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仿佛在下自己的雨(1 / 1)

假期該忙的都忙完了,連畢業論文的題目都擬了好幾個,鬆田陣平作為現役警察也沒空陪她去遠一點的地方玩,在家裡昏天暗地地睡了幾日後,小柳千夏還是決定出去找個兼職。

雖然小柳博一天天出去喝酒的本錢被攢成遺產後也不少。

在電影院門口檢票的小柳千夏換下工服散下頭發正準備換班。

“是你啊小姑娘。”挎著包的銀灰頭發奶奶剛從播完愛情片的影廳裡出來,眼”周皮膚鬆弛,眼神卻還很亮,“我剛剛還以為認錯了呢。”

小柳千夏雖然不記得是在哪裡見過麵,但她高中出來兼職的時候受過不少老人家的關照,所以也笑著說,“奶奶好久不見,您最近還好嗎?”

年紀雖長但依舊精神的鶴山奶奶笑眯眯的:“好啊,最近的遊戲都很有意思。”

還是個非常時髦的奶奶。

就著話題閒聊了幾句,老人家問:“你的男朋友要來接你嗎?”

小柳千夏一愣,覺得可能是誤會了,正要解釋,就聽見奶奶絮絮叨叨地說:“小年輕人又高又俊又愛笑還會說話,搗鼓兩下手電就修好了,對你也照顧…”

…原來說的是研二啊。

如同將關鍵信息輸入了檢索欄,她一下就想起來那個寒風冽冽的秋天。

但她依舊不得不澄清這個誤會:“奶奶,他不是我男朋友。”

鶴山奶奶的視線在她臉上打轉,看著小柳千夏比前幾年要更圓潤白淨的臉龐,牽起她的手慈愛地拍了拍,“沒有關係,這世上大部分人隻能陪你一段路,自己好好地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宛如全知者般的發言讓小柳千夏下意識地縮了下手,反應過來後才發現誤會好像更大了。

“奶奶您說得對。”她隻能附和,“我會的。”

他們都會好好地生活,然後在這個站台等到十二月的列車。

送彆了老人,小柳千夏去店裡買了幾個大福,回家,開門,“我回來了。”

“你回了啊。”沙發上的鬆田陣平打了個哈欠,本來蓬鬆的黑卷毛被沙發壓塌了一側,有些滑稽。

“你今天不上班嗎?”

“哦,早上情況有點驚險。”鬆田陣平漫不經心地說,“所以給我放了下午的假。”

想把東西擱在台上的小柳千夏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袋內盒子的一角磕下去發出一點點響聲,馬上掩飾性地開口:“不回家好好休息嗎?”

“不是快要開學了嗎?”他從兜裡拿出煙包,又放了回去,抽出墨鏡往臉上一架,“走吧,帶你出去玩。”

結果在副駕駛的安全帶還沒係上,電話鈴響,鬆田陣平接起,在通話期間小柳千夏默默地將眼前的車內擺件從偏右的位置挪到了正中央。

蹲著的兔子捧著“心浮氣躁乃是大忌”的牌子。

是她去年看著可愛又好玩找人定製的。

麵對有著歉意又彆扭地不會表達的鬆田陣平,小柳千夏隻是認真地說:“注意安全。”

他們都知道這句話的份量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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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開學,第一周忙著收拾和上課,有人要拉人情有人要倒作息,到了第二周就閒一些了,生日那天小柳千夏收到了室友的禮物,項鏈、耳飾不一而足,連尾島學弟都送了個珍珠發卡。

“是誰告訴他的?”淺井探頭,“我們小夏從來不帶這種發卡誒。”

“啊?我覺得沒有才要送啊。”烘焙社社長和中不打自招,“看起來也挺漂亮的。”

“我記得千夏好像有一個的…”中村一手摸著下巴回想。

她是有一個。

孤零零放在滿是乾燥劑的鐵盒裡,萩原研二送後她隻戴了一次,然後再也沒買過其他的發卡。

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將這份禮物打包退回。

到了晚上,小柳千夏看著亮起的手機屏幕,在室友們心照不宣的眼神下出了門。

外麵有些冷,但車裡是暖和的,鬆田陣平將禮物遞給她,嗓音還有些傷寒後的低啞:“生日快樂。”

稍微聊了幾句,囑咐完他好好休息,小柳千夏就準備回去,剛一動作,靠近駕駛座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他的掌心有些粗糙,帶著點熱,力道不重,輕輕一動就有些酥麻的癢意往上走。

鬆田陣平張了張嘴,最後隻說了一句“注意看路”,就收回了手,就近放在了操作杆上。

“黑眼圈很重嘛。”小柳千夏端詳了一下他的臉,“睡不好的話記性會變差哦。”

他又恢複了那種自成一派的拽酷表情,“知道了知道了。”

下了車的小柳千夏把禮物揣進兜裡,敲了敲他的車窗玻璃。

“我說,”車窗慢慢放下一點點露出車內人的身影,她俯身湊近,“我二十二歲了。”

這個對她、對他、對他們來說都至關重要的年紀。

賺了鬆田陣平一句“祝你二十二歲生日快樂”的小柳千夏心滿意足地回到寢室,在室友的探頭探腦中小心地打開蓋子。

閃著金屬光澤的蝴蝶翅膀拖著長長的尾突,造型如潑灑在斜麵的水漬一樣隨意而具備流動感。

是個漂亮的發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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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田陣平調到搜查一課的第一天,就被米花町的犯案率給驚到了。

大概是做爆炸犯還需要門檻,在他身處的機動隊時尚且對著各種報告頭痛不已,那些隨處可見的釣魚線就已經把目暮警官他們的工作量積壓到了一刻不停的程度。

他剛想給hagi發消息說[幸好當初來了機動隊],靈活的手指快速地打完一行後又停住,還是按住刪除鍵清空。

小柳千夏的消息發進來:[那天的假我已經請好了]

鬆田陣平dadada地打出[你安心上課唄],又kokoko地刪掉,回了個[你安心在家待著]。

“現在還打簡訊,”被迫負責帶新人的佐藤美和子懷疑地看過來,“不會是女朋友吧?”

