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張忻一直對張楸懷有一種……(1 / 1)

清江夢憶 白小沈 3400 字 10個月前

張忻一直對張楸懷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但絕對不是電視劇裡演的姐妹情深的情緒。如果讓外人評價,大多都會說張家的這對姐妹都是好孩子,但姐姐似乎更勝一籌。確實,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相貌氣質,張忻都勝一籌,就連從小大到追求過她的男生,都是張楸的好幾倍。

可即使如此,張忻回憶起當年的自己,依然覺得當年的自己並不快樂。她似乎要跟張楸爭,樣樣要比張楸做得更好,但其實爭的也不過是母親的注意力。無論學什麼,小提琴、鋼琴或是繪畫她每次表現優異,母親也不見得高興幾分,但母親見到張楸似乎總也是不太歡喜,這也算是她在這場獨角戲的角逐中,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的確,這場角逐像是一場獨角戲,因為張楸常常中途退場,而她從來不做這樣的選擇,即使隻剩自己跟自己競爭,也從來拚儘全力。

此刻,張忻看著張楸走進餐廳,張楸用看起來勉強的笑容回應了服務員的熱情招待,又報出了張忻發給他的桌位號,跟著服務員的引導來到了桌前。

服務生拉開了座位,張楸道了聲謝,在張忻的對麵坐下來。

張忻先是笑笑,然後說:“真抱歉,工作日的下午還把你叫出來。”

張楸見自己麵前已擺上熱巧克力和檸檬千層蛋糕,“熱巧克力?”

“你不喜歡嗎?”

張楸搖搖頭,把熱巧克力移到一邊,拿起叉子吃了一口千層蛋糕,比預想中的甜膩。

張忻自顧自說道:“我有次去意大利,叫了一杯熱巧克力,喝了一口就扔了,濃稠得像是巧克力化掉的樣子。剛點單的時候看到熱巧克力,忍不住想試試這裡的熱巧克力是什麼味道的。”

張楸見張忻麵前放著的卻是咖啡。

仿佛是看到了張楸臉上的疑惑,張忻解釋道:“就怕這裡的熱巧克力和佛羅倫薩的一樣甜,所以還是給自己點了拿鐵。”

如果張楸之前是有些疑惑的話,那麼現在就是感到莫名其妙。張楸叫來服務生倒了一杯免費的檸檬水。

張忻問道:“這是生氣了?”

張楸倒是被她這句話逗笑了,這似乎是張忻第一次問她是不是不開心。

一直以來,張楸都覺得張忻是一個活在自我世界的人,其他人的喜怒哀樂都難以引起她的注意。五六歲的年紀,張楸常常在母親的高壓下學琴學到哭,而且不是那種默不作聲的哭,而是嚎啕大哭,張楸知道,若是嚎啕大哭,那麼母親必定會因為忍受不了這份煩躁而放棄監督她練琴,也因此,張楸從小學鋼琴,但一直都是半吊子,磕磕碰碰考到六級,就停止那裡,家裡人,包括吳媽媽,都會對她的哭鬨感到頭疼。張忻卻不一樣,也就隔著一扇門,無論張楸如何在哭鬨,張忻房間傳來的小提琴聲從未間斷過,甚至不會因為張楸的某一個高分貝哭聲而偏了音準。好幾次,張楸哭完紅著兔子一般的眼睛吃午飯,張銘總忍不住打趣她幾聲,但母親和張忻仿若沒看見一般,堅守著食不言寢不語的準則。說起來,張忻似乎一直都像母親,從長相到行為舉止,以及有時候連吳媽媽都會嘀咕的“不近人情”。

張忻歎息道:“這麼多年過去,多虧了你沒有多大變化,我那天才能在樓下認出你。”

張楸喝了一口檸檬水,沒有說話。

張忻見她不做聲,仍是少女時的倔強,心裡倒是湧起了片刻的些許的羨慕,的確,隻是“些許”和“片刻”,誰會認為張忻會羨慕張楸呢,那個魯莽、好動又倔強的張楸,從來不是張忻羨慕的對象。

“是不是心裡在怪我?”

“不會。”

張忻點點頭,低頭喝了杯咖啡,“不想問問我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我可以想想,雖然我這樣說很土,但是人生有時候就是一場drama。”

張忻讚許道:“確實,drama,當然也可以是一場tragedy。”

“你看起來似乎挺開心。”

“楸楸,不要告訴我你認為我笑就代表我開心,我想你沒這麼膚淺。”說罷,又補充道,“不過我現在確實挺開心的,從小,但凡能看到你不開心,我都會感到竊喜。這次也是一樣。”

“姐姐,為什麼你總是這樣,總是要裝出一副彆人都討厭你你才開心的樣子呢?”

