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好似黃河水鋪天蓋地的從天上傾瀉下來。
沿著屋瓦潺潺傾落了萬千條瀑布。
明明是正午時分,放眼望去卻一片灰茫茫。
雨霧好似將紀斐然和窗外的街道隔絕了,整個世界隻剩下一片空茫。
陸小鳳就著急風促雨,一杯又一杯的冷酒下肚。
他還在為昨夜的假金鵬王擔憂。
昨夜假金鵬王並不承認自己是假的,也不肯說出背後之人,趁他們不備就溜之大吉了。
但若是背後之人知道他已經暴露,必然會殺他滅口。
花滿樓安慰陸小鳳,說隻要儘快抓住幕後黑手,假金鵬王就不會被害了。
“最遲今晚就有結果了。”紀斐然坐在窗前,單手托腮道。
突然間零碎而又紛雜的馬蹄聲劃破了雨幕,十餘騎快馬冒著暴雨疾馳而來。
馬上人皆身著一色青蓑衣,帶著白笠帽。
經過他們窗口時,突然一起揮手,隻聽“颼、颼、颼”,一連串風聲,比雨點更密,比馬蹄更急,數十刀烏光,有的穿窗而入,有的打在外麵的牆上。①
幾人忙躲開,花滿樓拉著上官雪兒躲到窗後,失聲道:“硝磺霹靂彈!”
話未說完,便聽得轟然一聲,被烏光擊中的地方已同時冒出了赤紅中帶著慘碧色的火焰。
客棧裡發出了一聲聲驚叫,一個個旅人從客棧門口爭相湧出。
客棧老板看著此景欲哭無淚。
——殺千刀的江湖人!
火焰霎眼間就已將門戶堵死,連外麵的牆都已經燃燒起來,連暴雨都打不滅。
幾人衝出了客棧,那十餘騎已飛馳而過,去得很遠了,馬上人一起縱聲狂笑,還有人放聲大呼:“陸小鳳,這隻不過是給你個小小的教訓,若再不識相,就叫你死無喪身之地!”②
幾句話說完,便消失在雨幕中。
“哎呀!李廚子還在裡麵做飯啊!”客棧老板看了看,發現少了個人。
他拍著大腿哀嚎著,大火之後客棧要重新修葺,還得賠償旅客們的損失。
要是員工在他這兒死了,又是一筆大開支!
——該死的江湖人啊!
陸小鳳變了臉色,道:“裡麵還有人?掌櫃的,李廚子是在廚房是嗎?”
客棧老板點了點頭,便見陸小鳳已衝進火海中了。
他又是擔心又是欣慰。
——這世上還是有俠肝義膽的江湖人啊,希望他能平安將人救出吧!
上官雪兒小臉上也寫滿了擔憂:“這麼大的火,他能出得來嗎?”
花滿樓臉色平靜,安慰道:“他可以出來,比這還大的火都沒能燒死他。”
突然間,隻聽見“轟”的一聲響,一團燃燒著的火焰將屋子撞破了一個大洞,從火中飛出,在雨中淩空一個跟鬥,撲到地上,他放下身材粗壯的李廚子,就地滾了滾,滾滅了身上的火。
上官雪兒鬆了一口氣,道:“看來這個人確實不容易燒死!”
陸小鳳整張臉都被熏黑,眉毛被燒光,呲著大白牙笑道:“要燒死我確實不容易。”
花滿樓笑了笑,道:“前幾日剛說過想要領略無眉陸小鳳的風采,沒想到今日就實現了!”
陸小鳳拍著花滿樓的肩膀,將他一身白衣印了個黑手印,哈哈大笑:“能讓花兄開懷,是陸小鳳的榮幸!”
李廚子和掌櫃的瞅見機會便上來對陸小鳳千恩萬謝,尷尬得陸小鳳連連擺手。
紀斐然適時拉走陸小鳳:“方才你在火裡的時候,我好像聽見了那夥放火燒店的人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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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來得快,也去得快。
春林中的木葉,已被洗的青翠如碧玉。③
暴雨洗淨了一切汙穢。
屍體上的鮮血已被衝洗乾淨,找不到致命傷口。
陸小鳳臉色嚴肅:“這些人被命令來放火,又被背後之人滅口。”
他平生最痛恨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殺人。
花滿樓蹙眉,臉上全是不忍:“又是青衣樓。”
紀斐然不解:“之前殺人是為了激陸小鳳繼續查下去,但此時此刻還有必要嗎?”
——再查下去就要查到他老巢了好不好!還來刺激陸小鳳!
