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焰因為腿的問題,那天中午並沒有去找蘇念。
他想問很多事情,但都不該是有第三人在場的場景。
這段時間裡,劉焰甚至還去找過趙源,他說,想找人‘查’一下蘇念。
趙源隔著電話道:“這倒是不難,我直接叫學校檔案室調資料給你。”
劉焰的語氣突然變得有點奇怪,說話也有些語塞,最終坑坑巴巴道:“不是這種‘查’,是那種…誒,反正你懂的。”
電話對麵的趙源也是一臉懵:“那是哪樣?戶籍資料,入學申請,家庭情況表都不能滿足你?”莫非你還要他的私密照不成?趙源大驚失色,他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急促道:
“劉焰,你想乾什麼?現在你要乾什麼,都得給我停下來!你才剛剛回到學校……”
電話那邊傳出劉焰混不吝的‘戲謔’來,他聽出趙秘書的話外之音,但仍帶著三分的漫不經心的逗他:“趙哥,想哪兒去了,我他們又不是要傷人,我隻是有點好奇那小子。”
趙源咬死不鬆口:“那,那些資料就夠了。”
劉焰頓時變臉威脅到:“彆逼我啊,趙秘書,我又不是要查劉利揚的小三。要真讓我知道關於那女人的一星半點,你知道我會乾出什麼…”少年的語氣中,已經有了明顯壓迫恐嚇的味道。
趙源也忍不住心中罵娘,這語氣這作風跟”劉總“如出一轍,說不是他兒子他都不信!
在兩方的沉默對峙中,最後還是趙源退了,他歎了口氣無奈到,“我把地址電話發到你手機上,至於其他,跟我沒有一點關係。你明白?”
“保證沒關係。”劉焰一口咬定,也是痛快。
劉焰其實知道那經年累月的‘騷擾電話’來自哪裡,劉利揚這個老狐狸,是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和家庭身陷囹圄的,而為他辦事的趙源也肯定不是故意,但是也隻能是他了。為此,劉焰才敢明目張膽的威脅。
他開頭對於趙源,是帶著恨意的,但是這些年相處下來,他知道他也隻是拿錢辦事,這些‘爛事’跟他沒有根本的關係。趙源作為總經理特助,幾乎二分之一的時間都用來處理他們劉家的雞零狗碎了,拿著劉利揚高昂的工資,他甚至連少年的”恨意“也有分擔的想法。
這讓他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對劉焰發過火,甚至處處關心,料理周到。
劉焰開頭如果有那麼點”恨“,也在趙源忙前忙後,儘心料理母親的身前身後事上消弭不少,再加上還得時不時處理不斷滋事的他,這“恨”早清了。起碼在每一個自己生命的“至暗時刻”裡,都有這個年輕男人的身影,與其將對方當做“劉利揚的特助”還不如當“哥”來的方便。
所以與其把氣撒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還不如正門“剛”他老爹來的爽快。劉利揚在劉焰這裡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十分鐘後,他收到了趙源的短信,姓名:廖民德,電話:...不過連個地址都沒有,這讓劉焰有些懷疑,但他信趙源不會騙他。
心中念念的事情有了著落,劉焰便又開始‘放飛自我’。
那天放學,他特地叫劉利揚給他受傷期配備的司機不要等他,他說想自己回家。在對方和劉總通過話後,劉利揚也沒反對。以他對劉焰的了解,這不過是“叛逆兒子”的又一次反抗罷了,既然他不要,那就不要吧,反正最後吃苦的還是劉焰自己。
劉焰拄著拐,一顛一顛的吃力前行。
今天他沒走以往回家的路,而是繞去了從來沒去過的菜場,有蘇念舅舅攤檔的那個。
蘇念雖然已經不用淩晨跟著舅舅去卸魚了,但是有時間,還是會先去魚檔幫忙兩小時再回家吃飯。再加上最近同學們的態度轉好,他的時間就更加充裕。
在學校就能完成當日作業,晚飯後的練習,也是他對自己要求的那些課外內容的學□□體來說,這段日子過得平淡又充實,沒什麼不好,隻是有些許的無聊罷了。
在魚檔後馬紮上忙著‘刮鱗破肚’的蘇念正忙的滿頭大汗,但時不時冒出的寸頭著實引人注目。
當蘇念站起來,看到來在攤頭上來回張望的校服少年時,他忍不住皺眉,但很快恢複如常的應對到:“王磊,張泉青沒來麼?”
“你屁話真他媽多。”劉焰一臉嫌棄。
他打量著這小小的‘一畝三分地’眼神中充滿了對市井的好奇。畢竟家裡的食材,都是阿姨定時買好放進冰箱的;他隻見過烹製好的菜肴,而沒見過那一條一條擺在凍冰上真正的死魚。
“買魚?”蘇念熟練的將今日的特色介紹一遍,他知道劉焰並沒有在聽,但他不在乎,索性直接將兩條魚處理好的魚放入帶冰的塑料袋中遞給對方。
劉焰一個晃神,滿臉‘老子完全沒有買魚的意思’,但還是神奇的伸手將袋子接了過來。然後又在校服褲帶裡摸了半晌,除了摸出一張紅票,還有一罐已經沾滿水珠的可樂來。
“三十五塊八”蘇念接過紅票,從抽屜裡將一張張因為沾水而顯得柔軟捏肮臟的紙幣,認真數好,又遞了過去。
“老子不是來買魚的!”劉焰終於不耐煩道。說罷,又有點不好意思,他的大小聲習慣性引起了周圍菜販的觀望。
於是劉焰索性將那聽可樂壓在蘇念整理出來的零錢上,又拄著拐離開了。
他以為他瀟灑的背影很帥,殊不知在蘇念眼裡像極了剛剛撈上來的海蟹,支溜八叉的還動作很慢……
蘇念盯著劉焰放在冰台上的錢和可樂,看了一會兒,也覺得哪裡怪怪的。
他用乾淨的圍裙將可樂上殘留的水珠擦乾,又用水侯清洗了兩遍,這才返回後屋,將可樂遞給正在寫作業的小小。
小小先是“哇”了一聲,又彎著笑眼看著蘇念:“我剛剛在後麵都聽到了。”蘇念揉著小姑娘的腦袋道:“喝你的可樂,不是一直喊熱麼?”