“你說錯了,不是彆人討厭我,是你討厭我,我就開心。”

張楸搖搖頭,幾乎輕吼著說出了這麼久以來一直想對張忻說的一句話:“媽媽並不喜歡我。”

張忻先是一愣,又輕蔑一笑道:“那她真是生了個沒有良心的女兒。”

張楸覺得她無法和張忻繼續對話下去,“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沒事我先走了。”

張忻身體略微前傾,雙手摁住了張楸的右手,抬眼說道:“有兩件事要提醒你。一是你的男朋友,不用對他抱有幻想,凡是和我沾邊的人,閔家是絕對不會接受的,你不要心存僥幸;二是,不要那麼相信吳媽媽,她可是對你藏著很多秘密。”

張楸抽回自己的手,停頓了下,說:“如果想家,你可以回來看看。爸爸說你永遠都可以回來。”

張忻哼道:“你和爸爸一樣無知又懦弱。”

張楸走出餐廳,心裡長長歎了口氣,儘管現在的天氣行人都穿上了薄呢外套,張楸卻感到身體在被灼燒,那種想要宣泄,又無處宣泄的心緒,在身體裡不斷衝撞著。張楸覺得很累,她隻想回家。

到了家,張楸回到家就徑直回到自己房間,在房間裡呆愣著站了一會兒後,才打開書桌的大抽屜,取出裡麵的相冊,翻到第三頁,整整一麵都是母親的獨照,她並不喜歡和家人們一起拍照,所以留下來的照片裡,大多都是單人照,第三頁最中間的那張相片,母親穿著黑色的大衣,坐在鏡頭前,幾乎倨傲地望著鏡頭,這是她的常態,她永遠這般高高在上地俯視著這個家裡的所有人,所有人都不能讓她感到滿意。隻會當老好人工作不思進取的丈夫,不聽話愛搗蛋又無法做到萬裡挑一的小女兒,狹窄逼靨的房子,低俗吵鬨的鄰居,所有這一切,都讓她對這個家充滿了憤恨,生活中唯一的慰藉似乎就是大女兒,所以每當不開心,雖然這樣的情況常常有,她總是招來大女兒給自己拉一首曲子,美妙的音樂才能撫慰她,儘管隔壁的燒菜的油煙味又是那麼惹人厭地飄了進來,“吳媽媽,趕緊把窗關上!”

張楸拿相冊地手一抖,記憶中的聲音如此鮮明,以至於她似乎就聽到了有人在旁邊如此喊著。洛青市博物館曾經展出過一副從俄羅斯來的畫,《無名女子》。張楸一見到這幅畫就嚇得不由後退了兩步,目光也立即都畫上移開,太像了,這和母親真的太像了,這樣的倨傲,這樣的睥睨眾人。

張楸收起相冊,又拿出自己的日記本,翻了翻自己寫的日記,毫不猶豫地把和“姐姐”有關的日記都撕了下來,心裡默念道:爸爸,真的對不起,我知道我很虛偽。

張楸終於明白,也終於承認,之前對於姐姐的想念或許隻是自己的一個夢,一個偽造了姐妹情深的夢,或許這是她自己希望的姐妹該有的模樣,但是張忻真的回來了,她打碎了這個夢。

聽到門外有聲響,張楸打開房門,果然是吳媽媽回來了。

吳媽媽乍一看到她,竟是被嚇了一跳,“小小姐,你怎麼在家。”

張楸“恩”了聲,接過吳媽媽手中的菜,放進廚房。

吳媽媽脫了外套,走進廚房說道:“我今天買了肉,給你做醬蛋紅燒肉。”

“好。”

吳媽媽把她趕出廚房,“我來就可以,你放好就出去吧。”說完,又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問道:“這兩周好像沒怎麼見你出去?”

張楸好笑道:“我出去,你嫌我出去得太多,我不出去,你倒是又覺得我該出去?”

吳媽媽見她神色如常,心想或許是自己想多了,笑道:“我這也是關心小小姐。”

張楸的手機震動了下,張楸打開信息,居然是崔韶陽:美女,明天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張楸退出和他的聊天,又回到聊天主頁,往下翻了好幾個人,才看到閔孝陵的頭像,點進去,兩人的對話停留在那天晚上,張楸的頭像說了句“對不起”,而他沒有回。

張楸回到崔韶陽的聊天界麵,見他又發來信息:我們吃個午飯吧,我找了家餐廳,超級好吃,保證不會讓你失望,一會兒給你地址。

張楸摁了摁眉頭,回了個“好”。

張楸抬起頭,吳媽媽正在廚房忙碌,收拾完買回來的菜,她決定先煮雞蛋,嘴裡默念著:煮五個,不不,煮六個雞蛋。

“吳媽媽。”

“怎麼了小小姐?”

“吳媽媽,其實我一直想問,為什麼媽媽要離婚。”

吳媽媽手裡拿著的雞蛋“啪嗒”一聲掉到了洗手台上,蛋清順著洗手台往下淌,蛋黃孤零零留在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