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寬闊明亮,隻是放眼望去,光禿禿的看著不喜慶。
二夫人接著落了臉色,進了屋子臉上還帶著生硬。
床上依著錦被躺著一婦人正是已出嫁的杜府大小姐杜青冉,一身月白色繡花軟綢襦裙,發簡單的挽著,雖點著口脂,麵色卻透著青白,放在錦被上的手瘦削露骨。
二夫人眼底紅了一片。
杜青冉情緒起伏著帶著呼吸不暢。
杜府貼身的丫鬟見到當初明媚的大小姐如今的氣色,心內唏噓。
季府的丫鬟低頭似是沒看見。
這季府總共兩房,季府大爺和二爺,季昭淮官位高於季府老爺和大哥,自是期望深厚,當時季府老夫人正在相看陸家嫡女,沒想到被杜府捷足先登,落了麵子。
季府老夫人自是不喜杜府女兒品性,無奈兒子喜歡,強迫不得。
杜青茉在最後抽泣不已,眼眶紅紅的一片。
小周媽媽吩咐丫鬟端上凳子,“三小姐,這是喜極而泣呀”。
杜青念往後隱了身形,對著她的作為譏諷的撇了撇嘴。
二夫人本就不耐,聽到哭聲更是急躁,硬生生壓下脾氣,“茉兒這是許久未見高興過了頭,大好的事情快止了淚吧”。
兩番勸解下,杜青茉硬生生壓了淚意,瞬時變了笑臉,好不滑稽。
杜青茉落了沒臉,訕訕然的站在二夫人身後。
床上杜青冉溫和出聲,“三妹妹還是至誠至純的性子,我還記得小時候我染了風寒,隻有她趴在床邊,眼裡含著淚,嘴裡念叨姐姐”。
季府的家生子全武家的笑著恭維杜府姐妹和睦,“少夫人家學淵源,姐妹和睦,在這上京可是人儘皆知的”。
她說完,小周媽媽冷哼一聲,無人接場,屋子裡頓時冷下來。
全武家的笑嗬嗬兩聲,臉上漲的通紅。
杜青冉出聲算是解了圍,“帶著兩位妹妹去花園中逛逛吧,荷花開的正盛,萬不可走遠衝撞了他人”。
全武家的諾諾稱是,恭敬的在前方引路。
杜青鈺看的清楚,出門時臉上的不滿可顯露的一清二楚。
二夫人看著門簾落下,小聲的說道,“院子裡麵,怎麼如此荒涼”。
杜青冉眼神飄向院子,看著丫鬟婆子離了門口,才漏出一絲疲色,“老手段而已,也落得清淨”。
“欺人太甚”。
杜青冉看著母親攥著帕子,擔心壞了後麵的見麵,出聲勸慰,“母親,院裡肅靜些,女兒這廂更是看得清,魑魅魍魎無處可躲了”。
她知曉母親自是想的清楚,抬頭看著剛才一直俏生生站著的妹妹,越發的清透,比之杜府的其他女兒更是超過了幾個層次。
杜青鈺看著姐姐伸手,趁機摸著她的脈象,輕取輕得,重按稍減,麵相氣色減弱,恐肝鬱氣滯,氣血運行受礙。
“鈺兒,怎不說話”。
二夫人不滿指責道,“她這種愚鈍的性子,如何才能改的過”。
杜青鈺似是沒有聽到,隱晦說道,“妹妹隻是覺得姐姐需要多休養,靜養為宜,多說擔心費的姐姐心神”。
“姐姐,妹妹也想去花園中逛逛”。
說完便出了門,二夫人在後麵冷哼。
小周媽媽委身跟著二小姐,擔心出了岔子,雖然知曉二小姐不得太太喜歡,可大小姐自來看重,她們這些奴仆也不敢怠慢。
杜青冉看著門簾落下,“母親,何必對妹妹如此咄咄逼人”。
二太太語氣中帶著不滿,“你看看她,哪裡有為人女兒的尊敬,整日的奔著東院,也不知對方用了什麼妖計”。
“母親”,杜青冉提高了聲音,“妹妹性子冷清罷了,您隻要待她親近些,親生母女哪裡來的隔夜仇”。
她說完便停了話,個中的事情,她不是幼兒,已懂得其中不少。
丫鬟石蕊端著藥碗進的屋內,“夫人,該用藥了”。
杜青冉悶聲喝了乾淨,吃了蜜餞,嘴中尤帶著苦味。
二太太看著女兒受罪,眼眶裡湧上了淚,“就盼著這胎得男,再也不生了”。
杜青冉怔怔的回味著苦味,沉悶的說不出話。
石蕊知曉夫人難過,說起了高興的事兒,“月兒姐知曉太太和小姐們來了,鬨著來院中玩呢”。
杜青冉想到自己的女兒,臉上帶上了些喜色,“那就讓小周媽媽帶著鈺兒過去”。
隻說了二小姐,沒有三小姐和四小姐,石蕊知曉夫人還是更相信嫡親的妹妹罷了。
“還是不讓出門”?
