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篝火邊被煙塵嗆了一下,有點不舒服而已。”
洛溪被他敏銳的直覺嚇到,好在及時想出了應對之法。
這件事她誰也沒有告訴,包括最親近的助理。
連耳爾耳這樣很熟悉的網友也未透露一詞。
洛溪承擔不了病情暴露的風險,她要為自己和公司負責。
陸際遠倒比她更鬆了口氣,如釋重負般垂下頭,隨之放鬆的肩背像卸下了什麼擔憂。
上一期試錄製他就發現過不對勁,當時洛溪的護手霜那麼香,她在錄製間隙裡常常抬起手聞,動作太刻意。可後來陸際遠專門去檢查過器皿,洛溪製香並沒有問題,除了讓自己聞香有點奇怪,但也是正常流程的一環。
他起身去打開窗,複又回來。
“通風會好一點,你先去洗澡,然後早點休息。”
他在原地望著洛溪走到洗手間門口,女生掉頭問道:“你還有事?”
“有,你洗好了叫我。”
洛溪不知道陸際遠打的什麼主意。
嗅覺確實再一次出現了問題,但洛溪鎮定了很多。
比起第一次的突發,她很清楚這次的誘因何在,煙塵帶來的影響會持續一段時間,耐心等待就好。
並且她也頗感無奈,好像自從來了“尋香之旅”便意外不斷,她都懷疑自己和這個節目八字不合。
為防陸際遠等太久,洛溪洗澡的速度快了很多。
等下如果工作人員過來,被看到陸際遠深更半夜在她房間,又要多出不必要的誤會。
即使她和陸際遠已經開誠布公地吵過架,洛溪還是不願意彆人知曉太多他們之間的事。
“有什麼事非要這麼晚說啊?”
洛溪頭發都沒擦乾,一手提著濕透的發尾就出來了。
明天是戶外拍攝,大家明明會有很多交流活動時間。
陸際遠也不知道是急還是不急,這麼晚不睡覺守在她房間,然而不說事情,先過來接過了她手裡的毛巾。
濕發的水淋進脖子可不是好受的,洛溪趕忙順著他的動作調整了下姿勢。
“你不能擦乾頭發再出來嗎?”
“不是你說有事要說嗎?”
各自都有理。
陸際遠先認輸。
“你坐下,我幫你擦。”
“不用,我自己來。”
“沒和你商量,過來坐好。”陸際遠不鬆手,洛溪也沒辦法,隻得梗著脖子落座。
“不需要一副落枕的樣子,我會小心的。”陸際遠笑她的動作,擦頭發的力道卻很溫柔。
洛溪不以為然:“誰知道你會不會趁機報仇?”
“報什麼仇?”
“……沒仇。”
舊事沒整理明白,洛溪不想先和他回溯自己的罪行,從再遇見到現在,她都沒怎麼給過姓陸的好臉色。
未成想陸際遠自顧自地回憶了起來,他打開吹風機,一邊吹一邊念叨:“沒仇嗎?讓我想想……試錄製裝不認識我,第一次組隊撂挑子一路沒理人,打車走不帶我,給彆人帶特產沒我的份兒,忍著舌頭疼不告訴我,還有,在那麼多工作人員麵前凶我……”
他一樁樁一件件細數洛溪的過錯,洛溪聽著聽著都恍惚,這廝是不是腦子裡有個記錄本用來記仇。
封麵上寫著“洛溪專用”。
她忍無可忍地打斷:“我舌頭疼還不是你害的。”
“那你的燙傷好了?”
“早好了。”洛溪心說,沒好我還能吃你做的麵?
沒好當時就把麵連湯帶碗揚你一臉。
“還有,試錄製誰先裝陌生人的?誰在拍著的時候嘲笑我路癡的?溪鎮買的特產,你想要自己不買,跟我在這倒什麼小茬?”洛溪一一指出他話裡的邏輯錯誤,堅決不背不屬於自己的鍋。
“那彆的我不管,反正我覺得你對那個陳先生就是很不一般。”陸際遠還來勁了,側過頭靠近她耳邊表達不滿。
——有時候,偶爾吃點自己的醋也挺新鮮。
“這位朋友,人家幫了我的忙,我這是很基礎的禮節。請你不要亂造謠。”洛溪跟著他轉頭,手心抬起和他擺事實講道理,講到最後掌心在空中揮了幾下,以此表達自己的強烈無語。
但被陸際遠拿手按下。
“彆動,吹頭發呢。”
小風檔嘩啦啦地響在耳邊,陸際遠的手指穿在她發間,竟還曉得按摩頭皮。
他手指輕柔地遊走,微涼的指尖擦過耳朵的皮膚,有點癢。
偏巧陸際遠特彆鐘情於她太陽穴的位置,一次又一次,涼感和溫熱的皮膚接觸摩擦,叫人無法忽視。
癢意積攢,慢慢從耳尖傳遞到了心肺,洛溪的臉側燒了起來。
“你這四年去美容美發學院進修過了嗎?”她張了張嘴,隻好借拌嘴緩解不適。
“這位顧客還滿意麼?”陸際遠熟練地找到幾個重點穴道,力道不輕不重,按起來意外的舒服。
“如果你不胡攪蠻纏控訴我的話。”
陸際遠於是選擇了閉嘴。
單一柔和的風聲裡,洛溪眯起眼睛,忽的一下感覺困意上湧。
暖風熏得遊人醉,不得了,自己也是色令智昏。
她打了個哈欠,眼淚都快出來了。
吹風機停下的時候,洛溪已經困到人事不省。
她慢半拍地起身,挪去了床邊,一揚手掀開被子鑽了進去,邊趕客:“謝謝陸醫師,陸醫師再見。”
“出門時幫我把門帶上,感激不儘。”後半句差不多就剩氣音。
陸際遠收好吹風機,背著手走過去,悄悄地端詳了會兒洛溪陷入淺眠的側臉,臨走時囑咐道:“你睡吧,彆管窗戶。夜裡我來關。”
不確定洛溪應沒應聲,隻大概聽見一聲“嗯”。
陸際遠幫她掖好被子,回了自己房間。
他沒有等淩晨,定了個兩小時後的鬨鐘,鈴聲一響便起身去了西側房間。
山裡夜風涼,窗戶不能開太久。
陸際遠沒開燈,借著窗外璀璨的星光和出色的夜視能力摸進去,一毫米一毫米地把窗戶關上了。
這經年日久的窗戶,和江大的紅樓有的一拚。
陸際遠小心翼翼,差點關出一身汗。
本來不太清醒的狀態,這會兒徹底沒了睡意。
他往床前走了幾步,稍稍確認了下洛溪被子蓋得好好的,聽見女生清淺均勻的呼吸聲,這才放心地離開。
隻是在邁出門外的一瞬間,陸際忽然想到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如果真的隻是因為煙塵影響了嗅覺,為什麼洛溪不直接說,而是要先和自己撒謊假裝猜測?
