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罰 你玩的是一個要屠儘兩族的遊戲。……(1 / 1)

獵物 言之唔唔 12675 字 11個月前

林洌在奶茶店喊打喊殺地拉著趙芸大罵了一個多小時,最後被趙芸得知她和蕭雨淇在一起之後的驚呆表情逗笑了。其實最主要還是因為,趙芸請她喝了杯又冰又甜,在蕭雨淇那裡不會喝得到的奶茶。於是趙芸在蕭雨淇麵前給她平白安插了一個男神的事,被善良的林洌大手一揮,就這麼算了。

林洌背著大畫板回家換好衣服,又收拾了幾套衣服塞進背包裡。剛走出客廳,聽見主臥的房門開了,驚恐地看著劉晴走了出來。

“擦…不,媽!”林洌有些尷尬地衝劉晴笑了笑,“嚇死我了。你怎麼又回來了?哎呀我趕著上課,上完課我馬上回來。”說話間已經蹭到門口準備穿鞋了。

要是平常的日子,劉晴回來了,林洌還是可能會逃一節素描課的。但今天上午蕭雨淇無緣無故地約了個林洌不知道,還不能知道的人,雖然手機定位就如蕭雨淇所說,一直在那家咖啡店裡,但林洌不早點親眼見到人,總是不放心。

劉晴跟著她走到門口,看見她的背包鼓鼓的,伸手抬了一下。不沉,估計是衣服。

林洌感覺到劉晴托了自己的背包一下,回頭問,“怎麼了?對了,爸呢?”然後她就看見上帝大人從房間裡剛走出來,站在走廊旁看著她們倆。

上帝對林洌說,“今天,你請假吧。”

“爸,我…很重要的課。我去看一眼,沒事就立刻回來。你們怎麼都回來了?不是上星期才剛走的嗎?”

林洌爸媽,通常是一年回來兩次,一次在四月底,為女兒的生日;一次在歲末,陪女兒跨年。每一個林洌往前邁一步,又將長大一歲的日子,他們都會嘗試回來陪林洌跨過。

但就算再疼女兒,畢竟兩人身兼多重身份,也是極忙的。斷沒有上星期才走,這星期就又回來了的道理。

劉晴冷笑一下,“什麼重要的課,素描課?”

林洌一聽,停下了動作。蕭雨淇離開前說她不想騙林洌,但不想說去見誰。一向連林洌主修是什麼都說不準的劉晴,說出了素描課。林洌心裡國罵了一聲,舌頭頂著牙齒,有點煩躁地放下了畫板和背包。手上還捏著喝剩一半的奶茶,捏得塑料杯子一陣響。

“媽,你見蕭雨淇了。”林洌說,臉色沉沉的,“你約的她?”

劉晴冷笑一聲,“她托人找的我,不然你藏得這麼好,我怎麼知道居然這裡就有一個吸血鬼?她找我找得急,人家就怕連累你以後一輩子給她抽血呢!”

林洌閉了閉眼,半是內疚,半是不耐。劉晴逼近一步,貼著林洌,幾乎是吼出來的,“她還跟我道歉,說對不起吸了你女兒的血。你TM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你逼得人家在學校就得吸血?你搞得人家連自己都咬了?你怎麼這麼能耐呢?你這麼喜歡她一定要搞到手,怎麼不弄死她帶回家做標本呢!”

“我怎麼知道會弄成這樣!我怎麼知道這東西是會上癮的?要是知道我死都不會讓她碰一點啊!你……”林洌手中的奶茶杯子撞到鞋櫃,掉在了地上。她也沒去撿,側過臉去不再看劉晴。

“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麼鬼的上癮嗎?你知道我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嗎?”

“媽,”林洌深呼吸一口氣,說,“我跟你說過了,我想進聯盟,她不用進去,我來保護她。”

“就你!你還保護她?!”劉晴氣得一伸手,林洌側頭一閉眼。

但劉晴的手卻被拉住了。

“阿晴,”林爸爸從後拉著劉晴,把她帶到客廳沙發邊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他頭也沒回,還是看著劉晴,開口說,“林洌,過來。”

林洌慢騰騰蹭到客廳,站在咖啡桌前。她默默地噴了一口氣,看來今天去不了素描課了。她偷偷從口袋裡抽出一截手機,瞄到蕭雨淇剛剛發來的信息通知。

“阿晴,你打她,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林爸爸對劉晴說,“讓她自己來。”他轉身,看見林洌在偷偷看手機,微微一笑,說,“蕭助教找你?”

