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一個月沒見過你的男友了。
或者說是前男友更為合適,畢竟他給你發了分手郵件。
說來奇怪,在聊天軟件普及的今天,確實很少有人會選擇在非正式情境下使用郵件來傳遞信息。沒有便捷的語音功能加成,沒有隻可意會的表情包輔助,讓郵件內容總是顯得正經而冷肅,總之不該是情侶間的常規交流方式。
你一開始很不適應,但你的男友堅持如此,他似乎缺少一些網絡社交的熱情,Line裡的東西少得可憐且完全沒有你的痕跡。你也就順著他,甚至習慣了他每周日準時用郵件給你送句情話。
也許是定時發送的,誰知道呢。
言歸正傳,Hiro雖然在這方麵看來有些古板,但確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你喜歡聽他喊你的名字,輕輕的,像是傍晚餘暉漫進咖啡館時的溫暖,慵懶滿足,而你聽著,宛如感受著夜晚洗漱後躺上床時被子陷下去的聲音,沙沙的摩擦音讓你的耳朵連著心尖都癢癢的。
而就是這樣一個溫柔到僅是聲音就能讓你沉溺的人,在月前給你發了分手郵件,你盯著隻寫著“分手”兩字的郵件內容有點發懵。
言簡意賅。你和他談戀愛以來還沒被這麼“敷衍”過。
要知道你的男友發郵件常跟交代後事般事無巨細,約會邀請還得“前幾天出差沒能聯係”“今晚七點電影院”“我穿灰色衛衣”“八點鐘方向第二個路燈”等,跟□□接頭似的。而這封郵件對於你來說過於“沒頭沒尾”了。且近期你們交流足夠,溝通無礙,無分歧矛盾。得出一個“感情穩定”的結論後,你意思意思地思考了一下惡作劇的可能性,然後當機立斷地打了個電話過去。
沒打通。
哦,這是常有的事,你之前還打趣Hiro說,連女朋友都打不通的電話留著做什麼用。
好吧,你承認你當時有點緊張。
雖然不太禮貌,但你確實在想他是不是遭受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比如遭遇車禍、罹患癌症,總之是些時無多日的情況。
小說裡都這麼寫的,男女主撕心裂肺地分手又複合賺讀者一頓眼淚。
當然,你相信他一定是個溫柔專情的男主,是讀者會在評論說想嫁的類型。
又打了一次電話,還是打不通。
你有一點點泄氣。
或許你知道Hiro是個可靠的人,但就像你能理解雨天曬不乾衣物卻還是會因此不高興一樣,理智上的理解有時不能疏解情感上的失落。
但是你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他。
你知道他的脖子上掛著的戒指項鏈,那是你們交往一年半時突然出現在他身上的,款式經典簡約,是個男戒,你隻當作裝飾。直到有個冬日他送你回家,微醺的你意識模糊間感覺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套在了無名指上,激得你清明了一下便邏輯通順地意會到這是蓄謀已久。而當你猶豫著是該繼續迷迷糊糊地裝醉還是睜開眼睛告訴他“我願意”時,他又將戒指收了回去。
你能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繭摩挲過你的指節,似乎帶起一股微妙的電流,麻麻的。他托起你的手,低頭將柔軟而微涼的唇瓣貼在了你空無一物的無名指上。
這下你完全清醒了,睜開眼睛,而他也在抬眼看你,你能在他眼裡清清楚楚地看見你自己,且隻有你。
你伸手摟緊了他的脖子,他笑著回抱你,你說不清心裡那點遺憾是什麼,這個角度也無法看見他的表情,隻記得他抬手揉了揉你的頭發,說“快到家了”。
嗯,或許他覺得還沒到時候,你這樣想。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裡,你偶爾會想他會在什麼時候怎麼樣地把戒指正式地套在你手上。
你覺得會是在你們談戀愛的第三年。
然後在即將迎來戀愛第三周年紀念日時,他給你發了分手郵件,接著失聯。
說實話,你們還是第一次失聯那麼久。而你居然不知道除了電話郵件以外該怎麼聯係到他,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你這麼多年沒察覺到這種情況有什麼不對。
但你或許見過他的同事,一位黑色長發戴針織帽的男士。那天你上街遠遠地看見了他們,本想上去打個招呼,卻很快被人流衝散了。第二天約會時你隨意地提了一句,你的男友顯得有些緊張,交代你以後路上碰到就當沒見過。
“他和我不對付,可能會拿我的私事做文章。”Hiro這樣說。
OK,懂了,就是關係不好的同事。
大概還有另一位,有次下雨天他們坐在咖啡館的角落,那裡有盆綠蘿遮擋了部分視線,但你實在是太熟悉你的男友了,隻是點單時匆匆一瞥就把人認了出來,也自然看見了坐在他對麵的黑皮金發池麵。
你心虛地接過前台打包好的冰美式,掩耳盜鈴般地轉身就走,沒兩步就被逮住了。等手裡的咖啡被換成熱牛奶後,你看見那個紫眸黑皮池麵笑著拍了拍你“斤斤計較”的男友。
OK,這是關係不錯的同事,你喝了口牛奶想道。
後來你將這些想法告訴了你的男友,他笑著讚同了你,並以“你太可愛了”為由親了你一口。
