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市這幾年文藝潮崛起，各種畫展、藝術展、音樂會等層出不窮。這股風潮熱鬨到現在閔孝陵時不時能收到乙方送的畫展、音樂會門票。

閔孝陵拿起王姐拿進來的門票，一張張看，《洛青市第一場卡拉瓦喬主題展》、《洛青市印象派主題畫展》、《洛青市拉斐爾前派特展》，最後一張是《餘婉玲大提琴獨奏—故鄉之旅》。閔孝陵手指在最後一張門票上停頓，決定選這一場。

閔孝陵對古典樂並無特彆的愛好，他的成長過程中也並未學習過任何古典樂，閔孝珍倒是在父母的要求下學過幾年鋼琴。不過如果一定要選一個消遣的方式，古典樂是閔孝陵不會拒絕的選擇，因為和看畫展相比，古典樂不會發生人擠人的情況。閔孝陵有去過一次畫展，畫展的宣傳噱頭是烏菲茲美術館作品展前來洛青市展出，但運來的洛青市畫幾乎都是碧提宮裡麵懸掛著的畫。畫展的主要展品是拉斐爾的情人的畫像。畫像站滿了人，參觀者不僅要給畫像拍照，還要跟畫像合影，而閔孝陵在畫像後麵等了幾分鐘，也隻能看到拉斐爾情人的裙邊。自那以後，閔孝陵再也沒有去看過畫展。

閔孝陵未曾聽說過餘婉玲，到了後發現上座率有個七八成。乙方送的票在第二排座位，閔孝陵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百無聊賴地聽完一場質量並不算高的巴赫大提琴獨奏。

演出持續了近兩小時，閔孝陵時不時看一下手機，有些質疑今晚的選擇。好不容易結束了，主辦方還安排了獻花環節。閔孝陵收起手機，儘管坐在前排，但並不想恪守禮節等到退場，站起身就想離開。

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孝陵，不介意等我下吧？”

閔孝陵回頭，是前幾天見過的王抒。王抒原來就坐在閔孝陵前麵一排靠左邊的位置。

此時演出結束，偌大的演奏廳燈火通明。燈光下的王抒薄施淡妝，長發及肩，穿著深紫色的小禮服裙，顯得楚楚動人。

“真巧是不是？我看你是一個人來的。”

“是挺巧的。”

王抒點點頭，背上原來拎在手裡的包包，“你要是有時間，我們一起吃點東西？”

閔孝陵想自己沒理由拒絕，“我在出口處等你。”

王抒走到第一排的位置的最左側，彎下身和人交談了幾句，見閔孝陵已經走出出口，匆匆追了上去。

王抒推薦了一家附近的餐廳，閔孝陵驅車兩人一起過去。

介紹了下這家餐廳的特色後，王抒做主點了菜，而後感慨道：“孝陵，你以前就不喜歡點菜。”

閔孝陵一哂，沒有接話，問道：“你參與了今天的演出策劃嗎？”一般演出坐第一排的人，都是演出的組織團隊或演出人員的團隊。

“我今天被邀請來的。我現在主要還是做一些展覽的策劃，音樂會和我們不太一樣。”王抒答道。

閔孝陵點點頭，喝了一口剛倒滿的薄荷檸檬水。

“你今天怎麼有興致來聽音樂會？”

“沒什麼，正好有票，又需要打發下晚上的時間。”

“以前不見你需要特意打發時間。”

閔孝陵經她一提，後知後覺到最近的自己似乎總是想著如何打發晚上的時間，“王抒，人總是會變的。”

王抒撥弄了下手指上戴著的戒指，歎息道：“蓋茨比總想著repeat the past,這終究是不現實的。不過說起來，蓋茨比這麼富裕也是好的一部分，起碼享受了物質生活。”

閔孝陵指了指她放在一旁的包，笑說：“你也不差，你背著普通人幾個月工資的包。”

王抒收起手，把右耳旁的碎發捋到耳後，側了側臉，沒有再說話，這是她生氣的表現。

侍者開始上菜，這家菜的吃法的複雜程度堪比法餐。杯盤骨碟不斷替換，兩人忙碌無比，中間交流的內容也僅限於菜品。

未了，閔孝陵叫來侍者買單，王抒搶先說道：“給我們開一瓶酒。”

閔孝陵的酒杯沒有動過，王抒也不在意，就著自己的節奏喝完了兩杯酒，待還要倒酒，閔孝陵製止住了她，“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孝陵，你是不是還是很恨我？”王抒喝得有點多，眼神迷離地看著閔孝陵。

“看你現在過得不錯，我為你感到高興。”今晚的不期而遇，閔孝陵幾乎避而不答任何問題，此番話是今晚最真摯的想法。

王抒長了一雙漂亮的杏眼，因為喝多了些，雙眼濕漉漉，像是兩灣清泉，她說話清晰有力：

“孝陵，你還是那麼殘忍。其實你一直很殘忍。”