林洌皺了皺眉,看著林爸爸。

一個稱呼,能說明很多問題。如果林爸爸叫的是“蕭雨淇”,那隻是一個代名詞;如果是“你朋友”,那是一種父女間的親昵揶揄;如果他肯說“雨淇”,就表明是親密和接納的;即使他說的是“蕭小姐”,也頂多是生疏而已。

但“蕭助教”,則無疑帶著一種不需言明的責備。無論是從她們倆的關係來看,還是雨淇吸過林洌血的事實來說,作為助教,雨淇都不是毫無過錯的。

林洌放下手機,“爸,是我利用了自己的血來接近她。她很努力地嘗試過克製,但我耍了很多手段逼她。她以前根本不喝血的,她也從來沒有吸過任何其他人的血。她上癮了以後,為了不傷我,還咬了自己。她從頭到尾沒做錯什麼。”

林爸爸站著安靜地聽完林洌的話,點點頭,說,“很好,記著你自己說的話,一句都不要忘。”他轉身坐在沙發中央,說,“現在可以聽聽爸爸說話了?”

林洌剛說得有點激動,胸口還微微起伏著,但她點了點頭,安靜了下來。

林爸爸開口,“你媽媽說,今天她第一眼看見蕭雨淇,就知道她是吸血鬼。就算今天沒約她,在街上瞥一眼,你媽媽都能看出來。”

林洌抿著唇,眼神暗了暗,“怎麼看出來的?”

“蕭雨淇能走能動,證明不是剛做完大手術。但她臉色發黑,手臂上沒有針口。大量入血卻不是從靜動脈進去的,不是吸血鬼是什麼?”林洌皺眉,林爸爸繼續說,“聽說她手上被自己咬了,之後會不會留疤呢?你的脖子,你的手,又會不會留疤呢?”

林洌伸手一摸脖子,畢竟才過了幾天,她還貼著創可貼。

林爸爸笑了笑,“你這麼喜歡她,自然不怕疼,也不怕留疤。以後你的脖子上就帶著她的牙印,任何有心人看見了,從你身上一查,蕭雨淇一輩子都沒得跑。”林爸爸指了指林洌,“你,就是她的暴露點。”

林洌心裡一驚,差點沒站穩。雨淇此刻還毫無知覺,還在畫室裡的眾目睽睽之下,給一班學生上著課。林洌呼吸急了些,恨不得現在就衝出門去找到她,立刻把她藏起來。

林爸爸看了眼林洌的表情,繼續說,“林洌,幾年前被抓到的那個吸血鬼,你還記得他嗎?”

林洌心裡擔心著蕭雨淇,用力地想了想,還是記不清晰,遲疑地說,“我記得是個美國人,好像叫John…”

“John Keffin,”林爸爸說,“你媽媽找到他了。”

John在美國酒吧露出過吸血鬼的樣子,被抓起來了以後立刻就消失了。林洌父母不隻在美國找他,在世界各地都埋了線搜刮他。幾年了,一直毫無進展。林洌有點驚訝,“找到了?他在哪裡?”

林爸爸說,“在德國生化研究院。”

林洌皺著眉,“轉移到德國了?”

“對,美國沒有那麼…”林爸爸難得還需要考慮措辭,“他們沒有那麼有針對性的研究手段。”

研究手段?林洌不忍地微微撇過了臉,“他現在,出來了嗎?”

林爸爸搖搖頭,“你媽媽幫我見了他一麵,我給了他一片輻射片。”

林洌一瞬間呆了,瞪著眼睛,望著她爸爸。很久,才開口,“他死了?”

“對。他想死。”林爸爸平靜地說。

林洌艱難地滾了一下喉嚨。

真空紫外線輻射片,吸血鬼的□□。彆說吸血鬼了,在常人身邊丟一片輻射片,常人都能立刻被燒出黑色素瘤。而輻射片對於任何非純血的吸血鬼,可以直接引發急性DNA損傷,讓免疫係統一秒罷工。除非那個吸血鬼身處真空環境,否則吸一口氣,空氣中的一粒灰塵都能要了他的命。

