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洛溪特彆想找耳爾耳吐槽。
怎麼會有人第一次上綜藝就碰見前男友?有這等運氣她不如蒙著眼走進實驗室,說不定馬上便能調出流芳百世的經典香。
瓶頸期遇瘟神,果真流年不利。
她又往旁邊縮了縮,警惕地看了眼陸際遠垂在她這邊的手。
誰知對方側頭專注地聽其他嘉賓說話,好像壓根不怎麼在意她。
那車上這麼多位置,為什麼偏要坐她旁邊?
洛溪滿身戒備地抱著臂,低頭時不悅的眼神被攝影機捕捉到,後麵緊盯台本流程的PD立刻朝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多互動。
算了,合同都簽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掛上甜美微笑營業,洛溪也加入了討論之中。
香料學校的畢業生Vickey和洛溪同歲,雙馬尾顯得朝氣蓬勃;瀕危植物研究員叫喬蔓,四十歲左右,身穿利落的工裝服,乾練和溫柔的氣息在她身上和諧共存;阿豪則是個坐擁百萬粉絲的花卉科普博主。
除此之外,便是氣氛製造機方銘和眼中釘陸際遠。
洛溪儘量避免和他單方麵接觸,握手過後再無互動,連眼神都欠奉。
陸際遠似乎也有此意,沒再主動cue過話頭。
兩個俊男美女坐在一起煞是養眼,隻是一個巧笑晏晏,一個斯文有禮,白瞎了節目組給的冰山美人和冷漠酷哥人設——或許是單方麵的隻對彼此冰山和冷漠,恨不得在座位中間開辟一道鴻溝。
上山之路蜿蜒曲折,素材錄夠後PD好心放大家休息。起得最早的洛溪早是哈欠連天,拿起準備好的毯子一蓋,偏頭打算眯一會兒。
但山路實在顛簸,剛迷瞪了一分鐘,車身忽然劇烈震動,洛溪支撐窗沿的手一滑,頭重重地磕在了窗玻璃上。
這下是徹底睡不著了。
她揉揉臉環視一番,發現大家都睡著了,包括陸際遠。
他雙手環胸,微微低頭垂眸斂目,微長額發蓋住凸出眉骨,睡得很安靜。
睡姿倒是一如既往地端正。洛溪心想。
攝像機在拍,她眼神也不多停留,一觸即放。
卻在恍惚間想起和陸際遠第一次見麵時的情形。
那時她剛上大一,新生軍訓場地分散,他們係的被安排在校外,每天要坐快一個小時的車來回。
偶然一天回程,洛溪拜極差的方向感所賜,最後一個找到車時,滿員的車廂唯有陸際遠身邊有一個靠窗位。
她本來是不想和男生坐一起的,洛溪愛乾淨,剛軍訓完的男生多是一身汗味,她不想全程被熏,奈何教官催促,即將發車,隻得硬著頭皮坐下。
誰料剛挨上座椅,一直閉目養神的男生卻突然開口:“誰讓你坐這兒的,這兒有人知道嗎?”
許是軍訓累人,男生語調懶洋洋的,卻透露出極度的距離感遠和不耐煩。
洛溪也是一愣,小聲道歉準備另找新座位,才起身就聽教官吼道:“所有人坐好!不要隨意走動!”
她頓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發愁,那個拖曳懶散的語調又響起來:“算了你就坐這吧。”
說完似乎覺得不妥,男生又單薄地補充道:“後邊沒位置了。”
呼吸間似乎嗅到了一絲極淡的芒果香氣。
洛溪抬頭撞進一雙黑亮的眼睛,深極的眉眼輪廓描畫出男生俊朗的第一印象,他和洛溪對視了好一會兒,先敗下陣來,極不自然地彆開頭,張了張嘴生硬地說:“彆老看著我。”
就是在他偏頭的一瞬,洛溪看到了他脖頸下方的一粒痣,很小,但隨著男生吞咽時喉結的起伏,卻異常清晰地留在了大一時洛溪的腦海裡。
真是無巧不成書,靈光一閃間洛溪想道,原來我昨天晚上在電梯口碰見的人是他。
怪不得當時覺得莫名熟悉。
洛溪的記性一向很好。
她還記得初遇之後,後來每天去路、返程都能湊巧碰見陸際遠,也湊巧每次都能剛好坐在一起——男生口中的“有人”終於從假的變成了真的。
隻是洛溪為了抵禦暈車,向來信奉“上車睡覺,越快越好”的法則,加上軍訓強度大,每次聊不了幾句便倒頭睡去,大多數時候在陸際遠的肩上醒來,少有幾次靠窗而睡,男生的手還貼心墊在她的額角。
就如同此時此刻。
同行嘉賓一一醒來開始看風景聊天,洛溪被吵醒,不知道靠在什麼舒服的地方,像隻饜足的貓般蹭了蹭腦袋。
緊接著她意識到自己旁邊坐的是誰,渾身一震,直接石化了。
洛溪心跳如雷,幾秒內腦海裡閃過無數個“該死”,唯獨四肢遲鈍,僵硬得像快報廢的機器人。
她悄無聲息地放鬆身體,然後把頭抬起,挪開,遠離。
鬼知道,她甚至不敢去確認陸際遠醒了沒有。
洛溪尷尬得想跳窗,同排的Vickey卻在這時候叫她:“洛溪你醒啦。”
後者隻得轉過頭,故作開朗道:“是啊,睡得有點沉,司機師傅開車還挺穩的哈哈。”
她餘光瞥向陸際遠,心下一沉:完了,這家夥是醒著的!真晦氣!
