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

朝景沿著一條鐵軌向前走，越走，離中心城繁華的建築就越遠，夜色也越發濃稠。

“啊嚏！”

冷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環視四周。

到處都是冰冷的建築，又高又黑，帶著沉沉的死氣，在離很遠的時候，建築的陰影就籠罩了她，好像怪物一樣。

朝景停住步伐，腳底是棱角分明的碎石頭，幾株雜草從石頭縫隙裡冒出來。

她知道以後要怎樣去修行，要做怎樣的人，但不知道現在要往哪個方向走。

她不認識這裡，到處都很黑，冷風是從四麵八方灌來的，呼呼的響，但她聽見更響的聲音是自己的心跳。

朝景望了會兒，隨便選了個方向走，也不知道是東方還是北方。

“蘿蘿多，這是哪個方向呀？”

她想到了它。

蘿蘿多飄了出來：“這是東北方向哦，武士大人。”

朝景又問：“一直往前走，都有什麼？”

“這可難倒蘿蘿多了。”

“不知道也沒關係，因為我也不知道，”朝景用手指戳戳它柔軟的身體，“你需要睡覺嗎？”

“蘿蘿多是虛擬精靈，不會是疲憊，同樣不需要休息。”它飄在她左右。

朝景想了想，又問：“我現在是青鐵九級，你之前說到十級就能發現自己擅長的方向，是怎麼發現的？”

蘿蘿多說道：“根據在此之前武士大人修行時的表現，來判斷武士大人擅長攻擊還是防禦，使出的能量又最多含有哪種屬性。”

“青鐵十級時，能量可以驅出體外化形攻擊，並且解鎖更多功能，例如發布或接收任務，加入聯盟等等。請注意，所加入的聯盟由聯盟主自行設置最低等級，不歸蘿蘿多處理。”

朝景點點頭，乾脆召出信息麵板看，這一看，她才發現有好多條未讀消息。

是“獲”發來的，詢問她在做什麼，最早一條未讀信息還是一天前。

朝景手指撓撓臉頰，她還真不常看聊天，她找了棵大樹底下坐著，給獲回消息。

仙人球：不好意思，我最近有些忙，沒來得及看消息，我正在坐著。

她以為要隔很長時間才會收到消息，沒想到很快獲就回複了她。

獲：沒關係，我也不想打擾你正常生活。因為意外看到你的等級，忍不住驚歎你的修行速度，所以才打招呼，你真厲害！

仙人球：謝謝誇獎！比我厲害的人有很多，我還會加倍努力的！

［收到投送：巧克力麵包×1；雪山蘋果×1］

獲：做任務贈送給我的，我留著沒用，送給你了。

仙人球：謝謝你！啊對了，我都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朝景小臉揚起笑容，有好多善良的人呀。

獲：你對外信息填寫的資料沒錯的話，那應該叫我叔叔。

仙人球：好的！謝謝獲叔叔！

朝景沒用真實名字，年齡也隻填了五歲。

獲跟她閒說了會兒，便以接任務為由切斷聯係。

朝景美滋滋地拿出麵包和蘋果，正好她晚上沒吃飯，肚子餓得咕咕響。

有腳步聲傳來，踩在碎石頭上，深一腳，淺一腳。

她向遠處張望，發現是個瘦弱的女孩，形容枯槁，看著有些麵熟。

“啊！”女孩見到她，嚇了跳，摔倒在地，似乎想到什麼，女孩試探著開口，“大人，你……唔……我想、想謝謝你上次救我。”

朝景想起來了，是那個在商城門口被欺負的女孩子。她笑了笑：“不用客氣，還有，我不是什麼大人，我叫朝景。”

女孩局促地點點頭，從地上爬起來，看起來要走。

“你要不要吃？”朝景問她。

女孩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靠過來，蹲在她的身邊。

朝景把麵包全給她，蘋果掰了一半給她，剩下一半是自己的。

“謝謝。”女孩低聲道謝，抓著麵包與蘋果狼吞虎咽。

朝景的半塊蘋果很快吃完，等女孩吃完了，才問：“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以前媽媽叫我阿九。”她意猶未儘地舔了舔手指。

朝景又說：“阿九姐姐，上次我聽到有人說，好像中心城不讓乞丐去，後來又可以了，是怎麼回事？”

她不理解，如果中心城允許乞丐乞討的話，那些人為什麼看了乞丐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阿九被她的稱呼愣神，反應了一會兒，才說：“以前是不可以的，後來大家都在傳，中心城有大人物認養了個乞丐做女兒，那女兒下命令，所有乞丐不論內城還是中心城都可以去。”

“但是沒多久，執法官們開始射殺隨意進入內城和中心城的乞丐與下等人們，因為我已經到了中心城，想要躲過執法官離開，隻能趁晚上出發。”