劉晴幫她老公混進了研究院交流的學者團裡,而當上帝林先生潛到關著John Keffin的研究室外的時候,留給他的時間已經隻剩半分鐘不到。

他從門外的小玻璃監視窗往裡看,隻能看見半截研究台,台上放著一具蒼老的皮包著骨頭的軀體。就那麼直接放在不鏽鋼的台麵上,上麵沒有遮蓋,下麵沒有鋪墊。

軀體連著的頭顱上沒有任何的毛發,連眼睫毛都沒有。一雙眼睛隻是一片皮膚上的兩條裂縫,此刻正閉著。身上光裸,皮膚乾枯,微微泛著青藍。

站在門外的他壓低聲音,叫了一聲,“John。”那具軀體沒有反應。

他又叫了一聲,“Mr. Keffin。”這裡應該沒有人會這麼叫他。

頭顱上沒有睫毛的眼簾睜開了,其中一隻眼睛裡沒有眼球。

“I'm from the Association. I can’t get you out, I’m sorry. Do you want to die.”(我是聯盟的人。對不起沒有辦法帶你出去。你會想死嗎。)有眼球的那隻眼睛半睜著,沒有反應。

他又問了一遍,“Mr. Keffin, that’s the only thing I can do, if that’s what you want.”(Mr. Keffin,那是我唯一可以做到的事了,如果你想的話。)

John的眼珠移了幾下。是癱瘓病人用的眼球字母表!而他站在門外跟著眼珠的軌跡,在空氣中用手指模擬著。Y。E。然後是S或者R。他知道答案了。

還有十幾秒,他又說,“Is there anything else I can help?”(還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嗎?)

John的眼睛忽然睜大了,眼珠快速地移動起來。他隔著門看了個大概,不敢肯定,非常後悔自己居然沒把看過一次的眼球字母表直接背下來。他急道,“Mr. Keffin, tell me one more time!”(Mr. Keffin,再說一遍!)

那隻孤獨的眼球又快速地轉了一次,目光在空氣中落下五個虛空的點。門外的他用右手在空氣中也跟著快速劃著,記在腦中:D或者E。A。然後是一個中間的字母。S或者R。X或者Y。

不遠處有腳步聲響起,沒有時間了。他把預先夾在指間的輻射片貼著地板,激活了,從門縫底下一撥,小小的輻射片滑了進去。

“I’m sorry, Mr. Keffin.”腳步聲近了,他甚至來不及跟他道彆,立刻轉身走了。

幾秒後巡邏隊走過,研究室門上的小玻璃監視窗好像閃了一下耀目的白光。太快了,快得他們幾乎意識不到。有一兩個人露出有點疑惑的表情,但旁邊的隊員沒人對此生疑,那應該是他們自己看錯了。

研究室地上那片小小的紙片似的東西,在超強的光波下,瞬間就燒得一點渣都不剩了。

研究室裡麵那張已經看不出人樣的臉,如同一個實驗室台上泛著冷光的不鏽鋼容器,承托著名為John的一組五官。五官中的嘴唇深陷,兩顆尖牙在很久以前就被生生拔了,其他的牙齒在身體機能衰退之下也逐一掉光了。為此研究人員還非常失望過,吸血鬼怎麼原來這麼沒用呢。

那張嘴唇,此刻好像彎了一下。

其實是不可能的,John周身的肌肉組織,絕大部分都壞死了。

空氣裡一片安靜,林洌呆呆的,沒緩得過來。

林爸爸看著林洌,表情淡然,“林洌,我真希望你看看他那張臉。隻有你親眼看見了,你才有辦法想象得到,如果躺在那張研究台上的,是蕭雨淇…”

“爸!”林洌猛然抬頭,懇求地看著林爸爸。

林爸爸看著她,“現在還需要你媽媽動手嗎?”

林洌一抬手,狠狠給自己扇了一巴掌。“啪”的一聲,響得劉晴坐在沙發上都微微顫了顫。林洌半邊腦袋一陣嗡嗡地轟鳴,右邊臉完全麻了。

林爸爸說,“跪下。”

林洌雙膝一彎,膝蓋直接撞在地上,跪穩了。

“你做的事情,會造成三個很嚴重的後果。”林爸爸說,“現在,你來告訴我。”

林洌的臉開始火辣辣地燒起來,燒的她那邊的眼睛都得半眯著,腦袋有點重,但她還是穩穩地開口,“雨淇本來是一個正常人,過著正常的平靜的生活,是我強行改了她的人生軌跡,逼著她上了癮。”

林爸爸點點頭,“是。她還以為你在玩她感情。”

林洌閉了閉眼,說,“不是,我是在玩她的人生。”她說完,用儘全力再扇了自己一巴掌。

劉晴瞪了林洌一眼,又瞪了坐在身邊的老公一眼,惡狠狠地說,“等一下換邊臉來打!看著點用力打,彆打聾了!”

