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2014.10.12

姬辭麵無表情地牽著百鬼院天空的手走出校門：“笑就笑，彆憋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百鬼院天空直接笑到打鳴。

姬辭無奈地歎了口氣：“等一下打車回去吧，或者想在附近吃點什麼？”

“嗨，天空！”

“誒？阮阮同學？”

“你好，請問是天空同學的哥哥嗎？”一位乾練英氣、帶著女士墨鏡的短發女生牽著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走過來，朝姬辭打了個招呼，“我是原江阮的姐姐原江鯉。阮阮性子很內向，在原本的學校總受欺負，所以才轉來這裡。多虧令弟仗義出手，這才沒人欺負她。”

姬辭看了眼有說有笑的兩小隻，對原江鯉點點頭：“我沒做什麼，你該對天空說謝謝而不是我。”

原江鯉笑了兩聲：“‘我沒做什麼，你應該對我哥哥說謝謝，我是跟他學的’，嘛，那孩子也是這麼說的。”

姬辭一愣，輕咳一聲：“……”

“走了，阮阮，現在地下車庫不會很擁擠啦！媽媽和爸爸在家裡等我們哦？”原江鯉招呼了一下和天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原江阮，待小女孩跑過來牽住姐姐的手後，原江鯉點頭告彆。

“喲，英雄救美？”姬辭低頭與天空對視，挑了挑眉。

天空小臉爆紅：“是、是見義勇為！就像警察那樣！”

“行行行，見義勇為。”姬辭妥協，隨即冷不丁來了句：“喜歡人家啊？”

“……#&#@*！！……”天空都已經害羞到冒煙、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倒是沒那麼死板，喜歡就去追人家嘛。”姬辭惡趣味道，“剛剛是在說什麼甜蜜的悄悄話嗎？”

“才、才不是！”百鬼院天空終於反應過來自家哥哥在逗他，氣得小臉都皺在了一起，“今天是阮阮的生日，我給她準備了禮物，不過要明天才能給她。”

“讓我猜猜，是素描畫像吧。”二人一邊聊天一邊散步。

“咦？好厲害！”天空一愣，瞬間星星眼。

“……之所以沒在剛才給她，是因為還沒有完成吧，而你下午還有兩節素描課。”姬辭揉了揉天空的小卷毛，“也沒時間準備其他的吧？”

“誒嘿。”天空傻傻地笑了笑，“不過，我記得錦鯉姐姐是近視眼啊，今天怎麼沒帶近視眼鏡，反而帶了墨鏡呢？”

“這個啊，現在有一種變色近視眼鏡，光線強烈的時候就會變成深色，像墨鏡一樣……不對，那位原小姐戴的是今年很流行的一款女士墨鏡。”姬辭想了想，“也許為了戴墨鏡而帶了隱形眼鏡？”

“唔，有道理。”天空和姬辭在十字路口停下腳步等待信號燈。

忽然，一輛剛從學校地下車庫駛出不到一個路口的紅色轎車突然歪歪扭扭、橫衝直撞，嚇得行人、車輛紛紛躲避。好在家長們已經走得不剩幾人，道路還算空曠。但轎車最終還是狠狠地撞在了路邊的消防栓上。

短暫的混亂過後，路人報警的報警，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還有幾名健壯年輕的男性準備上前救人。姬辭讓天空在原地等他，轉身快步跑向轎車。可剛到距離轎車三十米開外處，姬辭猛然嗅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他立即看向汽車油箱——啪嗒啪嗒，這才十幾秒，地麵上已經有一灘很可觀的汽油。

“彆過去！油箱泄露，有爆炸風險，普通人全部後撤！”姬辭高舉警察證件，一邊大喊一邊快速跑向轎車。路人遲疑了一下，沒有靠近。

姬辭跑到轎車旁邊——萬幸窗戶是開著的——愕然發現司機和乘客就是不到半小時前剛剛分彆的原氏姐妹！他上半身探入後座，解開原江阮的安全帶，現將昏迷的孩子抱出來，隨即看向前座。駕駛室正好撞在消防栓上，形變嚴重，原江鯉的雙腿已經被擠壓得扭曲變形，死死卡在駕駛位上，根本不可能徒手救援！