回家已是深夜，第二天又一早出門上班，閔孝陵在會上走了會兒神。

“閔總，可能我之前表述的不夠清楚，要不我再介紹下？”市場總監見閔孝陵毫無反應，提高聲量說道。

閔孝陵回過神，回道：“我聽到了，這個方案我同意。”

市場總監鬆了口氣，難得他好說話，上周的方案被他Q了二十分鐘，到最後連回答他的問題都覺費力。

閔孝陵環視了會議室一周，總結道：“開了一上午會大家也累了，就先到這裡。今天談的我都同意。”停頓了下，他的視線轉到坐在對麵的閔孝珍身上，繼續道：“人事部的提案找時間再議。”

說完，閔孝陵起身離開了會議室。回到辦公室後，讓王姐給他叫一份午餐，又叮囑王姐不要叫粵菜。

這幾天陰雨天結束，初春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灑滿了閔孝陵偌大的辦公桌。閔孝陵眯起鳳眼享受了一會兒太陽。不出意料，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閔孝珍不請自來，見他的模樣，不由冷哼了一聲。

“是要來跟我說提案的事情嗎？”閔孝陵轉過身，一半的身體倚在落地玻璃窗上，臉在光照上，讓來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閔孝珍並不想跟他拐彎抹角，“孝陵，你要鬨到什麼時候。”

閔孝陵不由笑笑，“說什麼呢？”

閔孝珍在他辦公桌前的位置坐下，雙手抱臂，“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閔孝陵沒有搭話，拿出手機低頭擺弄了一會兒。

“你就是這樣，自己一個不如意，全世界都需要配合你。”

閔孝陵不免覺得好笑，“那我請問下，你配合我什麼了？”

“我當然不需要配合你。”閔孝珍高聲道。

辦公室裡寂靜了一陣，唯一的聲音是閔孝珍手機信息進來的提示聲。

門口有人敲了敲門，是王姐給閔孝陵送午餐進來，閔孝陵示意王姐把午餐放下，爾後跟閔孝珍說：“我要吃午飯了。”

閔孝珍並未站起來，“孝陵，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

聞言，閔孝陵臉色一變，右手擰了擰眉頭，克製道：“如果說我自私能讓你覺得好過，我不介意。”

閔孝珍毫不退讓：“你能不能正視我跟你說的問題，你以為搬家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嗎？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媽媽和爺爺怎麼想？”

“出去。”閔孝陵冷著聲音下了逐客令。

閔孝珍今天穿鑲蕾絲邊的長裙，離開時蕾絲邊勾在了門把手上，閔孝珍用力一拉，蕾絲邊開裂，再一拉一串用來裝飾的繡在裙子右側的精致扣子開始掉落，其中一顆就掉落在閔孝陵的辦公室門口。

門外是王姐在問“閔小姐，要不要我幫忙“，門內是閔孝陵的手機響了，崔韶陽打來電話。閔孝陵心浮氣躁，按掉了崔韶陽的電話。崔韶陽不識趣，電話被摁掉又接著打，閔孝陵索性關機，此刻他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王姐給明孝陵買的是一份日式牛肉飯，閔孝陵嘗了一口就把筷子扔了，牛肉煎的過熟，米飯又煮得過硬。

閔孝陵後背靠在椅子上，整張臉又沐浴在陽光下，他抬起手遮擋了下光。

那天應酬出來已接近10點，閔孝陵喝了酒，找的代駕。一路霓虹迤邐，映襯得洛青市像個嫵媚的女子。

在靠近藝術中心路口紅綠燈的地方，閔孝陵突然讓在等紅燈的代價停下，代價莫名其妙，閔孝陵承諾支付雙倍費用，讓代價先找個地方停靠。

閔孝陵沒想到在藝術中心看到了張楸。

深更半夜，張楸在藝術中心門口的一張海報前看了片刻，隨後又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下來，她穿著白襯衣和牛仔褲，外麵是風衣外套，背包袋放在腳邊。

隔著一段距離，明孝陵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隻見她似乎先是歎了口氣，後又把臉埋在了雙臂之間，好一會兒都沒動。

閔孝陵遲疑了片刻，決定上前。

張楸看到他明顯楞住了，雙唇微張卻並未說出任何話。

閔孝陵不顧她的反應，自古照顧在她右邊坐了下來。閔孝陵注意到，在他坐下後，張楸往左邊挪了一些。

閔孝陵不甚在意，見她呆愣又不自在的表情，心情莫名舒緩了一些，徐徐問道：“楸，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被問的張楸啞然，右手拽緊了腳邊的背包帶子，抿了抿嘴，又看了看手機，飛快地站了起來：“我叫的車到了，我先走了。”

“楸！”

張楸腳步慢了下來，但並未回頭，聲調有些苦澀，“孝陵，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我也是有自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