林爸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劉晴生著氣,扭頭不理他。

林爸爸說,“繼續。”

林洌頭沉沉的,疼得輕輕喘著氣,說,“雨淇本來不可能暴露的,但她現在離不開血,我們兩個身上都有傷。很容易被發現。她本來很安全的,是我讓她的處境變得很危險。”

林爸爸點點頭,“所以你隻是在玩她的人生?”

林洌輕輕喘著,說,“不止,我是在玩她的命。”

劉晴本來想說,這兩個後果都差不多,知道了就行了。但林洌的第三巴掌已經又狠狠地扇了下去,這次倒是打的另一邊臉了,也打得靠前一點了。可能換了手,有了些力氣,於是直接把自己打得差點跪不穩,身體一下往旁邊倒去。但林洌馬上一手撐住了地板,一點點地再跪了回來。

劉晴立刻扭頭看了自己老公一眼。林爸爸歎了口氣,對劉晴說,“你問她,她想不想繼續?”

“想。”林洌說,聲音都是抖的,“爸,我不知道第三個後果是什麼。”她爸說有三個後果,那一定是一個比一個嚴重。但前兩個林洌已經承受不起了,她必須立刻知道最嚴重的後果是什麼,然後馬上去找蕭雨淇。

劉晴散了一口氣,不說話了。

林爸爸剛要開口,劉晴的手機震了一下。什麼人,偏在這時候打來?劉晴翻過手機看了一眼。蕭雨淇。

林爸爸也看到了那閃動著的名字,看著劉晴,話卻是對林洌說的,“你說你想進聯盟。”

林洌看不見劉晴的手機,也不知道話題怎麼忽然扯到這裡,隻能如實答道,“對,我進聯盟幫你們,但她不進。”

“你問過她嗎?”林爸爸轉頭看林洌。

林洌看著她爸,隻說,“我可以護好她。”

林爸爸笑了笑,把手伸給劉晴,說,“阿晴,我來跟她說。”劉晴把手機給他,林爸爸接起電話,“蕭助教。”林洌立刻抬頭看著他。

電話那頭沉靜了兩秒,隻聽見周圍有人走動談笑說話的聲音,偶爾一兩聲清脆的鳥鳴。那個曾經以畫表達過對林洌的手傷心疼的美術之神,那個據劉晴所說非常瘦弱而單純的女孩子,那個聽說上了血癮無法自拔的可憐吸血鬼,林爸爸在電話的一端,耐心等著。不過兩秒,電話那頭傳來她冷靜的聲音,“林洌爸爸,”她說,“我方便找一下林洌嗎?”

林爸爸輕輕一笑。他叫她蕭助教,是帶了問責的意味的。而她叫他“林洌爸爸”,是立刻擔上了所有的責任,給自己套上了老師的身份。證明她蕭雨淇,和他是平起平坐的成年人。他能問責,她也能保護自己的學生。

林爸爸臉上帶著點笑意,聲音卻沉沉的,“她也正好有事要問你。你要是有空,我讓她媽媽給你發個地址。”

掛上電話,林洌說,“爸,雨淇來乾什麼?這些都跟她無關。”

林爸爸說,“我還以為你擔心她,想立刻去找她?”

呃,林洌嗆了下,說,“可是,她過來看見,得嚇壞了。”

“你永遠不跟她說明白,她怎麼能知道?你還能一輩子片刻不離地跟著她、護著她?”林爸爸歎了口氣,“你要是一心在蕭雨淇身上,不介意第三個後果了,就起來吧。”

“爸,你說。”林洌跪直了。

林爸爸沉默,想了想才開口道,“林洌,咱們獵人一直都不必太隱藏。即使被知道了是獵人也不怕。你媽媽甚至創建了聯盟,自己做會長,世界各地都有她的關係網。獵人能夠這麼高調,完全不怕政府把我們當靶子,你覺得是為什麼?”

“因為我們的關係網牢固。”

“你媽媽的關係網確實牢固,但也不是免死金牌。還有呢?”

“還有…因為我們跟平常人沒什麼差彆。獵人隻不過是家族累積的曆史信息深厚些,但我們沒有任何對於人類不利的天性和技能。”

林爸爸點點頭,“我們對人類不造成威脅,所以安全,是嗎?”

