲,頓時把洞穴裡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這一角。
莫迪咽了咽口水,目光不敢亂飄,迅速規規矩矩把上半身放平,趴在地上,雙腿蹬平,做出一個熱乎乎柔軟的燒餅姿態。
如果說萊卡可以輕易把他拍扁,那霍普就根本不用力,兩個手指頭一夾就把能把他可憐的頸骨弄斷。
為什麼原來自己這隻猿猴不多吃多鍛煉長壯點?
莫迪從來沒這麼想吐槽過。
他根本不知道群體裡是怎麼交流的,那這種打眼一看就非常順從的姿勢應該非常無害吧。
莫迪一心想著保命,非常絲滑且避開傷處地做了以上的動作。
洞穴裡展現一片沉默。
莫迪奇怪地悄悄向上看,瞄到了萊卡臉上的複雜神情,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自己不會做錯了吧?
可仔細看看,萊卡神情裡是一種描述出來為“真豁的出去”的感覺,沒有震驚嫌惡等含義,於是莫迪放心了。
莫迪為自己的隨機應變點了個讚。
再冒著膽子看一眼霍普,對方臉上毛太多看不清眼睛在哪...
在莫迪趴地開始惴惴不安的時候,霍普終於動了,他一手拎起旁邊的萊卡,向某個方向指了一下,那個漆黑的方向立馬響起一片不高不低不整齊的吼叫。
霍普完全沒管萊卡的傷勢,一雙大手按在萊卡傷口的邊上,用力抬起讓莫迪看到萊卡因為疼痛扭曲的臉。
莫迪心跳加速等待自己的判決。
剛剛自己要是沒有理解錯,應該是受傷的猿猴歸一群健康的猿猴,幫助萊卡移動到新的洞穴。
如果是這樣,自己應該不會過得太難。
可是等了半天,除了感覺地上越來越涼,莫迪完全沒聽到相似的吼叫聲。
莫迪鬥膽抬起頭,隻看到離開的霍普的背景,巨大的心慌籠罩了莫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