朝景抿著嘴唇，有人在針對她啊，難怪論壇上好多人那麼大反應，跟天塌了似的，原來是乾淨生活被打攪了。

她皺皺鼻子，說：“很明顯就是假的，那個女兒要是有這樣的權力，應該讓人建一座學校，讓大家可以讀書上學，學習工作技能不做乞丐，而不是做一個吃飽飯的乞丐。”

阿九不大聽得懂她的意思，喏喏地說：“謝謝你給我食物，我要走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朝景問道，她沒有彆的地方可以去。

“可是，我去的地方……很臟，很亂。”阿九緊張地說。

朝景笑道：“沒關係，你可以去的地方，我沒什麼不能去的。還有，那個，阿九姐姐，你可以跟我說說外城乞丐之間的事嗎？”

阿九今年十二歲，自小就生活在帝都外城，對乞丐之間的事相對了解。

和朝景以前經曆過的一樣，身為乞丐的大人會因為乞討地盤打得不可開交，小乞丐們有樣學樣，拉幫結派不在少數。

阿九也加入了一個小團體，事實上，像她這樣父母早亡沒有家長庇護的小乞丐，在貧民窟中的地位最低，境遇最慘，如果不和小團體彆的乞丐抱團取暖，根本活不久。

“但是我加入的紅眉幫很好，”阿九聲音很輕很柔，帶著拘謹與發抖，努力表達，“以前有個幫派老大要我跟他混，不過得做他的小老婆，給他生孩子。”

“我在考慮的時候，遇到紅眉幫，老大說跟著她混，什麼條件都不要，也不用每天或者每個星期找到多少食物，老大很厲害，她保護我們在外城不受欺負。”

“那真的很厲害！”朝景由衷地說，而她，能保證每天都吃一頓飯就覺得超級厲害了。

阿九點點頭：“我會告訴老大，你保護了我，你是個好人。”

“好人……”

聽到太多說她是該死的反派的話後，頭次被陌生人評價為好人，朝景還有點發愣，旋即揚起笑容，露出潔白的牙齒。

她們趁著夜色趕路，直到黎明，太陽還沒有升起，天空廣闊而深邃，一群黑色的大鳥成群飛過。

“我們到了，”阿九說，“這個時候她們應該都在。”

朝景驚訝地睜大眼睛，望著小巷裡低矮的建築，雖然是被叫做貧民窟，但和她在獲城時屈居的貧民窟簡直天差地彆！

“這裡，還挺漂亮的……”

她喃喃自語，跟著阿九往巷子深處走，有幾個小孩互相搶奪東西，一見到朝景，立馬嚇得躥沒影。

朝景彎腰撿起他們爭奪的東西，是個木頭娃娃，腦袋上用彩筆歪歪扭扭畫著笑臉，木頭四肢用麻繩連接。

她環視四周，那些小孩連影子都沒有，好像沒辦法還給他們。

“這個，”阿九眼神哀傷，“是小珞的。”

“啊，你幫忙還回去吧？”朝景把娃娃遞過去。

阿九搖搖頭，抗拒道：“小珞已經死了，她的東西都被搶光了，我們沒有全部拿回來，找到的東西都燒掉，這個娃娃你喜歡的話就拿去吧。”

朝景低頭看看手中粗糙的木頭娃娃，手指摩挲著娃娃誇張的笑臉，默默把它放進微米之戒中。

紅眉幫的地盤在巷子的最深處，越往深處走，房屋就越破落，阿九停在一扇枯黃色的大門前，推開門。

屋子擋風遮雨不是問題，內裡卻是環堵蕭然，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正坐在草席上縫補衣服，抬頭看見阿九，立馬笑道：“阿九姐，你回來了呀，我正擔心你會遇到危險呢。”

說著話，她看見阿九身邊的朝景，臉色驟變，噌地站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木針。

“彆緊張，她是個好人。”阿九連忙解釋。

朝景站在門口，收起踏入房間的腳，癟了癟嘴：“你彆害怕，我就在外麵站著不進去。”

那女孩仍舊緊張地退到角落裡，阿九嘴唇動了動，看看朝景，又看看女孩，不知道該說什麼。

朝景不想打擾她們正常的生活，走到巷子深處的角落裡坐著，默默感受能量修行。

東方天漸漸吐白，太陽緩緩升起，貧民窟中也越來越熱鬨，一些人路過看見朝景，臉色當即發生變化，快步離去，走遠了忍不住帶著好奇與恐懼偷窺她。

朝景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揉揉惺忪的雙眼，琢磨著應該做點什麼，唔，想睡覺，修行畢竟耗費精神力。

倏——

她偏了偏腦袋，眼珠移動，盯著咫尺距離深深插進牆壁的箭矢，箭杆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