“對。”

“大象對人類也沒有威脅,它們被拔牙了;鯊魚在海裡對人類也沒有威脅,它們被拔鰭了;樹也沒有威脅,它們被砍了。”

“但獵人對人類並沒有可利用之處啊…”林洌忽然頓住了。獵人的血,對吸血鬼很有吸引力…

林爸爸說,“看來你已經想到了。林洌,這麼多年,即使我和你媽媽有多希望確定一個吸血鬼的身份,我們也從來沒有用自己的血去測試過。因為,這是一個不能打開的潘多拉魔盒。”林爸爸繼續說,“你很聰明,知道隻要用這個做誘餌,蕭雨淇一定上鉤。不但蕭雨淇,世界上所有的吸血鬼,都會上鉤。”

林洌的臉已經微微紅腫起來,但她的表情浮起一陣驚恐,臉上就帶了點病態的蒼白。連之前說自己在玩蕭雨淇的命時,都還沒有這麼蒼白。

林爸爸看著她。林洌,是身負著他們厚望的下一代獵人。但洌洌,是他們捧在手心教著疼著護著,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會想著念著的小女兒。

林爸爸終是退了一步,“洌洌,如果你怕了,以後彆管這些事。蕭雨淇願意進聯盟的話,我們給她找可靠的線,幫她安排手術。然後你們喜歡在一起也好,不喜歡也罷,就當自己是普通人地好好過。”

“爸,我錯了。”林洌說,“你說過,我要記得自己的責任。但我沒記得,我沒擔起來。”林洌抬頭看向他,“爸爸,我得知道自己錯到什麼程度。”

林爸爸看著她,微微笑了笑。這是今天以來,他第一次純粹的笑,不再是那種胸有成竹,要掌控局勢的冷冷的笑了。

“那麼你來告訴我吧。”他說,聲音沉沉的,“如果你是當局,你想抓吸血鬼,但你不知道這世上誰是誰不是。恰好,你現在知道了一種吸血鬼無法抗拒的誘餌,在獵人身上。而你知道誰是獵人。”

上帝從沙發裡站了起來,俯視著林洌,緩緩開口,“林洌,你不是聰明嗎?你給我說一個詳細的方案。一來,要一網打儘這世界上所有的吸血鬼;二來,要保證這種能百分百測出誰是吸血鬼的血源,供給不斷。”

林洌跪著的身體抖了抖,臉朝著地上,手堪堪撐著地麵。這下,連劉晴的臉都煞白了。

林洌以為她隻是玩了場無傷大雅的戀愛博弈,

蕭雨淇以為林洌拿她當無聊生活中的感情消遣,

劉晴以為林洌恃著自己的獵人身份,任性妄為連累了蕭雨淇。

而上帝說,

林洌,你玩的是一個要屠儘兩族的遊戲。

***

蕭雨淇到的時候,林洌的兩邊臉上都已經明顯破了皮,微微出血了。可能扇自己巴掌的時候撞到牙齒,她嘴裡也破了,從唇邊滲出一點血來。蕭雨淇是沒看見林洌的手,其實她手掌也腫了,一雙手無法自控地抖著。蕭雨淇進門前,林洌剛剛把自己扇得頭昏腦脹,彎著腰都幾乎撐不起自己的身體來。

蕭雨淇恨極怒極,一轉身把林洌撥到身後,冷冷地看著林洌的爸爸。她臉上的血眼和尖牙都已露出來了。她知道林洌一家都是獵人,也沒什麼好藏的。

去他的獵人。

“林洌爸爸,”她含著淚,但聲音很冷靜,“這不是一個隻有獵人和吸血鬼的世界,這個世界還有法律,還有警察,還有輿論。弱勢的人,也是有很多強勢的手段的。”

林爸爸輕輕笑了笑,“說得好。正因為如此,你才護不住她,”他看了眼蕭雨淇身後的林洌,眼神轉回蕭雨淇身上,說,“林洌,她也護不住你。我希望你明白,你的血眼,你的尖牙,這些不是你的武器,是你的弱點。”

他轉身坐回沙發,“你們也坐下吧。林洌的事說完了。現在,到你了。”

蕭雨淇輕蔑地笑了一下。說來說去不過就是兩件事:林洌和她的關係,還有蕭雨淇吸過林洌的血。現在林洌都被打成這樣了,事情已經到了蕭雨淇所能想象的最壞的情況,還有什麼可怕的呢。她轉過身去看林洌,“你怎麼樣?”她輕輕伸手,不敢碰林洌的臉,手就搭在了林洌脖子一側,“你想不想走,我帶你走。”

林洌看著她,臉上已經扯不動笑容了,但一雙眼睛倒是很歡喜。都被打得滲血了,看著還挺高興的,“雨淇,我們還有事沒說完呢。”

