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楸接到HR電話的那刻,正巧是在幫客人上咖啡。本來也不打算接,但一看是去麵試過的公司打來的,迫不及待接了電話。電話帶來的是好消息,這家中等規模藥企決定讓張楸成為財務部的一員,並希望張楸儘快入職。
高興之餘,難免也有些手忙腳亂,托盤沒拿穩,咖啡眼見就要倒下去,幸而客人眼疾手快,及時扶住咖啡杯,但仍免不了略帶調侃地抱怨:“美女,你這個電話看來必是十萬火急了。”
張楸連連鞠躬道歉,眼角看到客人手裡拿著墨鏡轉了個圈,雖說懊惱,但想到找到了工作,也不會繼續在這個咖啡廳工作,心裡也就輕鬆了不少。
這邊動靜比彆處大了些,經理聞聲過來,“楸,怎麼了?”
張楸雙手拽著胸前的圍裙,正要開口,卻又被人搶了先。
差點被潑了咖啡的客人漫不經心地說:“經理,我能不能提個意見,你們的員工在上班時間是否可以禁用手機?”
張楸被他一說,漲紅了臉,心想“我也沒把咖啡潑你身上,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經理你看了眼張楸,又對客人道歉說:“先生,非常不好意思,楸剛來不久,可能是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先生見諒。這杯咖啡,就當是我們向你賠罪。”
“嘿,什麼叫可能?”客人挑起眼梢。
張楸開始覺得這個人不可理喻,經理卻又極有涵養地又道了一次歉。
客人似乎並不想就此罷休,想要起身說話,卻被對麵的人打斷了,“韶陽,不要為難彆人了。”
張楸這才注意到這位差點被潑到咖啡的先生對麵還坐著一位客人。這間咖啡館是英租界的舊房子所改,坐落在青江旁,綠樹掩映,花園洋房。這兩位客人選的位置在二樓陽台的右側,張楸端著咖啡走來,接了個電話,又差點把咖啡倒靠近陽台門的客人身上,渾然不覺他對麵還有位客人。
“閔孝陵,你到底幫哪邊的?”崔韶陽不滿地嘀咕。
閔孝陵修長地手指敲打了一下桌麵,皺眉說:“我誰都不幫,你要是不喝的話,我們就走吧。”
“誰說我不喝,再說我就是不喝我也不想走,走不動。”崔韶陽說完,又在椅子上找了個舒適地位置坐下,喝了口剛差點打翻的咖啡。
閔孝陵對張楸和經理抱歉一笑,說是笑,但眉頭依舊皺著。經理又對閔孝陵道了歉,注意到閔孝陵麵前沒有咖啡,又問他需要喝什麼咖啡。
崔韶陽不等閔孝陵說話,又插嘴道:“給他上一杯檸檬水,越酸的越好。”隨即又對張楸說:“這次可不要把檸檬水灑了。”
張楸眼皮一跳,意識到經理推了推自己的手,忙對著崔韶陽和閔孝陵都說了個好。
等出了陽台門,張楸長籲了口氣,又跟經理說:“顰姐,剛剛太抱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說話間還能隱約聽到崔韶陽的聲音“我是失戀了,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嗎?”
顰姐有一米七二,又穿著高跟鞋,站著比張楸高了不少。顰姐摸了摸張楸的馬尾,“你呀總免不了毛毛躁躁。”
張楸偷偷吐了吐舌頭,又被顰姐瞧了個正著,顰姐說道:“是不是還不服氣?”
“可是咖啡都沒倒到他身上,他何至於如此計較。”
“可能他今天心情不好。”
張楸輕輕哼了一聲。
顰姐又敲了敲她頭,囑咐道:“我們要有服務意識。”
張楸到吧台讓吧台妹妹再做一杯檸檬水。
吧台妹妹邊做邊笑嘻嘻問:“是給陽台上的哪位帥哥?”
張楸詫異:“你這麼忙還能注意到陽台坐了兩位帥哥嗎?”
“我是用雙手工作,不是用雙眼工作。”
張楸做了個佩服的手勢。
“欸欸,到底是哪位,是那位希臘少年,還是那位道連格雷?”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吧台妹妹把檸檬水遞給張楸,解釋道:“這裡不特指任何性向,我隻是覺得希臘少年那位,側臉,像極了希臘雕塑。至於道連格雷那位,身上散發的氣息有點頹廢,臉又偏柔一些。”
張楸接過檸檬水走向樓梯,沒走幾步又退了回來,對吧台妹妹說:“欸,你知道嗎,聽說其實在希臘看不到多少希臘雕塑。”
“什麼?”吧台妹妹疑問地看著她。
“據說大多數希臘雕塑都被英國人搶走了,現在在大英博物館。”張楸又補充道。
在吧台妹妹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張楸端著咖啡上了陽台。
在陽台門口,張楸特意停下來看了看放在圍裙口袋裡的手機,又深吸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崔韶陽的咖啡已經見底,正戴著墨鏡看手機。刷了幾下又把手機扔在桌上,長歎了口氣。
張楸牢記顰姐的教導,麵帶服務生微笑把檸檬水遞到了閔孝陵麵前。閔孝陵說了聲謝謝,張楸看到他依然皺著眉頭,看起來有些不太耐心。張楸在心裡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麵上沉靜地轉身離開。隻是不想,走到門口的時候,圍裙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張楸加快腳步往外走,又伸手去圍裙口袋裡掏手機,一個不注意,撞到了廳裡的一個椅子。
“對不起,對不起。”張楸忙不迭給客人道歉,還沒有被徹底掏出的手機,又放了回去。
這時,崔韶陽的聲音又來了,“嘿,我說什麼來著,是不是上班時間不應該用手機?”