“說是為了安靜養胎”。
杜青冉摸著袖口的繡花,神情冷冷的,“眼下這樣捧著,無非是看我摔的多慘罷了”。
“江湖道士,胡說八道”。
原來前些時日,一江湖道士路過季府門口,坐在獅子下方,門房的覺得江湖騙子,給了幾個銅板。
道士撚著胡須,唱作道,“貧道不收無勞之物”。
一番作為引得路過的人湊到季府門前,門房擔心壞了名聲,連聲驅趕。
道士愈發大聲,“五帝監生,聖母衛房,三元育養,唱奉而生”。
說完便揚長而去。
外人看的稀奇,有讀書之人曉得道士說的是道經中的話,“人之受生於胞胎之中,三元育養,九炁結形,太乙執符,帝君品命,主錄勒籍,司命定算,五帝監生,聖母衛房,男則萬神唱恭,女則萬神唱奉”。
“這說明季府大喜,有小姐降生了”。
“沒聽說季府喜事呀”。
“季府喜事能給你知道呀”。
下人給主子說了,也隻是當個笑話。
杜青冉算著未來月信的日子,刹時慘白著臉。
小周媽媽連連勸道,“夫人,都是那起子算計,您千萬不能中計呀”。
雖沒有證據,她也能推測的大致,可終究心裡落下疙瘩。
季府老夫人卻當了真,越發的慢待,日子越發的艱難些。
她便想著即使是真的,也要爭取一二,萬不能此刻便退縮認輸。
杜青冉直說想念家人,府裡便也麻利的操辦了起來,可也壓不住的風言風語。
二太太想到其中關節,怒罵道,“黑心腸子的”。
“無非是表哥表妹的橋段,心中不忿,用了手段而已”。
原來她嫁進季府,陸家嫡女自是再想不得,可老夫人娘家侄女便接進了府,美其名曰老夫人想念家人,真實目的簡直昭然若揭。
“這也是季府的骨肉”。
杜青冉語氣中滿是悲涼,“季府的骨肉誰都可以生的”。
她看到母親的白發,忽然心下不忍,覺得她如此年歲還讓母親擔心,便轉了話題,“小妹幾人的婚事,您可有成算”。
“正在相看,還未定下人家”,二夫人想到此處便頭疼,家裡的姨娘一個個的心也太野了些,婚事有的是磋磨,忽然想到打聽到的事,“最近上京有個女醫鋪,聽說陸家四夫人就是在那裡診治好的”。
她也打聽到了,可想到聞名的玉娘子,始終不見真人,鋪子中的婆子隱晦道即使留了定金,玉娘子不一定診治,鋪子中的女醫都可,她依舊留下了定金指名玉娘子,便一直等消息,想到這裡有些猶豫,“女兒也有聽說,可是投石無門”。
二夫人定下心思,“尋個機會,我去見見陸夫人,幫忙引薦一下”。
外麵全武家的嘰嘰喳喳的在院裡指揮小丫鬟。
兩人俱都靜下來。
“夫人,老夫人有請”。
全武家的機警的站在門口,等候吩咐。
門簾掀開,二太太笑嗬嗬的出聲,“也正是想念杜老夫人”。
杜青鈺被小周媽媽帶著去了老夫人屋子,屋中擺置的規規矩矩,遠處的青花梅雀圖瓶插著荷花,透著隱隱的清香。
小周媽媽看著二小姐安靜的垂手立著,也平緩了內心的著急,安靜的等著。
外麵傳來大步沉穩的腳步聲,瞬間身後的簾子便被掀開。
杜青鈺躲藏不及,隻能屈膝請安,“季指揮使安好”。
季昭淮知曉妻子今日招待娘家母親及小妹,下值便躲來了母親院中,沒想到在這裡碰到女子,可看到小周媽媽向來不離妻子身前,投去疑惑的眼光。
小周媽媽在杜府見到的都是斯文的讀書人,來了季府後才曉得魁梧帶著殺氣男子的可怕,素來畏懼,更遑論直勾勾的詢問了,此刻更是腿打顫說不出話。
杜青鈺聲音冷清,如小泉叮咚般,“杜府行二,杜青鈺”。
季昭淮此時曉得眼前人是誰,怪不得有幾分眼熟,“為何此處站著”。
小周媽媽緩了心慌,剛張口解釋,離間便急急傳出了聲響,“表哥,老夫人想著月兒姐雖抱養在晚香堂,雖身子不適,便想著叫杜家小姐來一趟,畢竟是連著血脈的親人”。
小周媽媽剛想辯解,便感覺被踢了一下,可看著二小姐安靜的樣子,懷疑自己眼花。
季昭淮練武之人,小動作早看到眼裡,也裝作不知。
杜青鈺退兩步站在季昭淮身後,抬眸打量癡癡望著他的女子,一身豆綠色杭蒂紋杭綢襦裙,青蔥似的手腕上綴著一個手指粗的通體青綠的玉鐲,眼睛清澈圓潤,俏生生的站著,在這夏日端是清爽怡人。
女子透過季昭淮笑的明媚,“這是杜家妹妹吧,我癡長你一歲,可以稱呼我婉清姐姐”。
聲音細軟,脆生生的如黃鶯出穀,姿態親昵,讓人卸下心房。
“黃小姐”。
杜青鈺溫涼的聲音讓黃婉清的笑容片刻龜裂轉瞬恢複如初。
“月兒姐在哪裡”。
黃婉清伸出手指了內室。
她順著視線邁步路過兩人,回眸看了季昭淮一眼,不期然他也望來,眼裡含著笑意。
杜青鈺覺得此人可恨,明明知曉眼前人狼子野心,還放任傷人,她憤恨的想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