蕭雨淇側著臉,雖然還是向著林洌,但話明顯是對沙發那邊說的,“我知道,打你打完了,到我了。”林洌想說話,蕭雨淇的聲音又大了些,“我帶你先去看看傷,然後我回家等著。我和你的事…都是我該擔著的,一件事我都不會跑。”說完拉著林洌,想轉過身去。

林洌連忙拉著她,“雨淇,比那些要緊多了。”

蕭雨淇看她一眼,有點急躁,“你的臉…”得趕緊處理啊。什麼天大的道德問責不能等一等。

林洌眼睛裡汪了一潭微風搖曳的春水,滿含笑意地望了眼蕭雨淇。然後她越過蕭雨淇,對沙發那頭說,“爸,我還沒跟雨淇提過呢。我們自己先聊聊,行不行?”

劉晴接口說,“這還有什麼可聊的。你彆想做她的線。你少害人家。”

林洌無奈,“你們把雨淇叫來不是問雨淇自己意見的嗎?我跟她說…”

劉晴想開口,被林爸爸搖了搖頭,搶了話頭,“林洌,你還真是,該說的一句都不說。”

林洌對著她爸彎了彎眼睛,“我之前太自負了。”

林爸爸瞪了她一眼,轉頭拍了拍劉晴的膝蓋,“阿晴,你不是都煮雞蛋了嗎?讓她們自己先聊聊吧。”

劉晴也瞪了林洌一眼,快步走進廚房捧出一大碗水煮蛋來,殼都剝好了。林洌一看,忍不住噗哧一笑,臉上一陣撕裂感,疼的她立刻跺了兩下腳。邊跺邊說,“媽,你不是煮好了蛋就等著我回來揍我的吧?”

“你不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麼事!”劉晴手裡還拿著一大碗蛋,上前一步就要拍她。蕭雨淇趕緊接過劉晴手裡的碗,夾在了劉晴和林洌中間,說,“劉晴姐,我來。”她的意思是“我來拿雞蛋”,劉晴卻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林洌,對蕭雨淇說,“給我用力點打。”說完轉身回客廳了,踩得地板咿呀亂響。

林洌撕扯著一臉的傷,笑著拉蕭雨淇進她房間,關上了門。

***

林洌的房間陳設很簡單,衣櫃,床,幾個小櫃子,一套桌椅。桌子可能本來是要用來寫作業或者照鏡子梳理的,但現在猜不出原本的用途了。桌麵上琳琅滿目地堆滿了小東西:護膚品有,書有,文具有,CD也有,還有很古早的奶茶店集點卡。旁邊一堆獎杯,擠在桌子的角落。

蕭雨淇一進去,林洌在她身後關了門,還順手鎖了。單身女孩子在家,隨手鎖門實在是個好習慣。蕭雨淇拿著一碗雞蛋,看了一眼堆滿的書桌,轉而把雞蛋放在床頭櫃上。床頭櫃架著一個巨大的相框,中間鑲著那片小小的,她畫的林洌的手。

那是曾經的林洌對蕭雨淇的保護,連燈光的陰影都舍不得將她碰一碰。

林洌走過去推開了一坨堆在床上的被子,自己坐在床邊,拍了拍大腿,眼睛閃亮閃亮地看著蕭雨淇,示意蕭雨淇坐自己腿上。蕭雨淇抽了兩張紙巾,拿起一個雞蛋站在林洌身前,俯下身輕輕地貼著她的臉敷起來,眼珠還是紅紅的。冷著臉說,“我沒心情,你彆逗我。”一說話,兩顆尖牙就露出一小截來。

林洌立刻收起了開玩笑的表情,乖乖地被她捧著臉,雞蛋剛才隔水溫著,現在有些微燙,但蕭雨淇的指尖涼涼的,熱熱冰冰地交替著來,臉上的傷疼好像真的好了些。

“真的都是你自己打的?”蕭雨淇手上動作沒停,輕聲問。

林洌想笑,看著蕭雨淇的表情又不敢笑,“怎麼?如果不是我打的你還能幫我報仇?”