“帶、帶阮阮走……拜托……”半昏迷的原江鯉上半身軟軟地趴在方向盤上，催促著姬辭趕緊離開。她顫抖著舉起唯一完好的左臂，姬辭趕緊伸手去接——一瓶眼藥水。

“走……”

原來如此……姬辭眸色微沉：“阮阮會沒事的。”言罷，姬辭轉身就跑。他剛衝出十米出頭，轎車就猛烈爆炸，四散的衝擊波夾雜著碎片撞得姬辭一個趔趄，好在有個冒死跑過來的青年扶了他一把。那青年架著姬辭又跑出十幾米。

“咳咳。多謝……但你就這樣跑過來真是……”姬辭將原江阮護在懷裡，沒忍住低咳兩聲。這個跑來幫忙的青年很勇敢，但也……

“太不注意自己的安危了是吧？”鬆田陣平嗤笑一聲，“上杉，你這就是‘馳名雙標’吧？”

姬辭一愣，抬頭，這才發現拉了他一把的青年正是鬆田陣平。

鬆田看著姬辭“你怎麼在這”的眼神氣得齜牙咧嘴：“休班，路過！”

天空也噠噠噠跑了過來，氣結道：“上杉哥哥，你又受傷了……阮、阮阮？”天空的眼眸陡然睜大。他豁然轉頭看向燃燒著熊熊火焰的轎車，有些結巴：“車、車裡的是……錦鯉姐姐？”

姬辭把原江阮放進鬆田懷裡，示意自己要先安慰一下天空。鬆田陣平小心接過，瞪了姬辭一眼。

姬辭沒管胳膊和背上算不上嚴重的傷口，蹲下身來直視百鬼院：“天空？”

天空愣愣地眨了眨眼：“錦鯉姐姐她……”

“她死了。”姬辭平靜道。

“……什麼叫‘死了’……？”十一歲的天空對死亡還是有些理解不能。

“‘死了’就是‘死了’，是指喪失生命，停止生存，是生命係統所有的本來的維持其存在屬性的喪失且不可逆轉的永久性的終止。”姬辭看著天空的眼睛逐漸聚焦在自己身上，“目前沒有任何科學研究可以明確指出人擁有靈魂，死亡後靈魂會變成星星、會上天堂下地獄、會進入輪回轉世……”

“統統沒有。”姬辭繼續平靜地說著，“人被殺，就會死；人老了，就會死；人遇到足夠致命的意外，也會死——就像你的錦鯉姐姐這樣。你在這個世界，再也見不到能說會動的錦鯉姐姐了。除了照片和視頻，以及你的回憶。”

“當一個人心跳停止、大腦停滯、火化成灰、入土為安，這是物理意義上的死亡。”姬辭摸摸天空的小腦袋，“當這個人被活著的人漸漸淡忘、照片模糊、視頻丟失，這是社會意義上的死亡。知道了嗎？”

“我……”天空有些不知所措。

“沒關係，好好想想。”姬辭看了眼就位的救護車，“我先去那邊一下，你暫時和鬆田哥哥待一會好嗎？”

“好的。”

姬辭站起身：“馬自達，幫我照看一下天空。原江阮我一塊帶過去好了。”

鬆田陣平將原江阮送到姬辭懷裡，鳧青色的眸子盯著那一抹庚金色：“直接對一個十歲的孩子這麼說，好嗎？”死亡之於孩子們，應該是一篇或夢幻或離奇的童話，而不是如此血淋淋的事實。

“我從來不認為死亡是一件值得美化的事情。”姬辭接過小女孩，“正確認識死亡，才能坦然麵對死亡。無論是壽終正寢、飛來橫禍還是自己作死、壯烈犧牲，用修辭和童話手法去講述，都蠢得很。”

姬辭轉身走向救護車：“死亡沒什麼可惜可怕的，但也絕不是夢幻美好的。”