這不符合洛溪的行事邏輯。
她一貫隻在調香上展現出天馬行空的驚人創造力,對於彆的事,每一個舉動的做出都能歸類到洛溪的既定準則裡去。
她的捉摸不定,隻在跟自己較勁時顯露一二。
陸際遠經常覺得她這樣很累,設定的條條框框太多便失去了很多生活的樂趣與驚喜。
洛溪會因為喜歡吃一家的麵就連續去吃一個星期,就為了品嘗出不同時間點、不同情境的味道,以此總結歸納出這家店可納入“常吃名單”的分值。
她在許多時候精準得可怕,直覺、敏銳,驕傲且自信。
是洛溪身上陸際遠每每都被吸引的那一麵。
隻是很少對他展現罷了。
除了吵架、鬨矛盾,在感情上洛溪是極端的享樂主義者,不愛多想,全憑感覺做決定,愛就全身心投入。
不愛就徹底抽身,絕不拖泥帶水。
陸際遠有幸與她共墜愛河,也不幸被她無情地拒之門外。
洛溪的兩麵性,每一麵都讓人又愛又恨、欲罷不能。
這個念頭來得突然,陸際遠原本的汗刹那丟失了本來的溫度,冷厲非常地在皮膚上群體造反,喚起了他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意識到,有問題。
當你覺得一件事有個無法被合理解釋的地方,就代表背後一定有貓膩。
或許有什麼自己沒有注意到?
*
次日。
洛溪先去看望了林老,一切無虞,她原打算問下昨日的情形,但無一人告知。
大家都緘口不言。
許多攝像的眼下都掛著鬥大的黑眼圈,洛溪遞咖啡的時候關心了一句,對方如拒千裡之外般客氣地接過,之後快速離開。
大家都怎麼了?
帶著疑問他們開始了當天的錄製。
本次旅程共六天五晚。節目組為老人們的任務預留了兩天的時間,現在隻剩方銘組超時仍在製作,洛溪組和阿豪組要先行去完成節目組的另一任務——
請兩組嘉賓針對本組所作,完成對在地植物整體氣味群的風味參數記錄。
這也是常見的調配植物原香的實操方法。
因為隻有四個人,山林突發情況多見,大家便決定結伴而行。
還是那片鬆林。
洛溪抱著重新製作香水的心思,更加用心地對鬆樹每部分進行了采集嗅聞,也方便後續製作香水酊劑。
陸際遠跟著她,偶爾發問,或者幫忙遞東西。
“我們去那邊看看有沒有彆的植物。”洛溪說。
“要調配其他的嗎?”陸際遠問。
不遠處阿豪正在對著鏡頭科普一叢鮮少被人注意到的花,Vickey在旁幫忙記錄著。
“不是,鬆樹周邊的融合香氣也很重要。”洛溪輕輕搖了搖他的胳膊,“我們去阿豪那邊看看,就當蹭課了。”
“你把人當導遊了?”
“百萬博主的科普現場怎麼能是導遊解說?再不濟也是講座吧。”
阿豪的現場直播確實有含金量,三人圍著他成包圓之勢,從遠處講到近處,洛溪不僅搞清楚了在地植物,連它們各自的生長習性、規律和地域特性都學到了不少。
當然陸際遠也沒閒著。
“我一個人聞隻能代表我的感受,你的感受也很重要。”洛溪拉他彎下腰去聞一片綠色的葉子。
顫顫巍巍的葉片有一層絨毛。陸際遠說:“有點癢。”
洛溪及時補充:“沒錯,這樣的獨特感受也很重要。”
她切入工作模式,同時也代表了極度沉浸。
陸際遠拿她沒辦法,甘做小白鼠。
實地考察了一上午,林子也越走越深。還好有護林者短居的木屋可以落腳。
陸際遠打開包,拿出提前備好的打包盒。
早上走得匆忙,隻來得及和導演溝通準備了一些即食的茶點。
辛苦了一早上的阿豪此時終於卸下解說工作,擦了一腦門的汗變身美食品鑒家。
“你一個大男人也太精致了吧,陸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