正說著,遠處跑來一個人,是客棧老板。
他氣喘籲籲喊著:“幾位大俠!珠光寶氣閣閻老板請你們去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幾個人忙來到珠光寶氣閣,一進大廳,便見裡邊已坐了好些人。
西門吹雪竟也立在一旁,目光炯炯地望著其中一位老人。
那老人麵色嚴肅,腰乾挺直,漆黑的須發如鋼針般,但臉上的皺紋卻很深,手中握著一柄嵌著八卦的劍。
——正是峨嵋派掌門獨孤一鶴。
獨孤一鶴背後站著三個美麗的少女。
中間站著被捆著的三個人,一男兩女。
紀斐然納悶,這多出來的一個女的是哪來的。
交際花陸小鳳已上前去打招呼了。
隨著陸小鳳的寒暄,紀斐然又知道了那個穿著件灰撲撲的粗布衣裳的禿頂老人就是山西雁。
是霍天青的師侄。
閻鐵珊麵帶愁容,道:“楚姑娘昨夜要我用霍天青和上官飛燕引出背後之人,卻沒想到……”
他似乎說不下去了,獨孤一鶴哼了一聲。
就聽見一道悅耳的聲音響起:“沒想到還未引來幕後之人,便先引出了一個叛徒!”
這道憤恨的聲音來自獨孤一鶴身後站著的其中一個少女。
隨著她的講述,紀斐然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獨孤一鶴自從接到了閻鐵珊的來信,就和他的四個弟子日夜兼程趕路。
終於在今日清晨趕到珠光寶氣閣。
閻鐵珊安排他們住下休息。
葉秀珠則趁著師傅和師姐們休憩的時候,偷偷地去救霍天青了。
可誰知霍天青並不願意一個人逃走,還要帶上上官飛燕。
一個小女孩怎麼帶的動兩個無法行動的人。
於是便被發現了。
麵對師姐的質問,這個一心都是情郎的女孩竟狠心對師姐下手,想要將情郎帶離此處。
師姐們不忍下手,葉秀珠卻是招招狠辣。
趁著這一團亂象,就有人暗中來殺上官飛燕和霍天青。
卻沒想到兩人中了雷霆震怒,根本殺不死。
見獨孤一鶴正往此處趕來,殺手便溜之大吉了。
上官飛燕差點被殺,已經破防了,她不敢置信:“霍休!你真的要殺我?”
而山西雁則是聽說了霍天青忘恩負義的行徑,不敢相信,親自來質問的。
——質問霍天青。
山西雁握緊了雙拳,突然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厲聲問道:“霍天青!你是否真做了那等忘恩負義的小人?”
霍天青蒼白著臉,冷冷道:“沒錯!”
山西雁咬著牙道:“你竟真做了這種事!你這是在給天禽門抹黑!”
霍天青冷冷道:“我霍天青有財有勢,這種窮掌門我早已不想當了,從此我和你們天禽門全無關係,若有誰再敢說我是天禽門下,我就先割了他的舌頭,在打斷他兩條腿。”④
紀斐然聽得這話,隻覺得有無數槽點。
——你一階下囚哪來的勇氣說要割彆人舌頭,打斷彆人的腿的啊?
閻鐵珊用他尖細的嗓音陰陽道:“霍天青,你還沒有認識到你的處境?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霍總管嗎?”
霍天青臉更白了,咬著牙說道:“這些事都是霍天青一人所為,要殺要剮,霍天青一人承擔。”
他眼含柔情地看向上官飛燕,道:“也與飛燕無關。”
葉秀珠看著霍天青臉上的柔情,白了臉,質問:“那我算什麼?”
見霍天青不理她,大聲道:“我為你做了那麼多!我又算什麼!”
霍天青淡淡道:“我對你隻有利用。”
葉秀珠崩潰大哭,站在獨孤一鶴身後的三個少女臉上流露出不忍。
上官飛燕聽得他們的對話,似乎想到了什麼,對上官雪兒哀聲道:“雪兒,姐姐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被霍休逼迫的!”
見上官雪兒臉上露出了眷戀的表情,又對幾人道:“陸公子,花公子,楚姑娘,我是雪兒唯一的親人了呀!”
花滿樓臉色平靜,柔聲道:“上官姑娘既是被逼迫的,那便請說出你知道的一切。”
上官飛燕垂淚:“自從我爺爺上官瑾離世後,我便十分向往外麵的世界,於是經常溜出去玩。”
她又道:“突然有一天霍休找上了我,他強迫我幫他做事,若是不肯,便要將雪兒殺了。”
上官雪兒一臉感動。
上官飛燕愧疚道:“可是我護得住雪兒,卻沒能護得住表姐和叔叔,他派人殺了他們,還要我假扮表姐去引誘陸大俠。”
“利用陸大俠害死閻老板和獨孤掌門,最後財富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陸小鳳沉吟道:“那他就是鐵板釘釘的青衣樓樓主了,但他行蹤成謎……”
上官飛燕忙道:“他一般待在青衣樓第一樓,那裡放著他所擁有的所有財產。隻是我也不知道青衣樓第一樓在哪裡。”
其實她知道,但她不想告訴他們,萬一這幾個家夥缺心眼把她也帶去,霍休一定會殺了她的。
此時獨孤一鶴突然開口道:“我知道青衣樓第一樓在哪裡。”
“就在珠光寶氣閣的後山的一座小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