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 Blood 蕭雨淇的畫,……(1 / 1)

獵物 言之唔唔 3102 字 11個月前

林洌拿的那節素描課,助教是蕭雨淇,沒有老師。

蕭雨淇本科修的是美術,後來考研轉到了美學,一字之差,卻導致蕭雨淇從美術係跳到了哲學係。美術係主任還為此氣過好一陣子。但氣歸氣,現在素描老師一請產假,係主任還是找了蕭雨淇跨係回去帶素描班。素描班有蕭雨淇帶著,明麵上還是說會找代課老師,實際上也用不著了。

蕭雨淇讀研以後有點吃力,確實需要額外的學分幫補。美術係主任找她,她一口就答應了。

蕭雨淇還是美術生時,那一手教科書式的畫技簡直是同屆所有美術生的噩夢。尤其是最講究規矩和技術應用的素描。蕭雨淇的畫,就是原物的理型。

理型是什麼。就是一個蘋果在桌上,蕭雨淇畫出來了,畫上的那個蘋果就成了一個蘋果的最完美的樣子,最應該成為的樣子。桌上的那個蘋果就可以扔了。

據說當時美術係的素描老師上課用的都是蕭雨淇的作業,抽絲剝繭地分拆講解。她的畫就是範本。

所以後來,當美術之神心甘情願地墜落人間,成為一個哲學平民,所有美術教授都惋惜不已。

但是蕭雨淇覺得現在很舒服。

隱沒在人間,雖然是最平庸無用的一件事,但也是很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

初春午後,萬物複蘇。整個世界都沒睡醒,花鳥魚蟲都慢悠悠的。蕭雨淇把課安排在校園東南麵清暉湖邊的小樹林下,對著那一汪在微風下蕩蕩漾漾,閃耀著粼粼碎光的湖水,帶著二十幾個學生寫生。整個校園都靜悄悄的,輕風吹過林間,帶起一陣撫弄新葉的“沙沙”之聲,樹底下回應的是鉛筆落在畫紙上細細掃動的聲音。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散坐在湖岸的草地上,蕭雨淇在他們身後走動,偶爾停下端視他們的畫。她在年後把直發燙卷了,俯身時一頭長長的卷發隨之滑下,搖曳生姿,無儘嫵媚。蕭雨淇直起身後通常會伸手把發絲順出來,撥到身後。那一係列動作,落在林洌眼裡,就像開了慢鏡頭似的,一幀一幀地卡在林洌的心跳上,一點一點的勾人。

卷發的蕭雨淇,顯得更為美豔,卻也更不好接近了。

趙芸說得對,蕭雨淇沒有朋友,看起來也不想有朋友。林洌每次對蕭雨淇說話,蕭雨淇都會揚起臉,微微笑著,眼睛注視著林洌,認真地聽。非常溫柔,非常禮貌,非常地,不帶任何私人屬性。

她對林洌如此,對所有人都這樣。

林洌舉著鉛筆去量湖對岸的樹木樓房。一襲飄逸的裙角掃過她的手肘,讓人無法忽視的女香從她頸後飄來。是陽光之下鮮花盛放的氣味,暖融融地包裹著人。林洌瞬間閉了閉眼。

蕭雨淇彎腰,平視著林洌的畫板,小聲說道,“林洌,你要仔細對照這裡的樹木和建築。”即使在語氣嚴肅的時候,蕭雨淇的聲音仍是奶奶酥酥甜甜的。一段纖細白膩的手臂幾乎貼著林洌的臉頰伸到她的眼前,在畫上比劃了幾下,“你看,這幾棟樓連樹木的兩倍高都不到……”蕭雨淇抽走了林洌手中的鉛筆,在畫上很淡地標記了幾個位置,“這裡得改一下,是不是?”

林洌的耳朵鑲著一圈淡淡的紅,語氣倒是挺淡定的,“明白了,謝謝雨淇學姐。”

蕭雨淇溫柔一笑,把手中的筆遞還給她,順手拍了拍林洌的背,拍得太輕,更像是掃了一下,“其他都很好,改好比例就可以開始勾輪廓了。”

林洌身後輕柔飄渺的裙角離開了,暖融融的香氣也消失了。林洌前額的頭發垂下來,半遮住了眼睛,嘴唇輕輕抿成一線,是一如既往在蕭雨淇麵前那乖巧的樣子。

蕭雨淇走到另一個學生的背後仔細看了一會兒,彎下腰輕聲指導,餘光撇到不遠處的林洌正好看向這邊。蕭雨淇小聲說著話,嘴角微微勾起,像是笑了,又似沒有,似有似無的愜意,不知不覺的勾人。