張楸視線一轉,崔韶陽傾斜著身子,探頭看著她,嘴角是隱藏不住的幸災樂禍的笑。
向剛被撞到的客人鞠了個躬,張楸迎上了崔韶陽的目光,走了幾步來到陽台門口,問:“你知道道連格雷是怎麼死的嗎?”
“道連格雷?”崔韶陽被她問得莫名其妙,“閔孝陵,這是什麼?”
張楸看他的模樣,臉上笑得含蓄,心裡不可謂不快樂,甚至偷偷看了下對麵得閔孝陵。意外的是,看上去一直不太耐心的閔孝陵,此刻倒是嘴角上揚,眉眼都舒展了起來。
趁崔韶陽還未反應過來,張楸急忙回到了樓下。
剛把托盤放到吧台上,吧台妹妹就靠個過來,笑眯眯地問:“檸檬水是給哪一位的呀,他是不是喜歡我的檸檬水?”
張楸伏在吧台笑了一陣,被電話的聲音打斷,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回答說:“希臘少年肯定會好好感謝你的檸檬水的。“
張楸接了電話後,正襟危坐,連連說了幾聲好之後掛了電話。
吧台妹妹捧著臉聽完張楸打電話,打趣道:“老板給你打電話了?“
張楸站起來,整理了下自己額前的碎發,“老板沒找我,但我要找老板了。“說完,心裡倒是湧起幾分不舍,雖然一開始也沒打算在這裡長做,隻不過是一時沒找到工作的權宜之計,隻不曾想找工作竟是找了三個月。
顰姐在一樓東麵那個房間,此時正倚著窗抽煙,聽見張楸的敲門聲,笑盈盈招呼張楸到窗前。張楸往窗外張望了下,見不遠處有年輕的情侶在清江邊爭執。
顰姐笑說:“剛還難舍難分,這會兒又彆扭起來了。”
“嗯。”張楸心裡還在踟躕著該怎麼開口,對窗外的事不甚關心。
“你好像跟其他年輕人不一樣。”顰姐也不再看窗外,轉過身,倚在窗口。
張楸因這突來的話題一愣,“啊?”
“我感覺你好像對談戀愛不怎麼熱衷。”
張楸被說得有點好笑,歎口氣說:“那是因為對我來說生計一直都是個問題。得先有物質生活,才能追求精神。”
顰姐挑眉,“年輕人的愛情難道不應該是視金錢為糞土嗎?”
張楸誇張道:“敏姐,那我需要愛情照拂並不富裕的我。”
顰姐笑著搖了搖頭,又問道:“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
張楸拉了拉圍裙,終於還是猶豫著開口,“我今天接到電話了,就是,恩,我要去公司上班了。“
“哦?“顰姐說,”所以這是來跟我辭職的?“
張楸被反問得耳朵根紅了起來。
顰姐撥弄了下自己波斯米亞式的耳環,又拍了拍張楸的肩膀,“這是好事,你怎麼像是犯了錯來道歉的。“
張楸隻覺得一股潮氣湧上了自己的眼眶。
顰姐放下了還剩的半支煙,擁抱了一下張楸,語重心長道:“你這麼容易被感動可不是好事。“
張楸“噗呲“一下又笑了起來。,
敏姐歎息道:“現在又哭又笑的,像個孩子。”
“我那是…”張楸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
張楸一回頭,是“老熟人”崔韶陽。
剛張楸滿腦想著該如何跟顰姐說辭職的事,進門都忘了關門。此時崔韶陽和閔孝陵正往外走,恰巧看到了房間裡的兩人。
張楸狠狠瞪了崔韶陽一眼,把今天對崔韶陽的不滿都發泄了出來,難道他連非禮勿視的道理都不懂嗎?
崔韶陽似乎確實不懂“非禮勿視“的道理,非但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又拉住了走在前麵的閔孝陵,”閔孝陵,你趕緊來看,這裡有隻兔子。“
閔孝陵順著被扯的袖子轉過身,見張楸正氣鼓鼓走過來,隨後毫無意外地吃了個閉門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