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曬下來,燥熱。
投屏,橫幅,音響。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來來往往的人群。
路過施工場地,電焊聲此起彼伏,火花四濺,滋滋作響。
你加快腳步向街角的咖啡館走去。
“不好意思,久等了。”一直忙到換班時間才得以喘息的圓城解開圍裙,坐到你麵前的空位猛灌了一口水。
“誒…”你阻止不及,“是冷的。”
她搖搖頭表示沒關係,咽下去後問:“還是來問上次的事情吧?”
“是,還是很在意。”你給她點了杯果汁,“麻煩你了。”
“沒事沒事,都是校友嘛。”
圓城有紀是隔壁班的同學,有空在咖啡店做兼職,上周剛在這裡經曆了一起案件,心態頗好,不避諱談及事件經過,甚至能再回憶起一些細節。
上周末,你和小蘭園子相約逛街,中途進店點了冰飲並討論起下個月的假日出行計劃。
時間,地點,人物,事件。
這裡是案發現場。
也是你來找她的原因。
“就坐在那張椅子上,”她朝你的斜後方努了努嘴,“你說已經凶手是誰了…”
“那個眼鏡男情緒激動想撲上來,被毛利同學按住了。”圓城帶點調侃意味地說:“你臨危不懼的樣子可是很帥氣哦。”
你知道那個戴眼鏡的男人,嗬斥了打翻咖啡的服務員。當時就坐在旁邊的你們還有些意外,覺得他看起來斯斯文文,沒想到有這麼大脾氣。
“連他褲縫的藍墨水的注意到了,”她想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是顯微鏡嗎?”
你依稀記得他穿的是牛仔褲。
你問:“所以我一直沒有手部動作嗎?”
“準確來說,除了發聲完全沒有多餘動作。”她往後一靠微低下頭模仿了一下,擠著嗓子說:“一副深不可測的高人模樣。”
你們又聊了一會兒,起身告彆。
“歡迎下次光~臨~”她朝你眨眨眼睛。
你也友好地笑笑,禮貌地道了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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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著手裡被匆匆掛斷的電話,無奈地歎了口氣。
讓你打電話卻又沒足夠的時間聽你說話。
工藤真的依舊是個大忙人。
得虧你意思意思地想了一宿的措辭。
“發生了一件真實性有待商榷的事情。”
這是你昨夜發給他的訊息,剛想放下手機就得到了回複:“四點有空。”
指尖點著屏幕,退出界麵又點進來新奇地再看了一遍,想了想覺得這大概就是可以電話聯係的意思。
然後現在被掛電話了。
新消息發進來:“有事”
你十分習慣地回了個“無事”。
日薄西山,亮起小燈,有光落在翻開的筆記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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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到自己的態度之間或者態度與行為之間存在著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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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咖啡館,聯合了五個人的凶殺案。
偶然卷入的你們,偶然路過的少年偵探團。
吊燈和吊蘭,半化的冰塊。
突如其來的困乏,邏輯縝密的推理,毫無印象的經曆,茫然無措的應和,你所認為的“名不副實”的誇讚。
所有人都說你漂亮地破解了一個案件,而你對此毫無所覺。
似乎是一覺醒來就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標簽。
你憑借良好的記憶力,確信破案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他們說的你都不記得,你不明所以的沉默也被解讀為“有思想的緘默”。推理不是你所擅長的事情,但凶案現場出現“高中生偵探”似乎已成了稀鬆平常的事情,所以的你“異軍突起”沒那麼矚目。
你感到怪異。
他們口中的你是你又不是你。
搖擺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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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君有什麼煩惱的事情嗎?”你反問他。
等著你回答的小小少年聞言隻是打著馬虎眼,雖然他念叨的什麼“新一哥哥說的”你一向不掛心,但也不好讓特意來關懷你的小朋友“無功而返”。
示意他坐到對麵,然後自然地將夾著簽字筆的本子合上,手肘撐著,與他對視著慢悠悠地說:“我隻是在想什麼是真實的。”
迎著男孩帶著詢問意味的眼神,你想逗他的語氣反而繃不住地輕鬆了起來,在他洗耳恭聽的嚴肅表情下調侃道:“作為新晉的高中生偵探,我也柯南君一樣在尋找真相哦。”
你壓下手腕反手在桌麵上扣了扣,發出沉悶短促的輕擊聲。
“而真相永遠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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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我不記得的事情讓我很困惑,我無法確定它是否真的發生過,我在其中經曆了什麼,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有沒有埋下什麼不可控的伏筆。
“如果彆人都記得,我的矢口否認究竟是確乎真相,還是我所認為的真相。如果我不記得,如果我沒有一點點印象,如果沒有留下可以依托的痕跡,我如何反駁彆人基於這件事所給出的有悖於我常規認知的觀點,如何在企圖理解全貌的情況下發現草灰蛇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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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久違地接到了工藤新一主動打來的電話。
距離咖啡館的案件已經過去兩個星期了,但他對你所提供的“案情陳述”反複推演的認真態度就像對待一件棘手的新案子。
“好歹要相信我的記憶力吧?”你略有不滿回應著電話那頭的疑問,“這可是我賴以生存的絕技好嘛。”
“當時絕對有問題。”你言之鑿鑿。
掛下電話,反而舉棋不定。
雖然工藤隱忍不發的奇怪態度讓他的提議分量在你心中大打折扣,但你還是不可避免地為之動搖。
“我是不是遺漏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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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無法完全客觀公正,但我希望能有自省的機會。我喜歡並擅長往回審視自己,但這需要事實的依托,而我被否定的“否定”,也許會成為至關重要的因素。
“我儘可能有條理地記得很多事情,不喜歡混為一談。誇大、嫁接、曲解,都是不可取的。
“也許我會有自己的價值偏好,但我仍然希望被評判的事件的行為邏輯要相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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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趨於正常,將當初的“壯舉”解釋為靈光一現也好,誤打誤撞也罷,人們很坦然地接受了你的“泯然眾人矣”,不需要你的任何解釋,甚至完全不會過問你。它的強化與消退都不值一提。
顯而易見地,你的推理才能隻在當初意識不清的時候短暫地迸發了一下。
卻是你困惑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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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嘗試著把握的真實是否是真的真實?我的記憶是否早已刪減或扭曲了部分事實?我如果自己都無法確定有沒有做過某件事情,那我是基於什麼來評價自己?
“我所堅持的原則是不是在我無意識的情況下被打破過,我所厭惡的行為是不是也曾在我身上一閃而過?我的自我肯定是否遺漏了決定性因素,我的否定答案又是否真的如我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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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吧,就這一件小事反而讓我懷疑起世界的真實性。”你對著柯南歎了口氣,感春傷秋不過一秒就不客氣地揉起了他的頭發。
“唔…”他反常地沒有開啟“炸毛小柯”模式,而是有些閃爍其詞:“我…新一哥哥會解決的。”
你覺得這孩子迷弟到這種份上已經沒救了。
於是你認真糾正:“是我會解決。”
“也許確實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柯南:“也許你是對的?”
你:“大家覺得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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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生活在米花鎮,再好記憶力也不是什麼靠譜的東西。
畢竟作為普通民眾,真相永遠是你窺不破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