蕭雨淇直起身來,眼前的男生抬起微紅的臉,說了聲“謝謝學姐,我記住了”。蕭雨淇仍能感覺到林洌的目光。她對那男生點點頭,邊轉身去看下一個學生,邊伸手慢慢地摸到脖子後,慢慢地把發絲順出來,撥到身後。

蕭雨淇早就忘了去年秋天,自己在圖書館裡順手逗過的一個小學妹。林洌這個名字重新進入她的腦袋裡,說起來還得歸功於杜教授。

杜教授看來真的很擔心林洌在素描課會拿低分,他專門跑去跟素描老師提過一嘴,然後素描老師又在休假前專門跟蕭雨淇提過一嘴。

林洌啊,就是那個考古係主任等著她三年級一到,就要幫研究生院搶人的高材生嘛。

所以林洌的成績單上絕不能出現任何低分,就算是旁枝到這麼末節的素描也不可以。

蕭雨淇雖然覺得要在一個學期內把林洌的畫畫水平拉到A的程度很為難,但她並不煩有林洌這麼個學生在班裡。林洌挺乖的,學習能力也強,雖然基礎不足,但隻要蕭雨淇開口點過的錯誤,她以後就絕不會再犯。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很輕,本來蕭雨淇都沒聽清,但是緊接著背後有一陣甜蜜的血香襲人而來。蕭雨淇猛地轉身,看見林洌一手握著削筆刀,另一手還捏著剛剛那支鉛筆,細細的血路沿著鉛筆滴落在草叢裡。蕭雨淇仿佛能聽見血滴在草葉尖上的“啪嗒”一聲。

暴殄天物。

林洌手上一陣鈍鈍的痛感,還得顧著安慰旁邊的女同學,“哎沒事沒事,你彆叫。”她怕等一下把蕭雨淇給叫過來了,嚇到她。

卻不知蕭雨淇已快步走近,在她身旁彎膝跪下,柔軟的長裙撒了一地。

蕭雨淇膝蓋不好,幾乎從來不蹲,要矮身的時候就乾脆跪下。林洌一轉頭,嚇得差點跟著她跪了下去。腦一抽,很輕的一句“操?!”就這麼飄出了口。

蕭雨淇低著頭,盯著林洌受傷的手指,定了一兩秒沒動。林洌看不見蕭雨淇的表情,忐忑地盯著那個盯著自己手指的人,儘量讓自己被她握著的手指不要顫。

蕭雨淇應該……沒聽見吧?

不知算不算是好事。林洌操得太輕了,蕭雨淇看起來沒什麼感覺。但她還是忽然回過神來,一手扶著林洌的手,另一手伸進隨身背著的小包裡抽出急救包。

美術生割個手算常事了,蕭雨淇早就習慣隨身帶著創可貼什麼的。旁邊的女同學急忙遞過來一張乾淨的紙巾,蕭雨淇接過,卻先用自己的食指在林洌的傷口上輕輕抹了一下,然後才在紙巾上倒上礦泉水,清理林洌手上的血漬。蕭雨淇動作很利落,林洌一回神,創可貼都包好了。

蕭雨淇放開了她的手,林洌的指尖隻餘下一絲輕輕柔柔的癢。癢得她忍不住重重地呼了口氣,閉了閉眼。

“謝謝。”林洌低聲說。

“小心一點。”蕭雨淇終於抬起臉來,“疼嗎?”

她看見林洌正盯著自己看。林洌看蕭雨淇雖是常事,但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卻有點反常。然後林洌的眼神裡露出了一點疑惑,又有點驚訝。

Shit!蕭雨淇猛地反應過來,立刻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一下子遮蓋住自己的眼眸,“小心一點。”蕭雨淇拋下這句已經說過的話,立刻站起來,快步穿過學生們,邊離開邊說,“休息十五分鐘”。

林洌連忙轉身,去看那個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的背影。那背影好像微微低著頭,湊近了那隻抹過林洌的血的手。

林洌眯了眯眼,太遠了,她看不清楚。

但她敢肯定的是,剛剛蕭雨淇抬起頭來問她疼不疼那一刻,蕭雨淇的眼珠是紅色的。如果換一個人,可能會以為當時是陽光反射,自己看錯了。

但那是林洌,林洌不可能看錯。

那是,血的顏色。

春日午後溫和的陽光,透過重重枝葉落到林洌的臉上,勾勒出淡淡的陰暗紋路。林洌低頭認認真真地端詳著自己剛被包紮好的手指,忍不住抿著唇無聲地笑了。

操……不是吧,蕭雨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