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靜欣賞了好一會兒清江夜景。閔孝陵恍惚想,自從高中畢業後,除了開車路過,他似乎再也沒有在哪一天的晚上來過清江。
閔孝陵側頭打量張楸,沒有說話。
張楸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側過頭,笑著說:“見笑啦。”
閔孝陵見她語氣隨意,遂問:“你沒事吧?”
“哭成這樣肯定是有事,不過現在沒事了。”張楸說道。
閔孝陵點了點頭。
張楸繼續說道:“如果不是遇到你,這些路上的人大概都隻是覺得今天遇到個奇怪的人。而我總覺得既然誰都不認識誰,我在外麵哭一會兒也沒事。”
閔孝陵沉默了一會兒,說:“抱歉。”
張楸輕輕搖了搖頭,說:“我並不是怪你,其實現在還挺高興。”
閔孝陵挑眉。
張楸看著清江說:“我家就在這附近,我從小就在這邊長大。在我小時候,清江還沒有這麼熱鬨,燈也沒有現在這麼亮。”
“是覺得那時更美嗎?”
“沒有,說實話,現在更美,霓虹下的清江更美。”張楸說。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張楸先站了起來,拿上剛放在地上的袋子,但新買的裙子卻從單薄的紙袋裡掉了出來。張楸又急忙把裙子撿起來放進自己的包裡,幸好夏天的裙子單薄。這麼一打岔,張楸竟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來。閔孝陵一開始想幫她把掉出來的紅色連衣裙撿起來,卻被她阻止了,於是拿起已經破了的紙袋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走到路邊,張楸指了指右前方,“我家就在那邊,我走回去。”
閔孝陵沒有提出送她回去,而是斟酌了下問:”我們算朋友吧?”
“啊?”張楸說,”我哭著在路上走了這麼久,就你認出我來了,恩,我們是朋友,畢竟我們能從陌生人中認出對方了。“
“那下周一我請你在天台吃冰淇淋。”
“冰淇淋?”
閔孝陵笑了,“是啊,這不是你夏天唯一的快樂嗎?”
“當然。”
“那就下周一見。”
閔孝陵說完,紅燈變綠燈,張楸往前走了幾步,又有點遲疑地往後張望了一眼。閔孝陵還站在馬路邊,目送著她過馬路。一時間,張楸感覺似乎有根羽毛,輕輕地在她的心臟處撓了一下。
走出了閔孝陵的視線,張楸找了路邊的一家肯德基進去。當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張楸心裡哀嚎了一聲,又急忙拿出包裡的濕紙巾卸妝,整理了十來分鐘,才算是妥當。
張楸走到自己家樓下,看到吳媽媽站在樓道門口拿著蒲扇扇風,趕緊迎了上去,“吳媽媽,我不是說了我今天加班嗎?不要在樓下等我,蚊子這麼多。”
吳媽媽見她回來,難掩高興,”你們公司也太忙了點,吃完飯了嗎?獅子頭和蛋餃都熱著。”
“太好了,我餓了,我們趕緊回去。”
張楸一邊吃一邊又講了些公司的趣事給吳媽媽聽,直到吳媽媽收拾好屋子進屋睡覺,張楸才算是空閒了下來。吳媽媽敏銳地會發現張楸今天還是比平時多話了些,但想著最近她常加班,她或許就是遇到了電視裡說的年輕人的工作壓力。
張楸洗完澡,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又拿出日記來寫了兩行字。
“今天見到姐姐了,我當然不會認錯,不過我沒敢上去認她,怕她難堪。她一直比我愛麵子。”
“今天他說周一請我吃冰淇淋,大概是我的臉妝讓他太過目不忘了。”
周一出門的時候,張楸起了個大早,給自己認真畫了個妝,挑揀了一陣還是穿了新買的紅色連衣裙。這件紅色連衣裙是針織的洋裝款式,上半部分修身,後背可係一個蝴蝶結,下半身是日常蓬度的蓬蓬裙。臨走前,張楸又戴了對珍珠耳釘。
上午在公司,有幾位日漸相熟的同事誇了張楸今天漂亮,張楸本就長得白,而這件紅裙更是把她襯得唇紅齒白。誇獎的多了,張楸又不免疑心今天自己似乎過於隆重。婉拒了同事們一起吃餐的邀請,張楸邊乾活邊吃早上帶來的麵包,到了十二點半,鎖了電腦,又拿出化妝鏡來塗了個唇膏,想想又把唇膏擦掉,隻塗了一層潤唇膏。頂著烈到達天台的那一刻,張楸想:無論什麼冰淇淋,在這個氣溫下,都撐不過五分鐘。