“還不是。”鬆田陣平收起手機,看了一眼案發現場:“凶手是那個修理工。”

每天四件“見義勇為”打底,延續到了十一月六日。

下午三點做完筆錄,他去店裡打包了束花,去寺廟。

“真是的。”一身筆挺西裝的黑皮金發青年先起調。

“你遲到了。”棕色夾克的濃眉壯漢接腔。

“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小柳千夏曾見過兩麵的“貓眼樂手”嗓音溫柔,“鬆田。”

“抱歉抱歉。”鬆田陣平的手托著花,“案子不斷,我都脫不開身。”

同期好友久違地見麵,看起來都沉穩了不少,那些暢想過憧憬過的未來正在他們的眼裡留下過去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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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還好嗎?”正在上課走神的小柳千夏突然收到了鬆田陣平問她能不能打電話的信息,立刻從後門悄悄溜了出來,邊跑到走廊的另一頭邊打了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三連問。

鬆田陣平有她的課表,一般不會打擾她,他也說過今天會去掃墓,在這樣一個風雨欲來的前夕出現任何異常,小柳千夏都不可謂不焦急。

“沒什麼,隻是沒想到今天遇到了專業對口的事情。”鬆田陣平的語氣聽起來很放鬆,“今天很順利,所以明天也會很順利。”

“當然會順利。”她依舊有些不安,但不知如何開口。

“以及想聽一下你的聲音。”

小柳千夏突然聽見這一句,本該欣喜,但心上的陰霾有揮之不去,所以隻苦笑著低聲說:“今天很坦誠嘛。”

“想確認一下你有沒有認真上課。”坦誠的氣氛終結者開口,“現在知道了,你掛吧。”

小柳千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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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7日。

[離杯戶商場的摩天輪遠一點]

小柳千夏打開車門,對出租車司機說:“去杯戶購物廣場。”

下車走了段路,那邊人群擁擠,都在抬眼望那轉動的摩天輪。

小柳千夏心慌,一陣小跑上前,拉住站在外圈的一位女性的胳膊,語氣焦灼:“發生什麼事了?”

“有些人被困在上麵了。”四十幾歲的職場精英看她緊張得呼吸急促,也不計較胳膊上的力氣,還反過來安慰她,“沒關係,警察都來了,會有辦法的。”

話音剛落,又是一處爆炸聲響起,人群驚呼,前排的人往後退去,惹起一陣陣怒罵,而小柳千夏看那一個個如燈籠般高掛低墜的座艙左右搖晃,臉更白了。

“這下糟了。”女精英憂心地歎氣,“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緊急預案。”

“聽說有一個警察在上麵。”

“歹徒也玩摩天輪嗎?”

“拆彈專家來了沒有,我現在覺得四周都很危險。”

交頭接耳的市民東拚西湊著已知信息和離譜猜想。

特定的信息提醒聲響起,小柳千夏才恍然初醒地鬆開手,呐呐地道歉,當事人搖搖頭示意沒關係。

拿起手機,打開消息欄,是鬆田陣平。

[中午吃的什麼]

小柳千夏不詳的感覺愈盛,抖著手按鍵,打錯了好幾次才發出去:[我到了]

顯示已讀。

她等不了,快捷鍵撥出號碼。

“你在上麵。”小柳千夏語氣肯定。

剛剛的職業女性聞言看了她一眼。

“沒有。”鬆田陣平的背靠著椅座,微微側仰頭望向艙外,陽光刺眼,“還沒到我大展身手的時候。”

“我今晚準備吃壽喜鍋,買的菜還在桌上。”小柳千夏邊說邊往人群中擠,“你喜歡的那個醬我忘記配方了,你自己調一下。”

“這麼豐盛啊,”鬆田陣平咋舌,“你不回去準備?”

“你不在的話,我就回去了。”

“快去吧,我還在等那個爆破狂的消息。”

小柳千夏抬頭,隻覺得今天的陽光分外刺眼,晃得眼酸,“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有的。”鬆田陣平頓了頓,說:“我喜歡你。”

小柳千夏抬手擦了一下淚,繃著正常的語調:“我知道。”

他笑了一下,繼續說。

“你之前說我不夠坦誠,以後不會了。”

“我的手機要沒電了就先這樣吧。”

“往前走,彆回頭。”

小柳千夏依然舉著手機,站在人群中和每一個不明真相的市民一起抬頭看著,看那突然爆裂的座艙被火光迅速吞沒碎片飛揚,一塊塊焦黑的物體高墜在地。

“騙子。”她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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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說研二呢。”小柳千夏摸著石料上新刻的名字,用著開玩笑的語氣自言自語:“你的墓裡也沒東西放。”

雨打在花上,花落在土裡,她的濕答答的黑色裙尾往下墜著水,仿佛在下自己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