蕭雨淇手上停了,安靜地瞥了林洌一眼,又轉眼回去繼續幫她敷臉,“天長日久,總有機會的。”

林洌也顧不得臉傷,咧嘴笑起來,伸臂把蕭雨淇圈到自己身前貼著,說,“我爸不會打我的,我媽打我前還記著煮雞蛋呢!”她把臉埋到蕭雨淇胸前,從那裡低低地,抬起臉來去看蕭雨淇的下巴。劉海掃著眼睛,眼睛一眨一眨地要把劉海弄開,但雙手還牢牢圈著蕭雨淇,沒有一隻手願意動。

蕭雨淇低頭看她,幫她把劉海捋開了,“你和我在一起,被我吸血了,這些事這麼嚴重?值得要把自己打成這樣?”才這麼說了一句,眼睛紅了。從進屋以後,眼珠就一直都是紅的,現在卻是整隻眼睛都紅了。有吸血鬼原欲的紅,也有蕭雨淇心疼的紅。淡淡的紅,埋在一汪泛著微微漣漪的池水深處。

林洌蹭上去親了一下蕭雨淇的下巴,“傻瓜嗎你,我爸媽對你沒意見。他們生氣都是衝我的,我拿血誘你的事,沒那麼簡單。是我無知了。”她終於鬆了手,撫上蕭雨淇的臉。她的掌心爆了無數毛細血管,此刻火辣辣的,捧著蕭雨淇的臉,掌心一陣酥麻。

林洌說,“我很對不起你。不單單隻是害你上癮,還把你推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雨淇,你現在平平安安地站在我麵前,是上天對我極大極大的眷顧。不是眷顧你,是眷顧我。”

她停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說,“所以,我們不能等。雨淇,我媽有跟你說,讓你進聯盟嗎?”

“劉晴姐跟我解釋過了,我沒打算進聯盟。你也不必為了我進聯盟。我不需要誰來保護。現在說完了嗎?”她把林洌推開了一點,俯身要繼續幫她敷臉。

“不是,”林洌拉著她,“雨淇,你聽我說,你不用進聯盟,是我進去。我拿到了資源我來護著你。”

“林洌,”蕭雨淇沉著臉,說,“我不用你保護,我不需要你去擔一些什麼責任。我可以自己護好自己。”

林洌伸手摸了摸蕭雨淇的臉,聲音忽然變得很輕,“雨淇,你知道美國幾年前有個吸血鬼被發現了嗎?”蕭雨淇的手一頓,難道這果然跟獵人有關嗎?

林洌看出來蕭雨淇是知道這事的,繼續說,“我爸媽當時怎麼都找不到他。沒多久,他這個人就消失了,不是死了,是完全沒有了。不隻是這個活生生的人消失了,是所有能證明他存在過的文件和檔案都消失了。他是斯坦福畢業的,你知道嗎?真正的學霸。但斯坦福的曆史記錄裡沒有這個學生了。我是今天才知道,原來他早就被轉移到了德國,去配合研究。你知道什麼是配合研究嗎?”林洌的聲音放得太輕了,仿佛她隻是在說一個虛構的睡前童話故事,“他配合了幾年,這幾天才終於死了。我猜,他們會立刻把他的皮肉都溶掉,隻剩一把骨頭。”她望著蕭雨淇的眼睛,帶著一臉的傷笑了笑,“因為,他身上的研究痕跡不能留下來。雨淇,你能理解我的害怕嗎?”

林洌的眼睛裡寫著明明白白的痛,是一種麵對世間巨大的殘忍,麵對天地宇宙的冷酷無情,繼而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力的痛。蕭雨淇的喉嚨滾了一下,全身都很僵硬。

“雨淇,我不敢想象,如果那是你…”林洌掃著蕭雨淇的手臂,又伸手慢慢地,一點點把蕭雨淇攬過來,再次圈住了,“不是你需要被保護。蕭雨淇,是我需要你的保護。求求你不要讓我有任何機會,需要去想象你是不是身處那樣的環境。”林洌把臉埋在蕭雨淇胸前,悶悶的聲音傳來,“我真的錯了,雨淇,我真的很害怕…”

蕭雨淇站著,由著林洌鬆鬆地圈著自己。她把眼睛往上抬,晾著眼裡的淚,看著床邊窗簾頂端的那些天真的荷葉紋。窗簾沒有拉開,但窗外的天光從旁蜿蜒地滲了進來。外麵的世界一如往日的明亮坦蕩,所有的陰暗和不安都悶在了這小小的房間裡,悶在了她身前的林洌心裡。

蕭雨淇輕飄飄地問,“林洌,你想讓我做什麼?”她手上還拿著雞蛋和紙巾,隻能用手臂環住了林洌,低頭在林洌發上一吻,說,“你說吧。”

林洌一下抱緊了蕭雨淇,拉得蕭雨淇自己站不住,整個人挨在了林洌身上。

***

林洌在蕭雨淇麵前一揮手,展開了兩條路。

第一條,蕭雨淇進聯盟,在身體上隨機選片皮膚,安進去一個小小的追蹤芯片。聯盟給她安排一條線,定時留意她的安全,幫她對接她需要的吸血鬼資源。那條線可能是林洌,也可以不是林洌。

第二條,林洌進聯盟。蕭雨淇就繼續做本來的蕭雨淇,跟聯盟無關。

“我不明白,”蕭雨淇說,“你進聯盟我就不用進了,那是什麼意思?”