張楸用手遮擋陽光,四處看看,沒有看到閔孝陵。又見電梯對角線處有家本在裝修的店已經營業,想先去那邊的屋簷下避一避這個炎炎烈日。
快步走到店門口,站在門裡的侍者就主動把門打開了,張楸剛想跟她解釋她不並不是要進去,就見閔孝陵坐在裡麵。
侍者領著張楸坐到了閔孝陵那一桌,又給張楸遞上了菜單。張楸道了謝,又對閔孝陵說:“抱歉,來晚了。”閔孝陵永遠是一種裝束,隻是這次是白襯衣,衣袖依然卷到手肘處。
“沒事,我也剛來。”閔孝陵說完目光沒有在張楸身上多停留,示意了下菜單。
張楸默默鬆了口氣,她本就覺得今天自己似乎過於打扮了些,閔孝陵的反應讓她放心。打開菜單,才發現整本都是冰淇淋,各色各樣,琳琅滿目。或許張楸臉上的驚訝表現得太明顯,閔孝陵解釋道:“我姐喜歡吃冰淇淋,所以弄了這麼一家店。”
“隻賣冰淇淋? ”
“隻賣冰淇淋。”
張楸點點頭,認真看起了菜單,從頭到尾看了遍後,選了第七頁的一個堅果冰淇淩,簡介說是意大利的。
閔孝陵叫來服務員,點了兩份一樣的,隻不過一份大一份小。
冰淇淩很快就上來了,閔孝陵把大的那份給了張楸,自己拿了小的那份。
張楸道了謝,挖了一口放進嘴裡,觸感潤滑卻不甜膩,開心道:“很好吃。”
閔孝陵也嘗了一口,“這是我姐最喜歡的口味。” 閔孝陵始終記得有年夏天,他打開冰箱,鋪滿了這個口味的冰淇淋。
張楸今天第二次聽到閔孝陵提到他姐姐,眼神暗了暗,又及時調整表情,好奇道:“你和你姐姐聽起來關係很好。”
“我想應該不是你想的那種好。“閔孝陵第一次在張楸麵前露出了最深的笑容。
張楸又挖了一勺冰淇淩,“我想象的是哪種?”
閔孝陵放下勺子,他不太愛吃甜食,“電視劇裡姐弟情深的那種吧。”
“其實電視劇裡還有一種你死我活的。”
“那也不會。我覺得親情沒有電視劇裡演得那麼誇張。”
張楸點頭,認真吃著冰淇淋,大份冰淇淩很快見了底,而閔孝陵的小份,隻吃了一半。張楸吃得心滿意足,真誠道:“真的非常好吃,謝謝你。”
閔孝陵笑笑,“希望你感到開心。”
“恩。”張楸想,這一次,見到姐姐和遇上閔孝陵讓自己知道,人的快樂和不快樂是可以同時出現的。
吃完冰淇淩,兩人沒有坐多久就準備離開。結賬時,服務員熱情推薦張楸注冊一個會員,可以享受積分和節日折扣,張楸沒有猶豫,花一分鐘填了自己的基本信息,注冊了會員。
今天或許是受心情影響,張楸下午的工作也似乎比以往順利。離開公司的時候,張楸站在公司拐角處的窗前佇立了一會兒,看著斜對麵大樓的天台,想著上麵已見頹勢的繡球,美味的冰淇淩,以及眉眼好看的閔孝陵。
“張楸,我們打算一起吃晚飯,你跟我們一起?”同事見她還在,問道。
張楸被這一聲呼喊拉回了現實,就像是一個美麗的肥皂泡泡飛到半空“啵“一下破了。
張楸和幾位同事一起去附件的一家火鍋店吃火鍋,大家抱怨了幾句工作的繁瑣,就開始談起自己的生活,已婚的同事也開起玩笑要給未婚同事介紹對象,張楸也成了被“照顧”的對象,經理說下次工會搞活動,她和同一部門的另一位單身同事必須參加。
被點名到的兩位還未來得及說話,大家就開始勸說:“你們年輕人不要排斥相親,其實能交個朋友也好。”
話已至此,兩人也隻得答應下來。
熱鬨的火鍋吃完,張楸選擇步行回家。走在洛清市最著名的一條路上,張楸一路看到許多遊人在夜景下拍照。張楸想起小時候,她和張忻也一直在這條路上跑,那時候路上還沒有那麼多霓虹燈、廣告牌。吳媽媽怕她們貪玩晚回家,總是不厭其煩地跟兩姐妹說:“這條路上天一黑就有專門騙小孩的人出來騙小孩,如果你們被騙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往事掠過心頭,張楸也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發了條朋友圈:
這是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你一直比我聰明,我很好,你會比我更好。
從朋友圈退回聊天頁麵,顯示有一個新朋友的邀請,張楸點進去,頭像是一張大海的照片,備注裡寫著:我是閔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