救護車隨行護士在給姬辭處理傷口時，伊達航一到現場就趕了過來。姬辭把自己看到、經曆的前因後果簡單說了一遍：“家長會11點結束，我們大約11:30在校門口碰麵，其他家長走得都差不多了。聊了兩句，她們姐妹兩個就去了學校的地下停車場，走過去大約需要5分鐘左右。本來我覺得這是一場意外，直到原小姐拚死把這個交給我。”

姬辭把原江鯉塞給他的眼藥水【用力摩挲】了幾下，隨後交給伊達航：“天空說原小姐是近視眼，今天卻沒帶近視眼鏡而是時尚女士墨鏡。我原以為她是帶了隱形眼鏡，現在看來可能是做了視力矯正手術。做完這種手術，短期內可能會眼睛乾澀，所以她會隨身攜帶眼藥水，在開車前滴兩滴潤一下眼睛。”伊達航拋了拋手中這瓶“眼藥水”，道：“你懷疑這是散瞳藥水？”

“拿去鑒定一下就好了，我確實認為很有可能，而且是一種快速散瞳藥水，用藥5-15分鐘瞳孔開始散大,15-90分鐘藥物的作用達到高峰,瞳孔最大。而擴瞳藥的副作用可能有疲勞、畏光、看東西模糊不清、流眼淚等，很容易導致駕駛事故。”

伊達航粗魯地呼嚕一把自己的刺蝟般的短發：“又是一起謀殺啊……”

為了不被班長大人討厭，姬辭識趣地沒多問。

10.

10月12日19:48，警視廳搜查一課強行犯三係會議室。

“原江鯉，女，28歲，三天前在米花綜合醫院剛剛做了視力矯正手術，這是她的就診記錄。醫生確實給她開了一瓶緩解眼部乾澀的眼藥水，包裝與現場這瓶一模一樣，但裡麵的成分已經被替換成快速散瞳利,主要成分足托品酸胺，最短15分鐘即可使瞳孔張開最大。”白鳥任三郎敲了敲白板。

小林芊芊子舉起報告單，示意藥劑是由自己鑒定的。

佐藤美和子翻開自己的警察手冊，挑重點總結了一下：“原江鯉有一個小學五年級的妹妹，父親是退休刑警，母親是一家藥店的店員。關係者對原小姐的評價都很高，熱情，開朗，大方，善良，勇敢……總之，大家都很喜歡這個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孩。”

伊達航一愣：“喜歡……好人？”

佐藤美和子一愣：“對，各方麵都是。”

伊達航眼眸微微睜大：“小林梅是好人嗎？辻堂永陽是好人嗎？”

佐藤瞳孔驟縮，快速翻了翻走訪記錄，艱澀道：“……是，關係人對他們的評價都很高！”

白鳥皺眉：“您認為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不確定。”伊達航走上前，將三位死者的信息一一列出來比較：

小林梅，女，26歲，死亡時間2014年10月3日，死亡原因是海洋創傷弧菌感染引起的溶血症、膿毒性休克及多臟器功能衰竭；

辻堂永陽，男，29歲，死亡時間2014年10月9日，死亡原因是午飯裡有鈴蘭毒苷，外加口服洋地黃毒苷，導致強心苷過量中毒；

原江鯉，女，28歲，死亡時間2014年10月12日，死亡原因是剛做完視力矯正手術，眼藥水被替換成散瞳藥水，導致車禍。

“除了‘都是好人’這一點，還有什麼共同點嗎？”

“都是不到30歲的年輕人？”佐藤美和子疑惑。

“都去過米花綜合醫院？”白鳥任三郎不解。

“海洋創傷弧菌，鈴蘭毒苷，散瞳藥水……”小林芊芊子整理了一下三分檢驗報告，“如果是同一人所為，那這人一定具有普通人水準以上的生物、化學、甚至醫學知識，大學讀得很有可能是相關專業，最不濟也是高中畢業。”

“……”伊達航在死亡時間上點了點，“10月6日有沒有可能存在一個我們未知的、死於【這種意外】的好人？10月15日有沒有可能再有一位好人【意外】死去？10月18日呢？”

白鳥和佐藤麵麵相覷，小林秀眉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