“聯盟裡關於吸血鬼的資源很豐富,我們家關於吸血鬼的資料很充足,聯盟的關係網也非常密非常廣。”林洌說,“我掌握了這些,你有什麼事我都能想辦法解決。你就不必受監控來確認安全了。”

蕭雨淇皺了皺眉,疑惑道,“聯盟裡那麼多條線,為什麼隻有你能拿到所有的權力…”她臉色沉了沉,“你不是要進去做線,你是要接手聯盟。”

林洌點了點蕭雨淇的額頭,“你太聰明了,對我來說很麻煩。不過你把我想得太厲害了,我很開心。”她的眼睛彎彎,帶著笑意說,“傻瓜,你以為聯盟說接手就接手了嗎?我爸媽在世界各地的關係網太雜了,每天處理的問題千頭萬緒,你再給我幾年我都未必能全部過手。”她的手在蕭雨淇背後撫著,“我隻是要進去幫他們,不是做任何人的線,也不是要把所有東西都接過來。但我會把所有東西都儘快搞清楚,需要的時候馬上就能動用。”

現在兩個人都坐在床邊了,林洌一手放在蕭雨淇背後,一手在身前拉著蕭雨淇的指尖,輕輕搖了搖,眼睛眨了眨,“明白吧?就像家族生意那樣,當個少當家,帥不帥?”

蕭雨淇看了林洌一眼,低下頭望著那隻搖著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下,說,“你會非常累。”

林洌說,“不累。”

以前她不疼,但她的不疼是錯的;

以後她不累,她隻希望自己不會再錯了。

蕭雨淇想了想,又緩緩地開口,邊想邊說,“即使我進聯盟,安了追蹤芯片,你也可以進聯盟去幫你爸媽。這兩件事不衝突,但你卻把它拆成了兩條路讓我選。”蕭雨淇眼睛定定地看著林洌,“你其實不希望我進聯盟,是嗎?”

林洌要開口,蕭雨淇又說,“不要再誇我聰明,說重點。”

林洌噗哧一笑,立刻疼得眯了眯眼睛,牙齒咬著舌頭緩了一下,才說,“我不想你安芯片,也不想給你安排線。在這一點上,我和我爸媽是有分歧的。我想要你有應有的自由。當然,這自由是有代價的。”

蕭雨淇雙唇緊閉,眼簾微微下垂,在思考。但沒說話。

林洌繼續說,說得很慢,“雨淇,如果我們走這條路,你需要學的東西有很多。你要學會保護自己,要重新理解作為吸血鬼的生活法則和社會運作。你需要知道這個世界最陰暗可怕的一麵。你需要很快、很快地戒了血癮。”她摸著蕭雨淇的臉,“沒有時間給我們慢慢來。你隻會比我更累。”

蕭雨淇抬頭,“你說,這是因為要給我自由。”

“是。”

“你說的自由是什麼?”

林洌的指腹輕輕掃著蕭雨淇的手背,“是既不受本能的驅使,也不受道德的強製。我希望你,能作為一個完全的人活在這個社會上,活在這個世上。”

而不是作為一隻受保護的獵物。

林洌接著說,“但是,如果我一個疏忽,沒有護好你,你很可能需要毫不猶豫地,馬上就走。還記得我說過,我們獵人有很多方法,可以讓你舒舒服服地走嗎?”她的手貼在蕭雨淇的臉旁,深深地望著她一雙紅紅的眼睛,“怕不怕?”

蕭雨淇曾經給林洌看過吸血鬼最可怖的欲望,問她怕不怕。

林洌說不怕。

林洌如今在蕭雨淇麵前展開了世界最可怖的一麵,問她怕不怕。

蕭雨淇沉默了一下,問,“真的嗎?”

林洌說,“真的。”

蕭雨淇忽然笑了,很真心的一個笑容。她探過身子輕輕地吻了一下林洌。

“林洌,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