鬼知道為什麼談了這麼久的戀愛,你還是會為他的直球而臉紅。
然而,你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失去了這個溫柔的大男孩。
一個月過去了,你始終聯係不到他,電話沒接,郵件未回,沒有其他聯係方式,沒有他的公司信息,你的鑰匙再也開不進他的屋子,你在約會的地方也再等不到他。
你認識到你從來沒進入過他的交友圈,也終於意識到你似乎從未了解過他。
你的生活裡都是他,而他是生活裡似乎可以沒有你。
你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去找他,一無所獲。
你開始想是不是被人騙了,但仔細想想自己好像也沒什麼值得被惦記的。關於禮物,你們一開始還禮貌地有來有往,後來就變成“給你”“這個好看”“看著合適”,日常送送襪子圍巾保溫杯,想到了就順手一買,完全是老夫老妻模式,不存在誰養誰的問題。
於是你又開始想他在日常生活中有沒有什麼異常行為。
跟堅持用郵件聯係一樣,你的男友在有些方麵格外固執。
你們沒有同居,但都在對方家裡過過夜,他的屋子乾淨整潔,偶爾有薄薄的落灰,盥洗室的沐浴露洗發水基本滿瓶,廚具齊全但冰箱裡東西很少,窗邊擺著的盆栽仙人掌有點乾癟。
就像沒有人長居一樣,這是你的第一印象。
他似乎沒想瞞著你,但你也沒詢問。
你一直覺得你的男友正直善良,偶爾路遇不良們聚在巷子口抽煙,他皺眉時身上的正義感差點讓你夢回中學激發對教導主任的“蜘蛛感應”,包括他追小偷揍混混時的身手,總讓你覺得他是便衣巡警。
雖然猜想被本人否認了,但你確乎堅信他從事著與公.共.治.安相關的職業,總調笑他說“Hiro is my hero”。
基於這種謎之信任,你對他的“安全屋”抱有極大的認可度,大概就是“沒關係我們來日方長你的安全最重要”,而且這裡的裝修風格明顯是你喜歡的類型,也算是他上了心。
你們當然是兩情相悅。你不管怎麼回憶都是這樣認為的。
你們會牽手、擁抱、親吻,沿著河道散步,在海邊看日落在山頂看日出,一起研究菜譜,去超市買食材時他會將你偷偷放進購物車的薯片拿出來。
你們好像很自然地過渡到了一個舒適又自在的生活階段,沒有天天見麵,不定時通個電話,隔一兩天發發郵件,約會當天就自然出現,沒有過多的探究欲,像極了互不關心的搭夥過日子。
但這或許是另一種形式的契合,你們認真地對待著彼此,相處起來舒服得不像話。
你喜歡他的眼睛。Hiro上挑的眼尾使他顯得睿智淩厲,笑起來的弧度和看向你的眼神卻很溫和,當他注視著你時,你會有些受不住這樣含笑而深情的目光,你抬手用手心虛掩著他的眼睛,義正辭嚴地告誡他“不要再散發魅力”。
他也喜歡你的眼睛,在你們親.吻時他會貼著你的唇瓣說話,要求你睜開眼睛看看他。唇.舌小幅度的摩.擦伴隨著若有似無的水.聲,以及他微.啞的氣音,這無一不在刺激著你的感官。你能感受到他的手掌有力地托著你的後腦,五指輕輕地插.進你的頭發,你微仰著頭,在他的懇請下羞紅了臉,顫了顫眼睫,還是不敢睜開眼。
後來他學會了怎麼哄你。你得坐在桌上,他微彎著背仰頭親你,這樣他故技重施誘你睜眼看他時,你隻需半垂著眼就能和他對視,你很緊張,他會輕撫你的背讓你放鬆,但等他忍不住環緊你的腰時你還是會害羞地緊閉著眼睛。其實你不是那麼容易害羞的人,但Hiro總要求你在親吻時睜開看他然後欣賞你羞恥感爆棚的樣子。
他說你眼裡水霧濛濛的樣子像極了蘆葦蕩間晨霧未散的湖泊。
Well,溫柔隻是Hiro的讓人看一眼就可以歸類的標簽卡,你的男友在你麵前形象還是很多變的。
他教你彈貝斯時雙臂環著你,你能聞見淡淡檸檬香氣——是你挑的洗衣液,他跟你耳語時聲音帶著熱氣溜進你耳朵裡,呼吸的氣流灑在你的脖頸,你甚至覺得他的胡渣已經蹭到了你的臉。
這番動作絕對是故意的,你不自在地想著,畢竟談戀愛之前也不是沒請教過,那時的他絕對是個規矩的紳士。
除此之外,他還會孩子氣地貓在拐角處嚇你,也允許你用生日蛋糕糊他一臉,他的屋子裡準備著你的洗漱用品,你的郵箱裡堆滿了他的情話郵件。說起來,在你“被分手”的那個周日晚上還是準點收到了他的情話郵件,"Your wistful face haunts my dreams like the rain at night",是改編《飛鳥集》的句子,用了你喜歡的詩集,但你的第一念頭卻是想著這些郵件果然是定時發送啊。
肯定有哪裡不對。這是你的第二念頭。
如果這句詩是你單方麵收到Hiro的最後一封郵件的話,那你們交流的最後一句可不是這個。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麵的,對吧?”
“當然。”
你當時覺得他大概又看了什麼傷情電影,畢竟這問句一看就像是立滿了flag的歐美悲劇,現在看來不儘是如此。
你猜測他大概是陷入了某種進退維艱的境地。
不是癌症車禍。或許是工作上的問題。
大概是當保鏢沒當好被業主追責了吧,你苦中作樂地想。
這種時候你可不敢猜他是國/家治/安有關人員了,不然這句話看著就像“打完這仗就回家結婚”,是個大大的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