小小這才嘖嘖道:“哥哥的朋友啊!”
“不是,他隻是漫無目的的感到無聊罷了。”
“哪有那麼巧,可樂還是冰過的,明明就是買給你的。”小小噘嘴。
蘇念敷衍的咧嘴道:“哦,那太可惜了,我與他不熟。”
小小指著即將穿出菜市場的那道身影笑到:“隔壁班像和我做朋友的胖頭仔也是那副樣子!”蘇念忍不住側目“哼”了一聲,轉頭“小心我告訴舅舅舅媽!"
提著一袋子死冰魚的劉焰,也覺得怪怪的,手裡的塑膠裡一直傳出一種腥味,這讓他想起那天被揍倒在臟水裡的尷尬場麵。直到又走了很遠,他才扔掉手上的袋子。
說實話,他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
來看看‘他’的生活環境?來‘試探’他,好像都不是。
他打死也不想承認自己今天是來‘致謝’的。
“道歉”的事情他熟,各種形式的道歉,除了跪地那種。可是‘致謝’…劉焰這輩子感覺好像沒謝過誰,一切都是應該的,沒什麼好值得道謝的。反正所有人都隻是拿錢辦事罷了,謝個毛?
等好不容易回了家,劉焰才撥通了趙源給他的那個號碼。
對方沙啞的煙嗓,讓劉焰本能的沒有好感。快速說了委托內容,卻沒有聽到對方的回應。半晌,那男人才說:“你要查到什麼程度?”
“升學資料戶籍上沒有的。”劉焰不耐煩。
“小夥子,你知不知道我的行情?這樣查很貴的,我可是按天收費。”男人漫不經心,哢嗒一聲應該是又點了根煙。
“老子有的是錢,就想知道點不一樣的。”劉焰氣焰囂張。
“預付兩萬,多退少補。”中年人散漫的語氣就像個騙子,頓了頓又問道:“你從哪裡拿到我的電話的?”
“趙源給的。”劉焰直接將人‘賣’了,還‘賣’的問心無愧。
聽到“趙源”的名字,中年人立刻換了一副說辭,連語氣都尊重不少。
“好的少爺,大致一周時間吧,到時候你來康宇路334號找我,看在趙秘書的麵子上,給你打個九折,先把錢彙到這個賬戶…”
“你不是騙子吧?”劉焰越發懷疑。
“話不能亂講啊小朋友,趙秘書可是我的長期合作夥伴。你們對家的許多企業機密都是從我這裡買的。”男人似乎迅速就了解了自己的身份,劉焰有些好奇。
“行,那一周吧。”說畢,劉焰掛了電話,就又手機轉賬,順帶截了個屏,他又不是個傻的。
此刻劉焰的腦海裡,已經出現了那種生活在城市‘陰溝’一樣地方,賊眉鼠眼的中年人形象。想想就忍不住打了冷顫,說了句“艸,真他媽惡心。”
另一邊,在劉焰想方設法查蘇念的時候,蘇念也在暗自的查一個人,無他,魏儘染爾。
他很清楚那天魏老師的表情意味著什麼,那種‘無措的愧疚’帶著少許的‘無法自處’是騙不過人的。他很熟悉那種表情,他在很多“做錯事”的成年人臉上看到過,特彆是在母親溫霖決定‘遠走高飛’的那天……
下午,也是蘇念第一次拿著語文試卷去問魏儘染問題。
看著明媚的魏老師失神的盯著教案時,他並未打擾,隻是站了好一會。
直到隔壁的女老師用鋼筆敲了敲魏老師的桌子笑到:“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學生都站很久了…”女老師順勢朝蘇念那邊揚了揚下巴。
魏儘染這才仿若大夢初醒般的回神,忍不住對蘇念笑到:“對不起啊,讓你等久了,哪道題?”
蘇念特地找了一篇複雜的文言來問,讓魏儘染講了快半小時。之後,他才刻意露出一臉的愧意道:“謝謝魏老師解惑,有機會,我一定好好報答老師。”
魏儘染霎時就笑出兩個梨渦來:“什麼報答不報答的,說的這麼嚴重…都是小事。”蘇念卻一臉認真:“還是要的,魏老師客氣了。”
旁邊的女老師又接話茬:“這孩子樸實,你也彆逗他了。哦對了,儘染,你不是搬了新公寓麼,什麼時候請我們語文組的去做客啊?”
“好啊,好啊,這周六就行。”魏儘染笑著揮手示意蘇念離開,便開始跟其他同事討論起‘喬遷宴’的事宜來。
蘇念低著頭,手裡將試卷背在身後,默默退出了語文組的辦公室。
“喬遷”,“喬遷”這個詞一直反複出現在他的腦海裡,走回班級的時候,他突然笑了。
那王磊是可以拿出來用用了…這小子會來事,如果將“魏老師搬新家”的事情散出去,他肯定要代表同學集資給魏老師送禮物…畢竟,魏老師是他難得“喜歡”的女老師嘛…
這回倒是方便,連地址都不用自己打聽,自然會有人辦妥…以蘇念現在的人緣,他相信幫忙送個東西應該不是很難……但一定是“喬遷宴”之前,因為他想知道有“秘密”的魏老師到底在隱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