算了算了。這有什麼的,他不提我不提,我什麼都不知道!反正天知地知攝影機知,大不了……
洛溪心中正排兵布陣,企料Vickey哪壺不開提哪壺,倏地補刀:“是啊,你靠著陸醫師睡的,他早就醒了,看你睡得熟一動沒敢動。”
“啊真的嗎?”洛溪立刻誇張地捂著嘴,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陸際遠,其實根本沒和人對上視線,“實在不好意思啊陸醫師,你早點叫醒我就好了,我這人睡覺不太老實,太抱歉了。”
陸際遠擺擺手沒說話,嘴角卻噙了一抹玩味的笑,轉眼又恢複成慣有的冰山臉。
很客觀的帥和溫柔,隻有洛溪知道他是裝的。
洛溪:“……”
繼續演。
*
車上的小插曲很快揭過,一行人舟車勞頓,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冬天日短,到達山上民宿時已接近天黑。
節目組沒給嘉賓留任務,晚飯時做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小遊戲熟絡氣氛便結束了今天的試錄製。
洛溪躺在床上,山間冬夜寂靜空曠,連空氣都比城市潮濕許多,植物的氣息如絲如縷,是青色的味道。
她進入夢鄉前不無舒暢地想著:這個綜藝還挺好的,不折騰人,也沒什麼變態的任務,果然參加慢綜藝是沒什麼壓力……要是遇上當地市集就好了,買些特產給耳爾耳寄過去,也正好借此機會好好放鬆下找找靈感,說不定真有意外收獲。
洛溪想著想著睡著了。
原以為會一夜好夢到天明,結果雞都沒醒,她的門就被敲響了。
洛溪半眯著眼去開門,睡意濃重:“早上好,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起床,抽簽。”
洛溪迷迷瞪瞪抬頭,來人往她麵前跨了半步,擋住了身後的攝影機鏡頭。
“衣服穿好。”男人壓低嗓音,淡聲提醒。
卻帶著冷峻的不悅意味。
洛溪低頭一看微敞的睡衣領口,立刻清醒了。
“知道了,馬上來。”她快速闔上了門。
直到換完衣服回到大堂集合,再次與陸際遠對上視線,洛溪才後知後覺有丟丟尷尬。
“其他人呢?”她主動開口。
“已經出發了。”陸際遠換了身衝鋒衣,還是一身黑,靠在一旁朝她抬起下巴。
“趕緊抽簽吧,就差你了。”
洛溪想問,怎麼就你在這兒,又想問抽什麼簽。但等她掉頭看見簽筒,前一秒的一切疑問瞬間煙消雲散。
偌大的簽筒裡孤零零地樹立著一根細長的竹簽。
她又看看唯一剩下的陸際遠。
洛溪:“?”
陸際遠:“。”
非常高效的眼神交流。
四年戀愛除了給彼此留下糾纏的恩怨外,到底也不是一文不值——他們太熟悉對方了,就算是多年不見,一個眼神也能知道大概的意思。
洛溪無奈抽出竹簽,見簽上寫著一句詩“滿天香動古馨香”。
她略一思索,自語道:“滿天香動……嗯,是墨……”
“墨蘭。”陸際遠接上她的話音,順勢遞出一把傘,“邊走邊說,八點前找到‘尋香人’,求得這花才有早飯吃。”
洛溪本想反駁“就你知道”,聽到後半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震驚回頭看導演,導演搖著台本笑得燦爛:“你們這一組雖然出發最遲,但猜得竟然是最快的,加油啊老師們!”
洛溪:“……”
昨天晚上誰說的這綜藝不折騰人來著?怪她想得太美好。
*
天色漸亮,小雨稠密如絲。
小鎮建築風格古樸,石板路圓滑溫潤,打濕後更透出水鄉的韻味美,洛溪的白色帆布鞋踩在上麵,略有些打滑。
經過一戶人家門前,她分神往裡探看尋找“墨蘭”花的蹤跡,沒注意腳下多出一個水坑,緊急避讓,險些摔倒。
多虧斜下裡出現一隻有力的手臂,穩穩托住她半個身體。陸際遠的小臂在她腰側蜻蜓點水般擦過,唯恐多停留一秒牽連出什麼不必要的誤會。
洛溪站穩,冷著臉拉開距離。
陸際遠神色微動:“小心點。”
他收回手,仿佛並不在意洛溪的敵意,還幫她把垂落的披肩扯回肩膀:“彆看了,這兒沒有。”
“陸醫師怎麼知道沒有?”洛溪彆過眼,硬邦邦地頂了句嘴。
陸際遠沒說話。
男人頂著雨絲往前走,半晌後不鹹不淡地飄出一句:“你鼻子比眼睛靈光,自己不知道嗎?”
——這怕不是在暗諷她路癡一個還不看路?
熱戀時說“我是你的指南針”,分手了就變成“鼻子比眼睛靈光”的暗諷。
前任嘴臉果然名不虛傳。
洛溪和他相處日久,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又怎麼會聽不出陸際遠話裡的嘲諷。
頓時氣得朝天翻了個白眼。
她自以為做得隱晦,假裝看天色把眼神收回來,還此地無銀地說:“難得早起,今早想來是沒有日出可賞了。”
話題轉得生硬,但她不在乎。
因為她決定不管什麼組隊不組隊,現在她就要和這姓陸的分道揚鑣!
洛溪笑得溫柔:“陸醫師,既然我鼻子靈你眼睛尖,不如我們倆分頭找,這樣效率還高些。”
這是自昨天見麵以來洛溪和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卻是要求拆夥。
陸際遠揚眉一笑,溫柔款款地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