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掉新生的異常,鬆田將那些情緒汙染中指向自己的嫉妒恐懼等情緒都從身體裡掃除,無言地回到場地裡。
主辦方開始舉行投票。最終的統計結果出來,鬆田的作品位列第一,第二名與它僅有六分隻差。
隻能說是意料之中的分數差距。
鬆田挑眉,並不意外。分數並非優劣的直觀呈現,它綜合的因素有很多。
第一次來參加峰會就空降冠軍,全場的仇恨理應都讓鬆田一個人拉爆了。尤其是與冠軍失之交臂的第二名。
第二名是一名頭發花白的學者,名叫阿部律。他的簇擁許多,但本人確實有相應的水平,且為人尚可。他主動過來與鬆田握手:“幸會,神奈小先生,恭喜你了。業界有你這樣的學者,今後的發展就能加快腳步了,真是青出於藍啊。”
鬆田點點頭,笑道:“謝謝。我很喜歡您的作品。”
這是實話。而且鬆田其實有點不自在。
說不定自己的得票分數能在第一位還有主辦方背後操作的結果。畢竟更多人比起鬆田,更願意投票給這名他們更加熟悉也更能接受的人。
眼前的人沒有惡意,這讓鬆田對他的好感漲了不少。在對方的主動下,兩人交換了聯係方式,算是為鬆田在學術界的人脈開了個口。
傍晚,吃過飯後,鬆田把清水打發走,一個人走在回房間的路上。
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他麵前,淺淺鞠了一躬:“神奈先生,我是伊藤建一,本次活動舉辦的負責人之一。關於您和您的作品,有人想要見一麵,還請和我來。”
鬆田戴著墨鏡,神色不明地看著對方。幾秒後,他什麼也沒問,抬了抬下巴:“走吧。”
他跟在伊藤健一身後,抬手理了理衣領。兩人往走廊深處走,從工作人員電梯上樓,來到一個房間。
房間一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金發外國人,沙發側後方還站著一個黑發男人,像本地人。但鬆田沒來得及注意到更多,就第一時間感受到兩個人身上淡薄卻縈繞不散的汙染。
像這樣並沒有成為汙染源、也不是覺醒者的普通人身上帶著無法散去的汙染,一般有三種可能:一是知道少量彼麵相關的情報;二是經常接觸甚至隨身攜帶汙染源或收容物;三是身上常年纏繞著來自他人的強烈情緒。
第一種人會有無法抑製的頭疼,這頭疼時間一長會把人逼瘋;第二種人選基本和清道夫重合,目前沒有更多案例;而第三種人通常要麼是某種事件的長期受害者,要麼是連環殺手、恐怖/分子、□□等做過許多不好的事,但暫且幸運地沒有催生出異常的人。
僅從兩人給他的感覺和身上的汙染判斷,鬆田當場將他們劃分至危險分子區域。
伊藤健一側過身,伸手請他進門。鬆田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走進房間裡。伊藤沒有進來,在他身後輕輕合上門。
“你好,神奈君。”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不到四十歲,嗓音沙啞,“坐吧,我是一名研究生化學的研究員,亞倫·史密斯,你可以叫我史密斯。”
後麵那名年輕些的男人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用探照燈般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將鬆田從頭到腳刮過。鬆田毫不遲疑地瞪了對方一眼,然後才在對麵沙發上落座。
史密斯見他坐下,直白地說:“神奈君,如果有什麼要求就請說明吧,我們會儘可能地滿足你的。”
真是開門見山啊。
鬆田笑了笑,不為所動:“那我需要付出什麼?”
史密斯平淡地說:“我衷心希望你能將你在比賽中展示出的兩項技術的專利賣給我們。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邀請你加入我們的研究。”
鬆田問:“你們研究什麼?”
“一項一旦成功,會向社會回饋巨大益處的課題。”史密斯說,“是醫藥方麵,具體不能再透露了。”
“醫藥方麵,為什麼會找我?我對這方麵沒興趣。”鬆田袒露懷疑,“而且,我更習慣一個人做研究。”
“醫藥的研究也需要儀器輔助,神奈君讓我看到了你在這方麵的天賦。而且,做研究也需要人脈,一個人是走不長遠的。”
鬆田思考兩秒:“我聽說,峰會比賽中的冠軍有些會被邀請參加保密項目——都去保密環境工作了,還有人脈發展可言嗎?”
“那些隻是謠傳。”史密斯說,“隻是需要簽署一份保密協議而已,其他方麵有完全的自由。”
騙人。
“……你們能給我什麼呢?說實話,錢財地位名聲我都不稀罕,我現在並沒有什麼需要的。”鬆田攤手。
站在沙發後的黑發男人噙著笑容忽然開口:“那麼神奈君為什麼來參加比賽呢?”
鬆田頓了一下,平靜地回應:“隻是想打某個人的臉而已。”
“據我所知,神奈先生幾天前似乎惹上了些麻煩。”
鬆田微微睜大眼睛,低下頭,表情瞬間變得冷硬。他雙腿叉開坐著,手肘支在膝蓋上,鳧青色的眼睛透過鏡片銳利地注視過去。
對方表情不變。而史密斯明明不是被注視的中心,卻還是在鬆田的視線覆蓋下慢慢挺直脊背。
“……”鬆田沉默地給予對方注視。在十數秒落針可聞的安靜後,他緩緩開口:“哦?我惹上了什麼麻煩,能否請這位不知道叫什麼的先生為我解惑?”
男人眯起眼睛,微笑著說:“叫我卡約好了。十天前,你發現公司的競爭對手三浦集團的商業間諜潛入你家,偷走了你的一項技術成果資料。你沒有向公司求助,而是找朋友幫你混進三浦家的宴會,企圖拿回你的東西,最後卻被卷入一起蹊蹺的殺人案中。”
“——我說的對嗎,神奈君?”
——這就是鬆田後來為自己出現在三浦家的宴會上而偽造的起因和經過。完全一致。
“沒有向公司求助,是因為沒有想要把這項成果賣給公司吧。”男人說,“結果不僅坑到了自己,還連累了朋友。你其實很想擺脫這起案件給你帶來的麻煩。”
“你知道凶手?”鬆田的聲音低沉。
“不知道呢——但無非是那些選項。我可以幫你解決後續的麻煩。”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一夥的。而且,我可以報警。”
卡約無所謂地說:“神奈君竟然會說這種話,真令人意外,是因為有個在當警察的家人嗎?但是,這樣便利的機會隻有這一次,你要想好哦。”
鬆田抿緊嘴唇,擰起眉毛,陷入沉思。
對方表麵上是友田財團的人。查到這些合理,能替自己擺平麻煩也合理。
但如果是零那邊的組織的人呢?
他們查到了哪裡?我的另一麵身份和前往宴會的真實目的掩蓋住了嗎?
“神奈延平”來參加比賽是因為在宴會那天意識到自己惹上了麻煩,想要在比賽中展現自己的價值,以此獲得友田財團的庇護。但他同時也沒有完全信任友田財團,因為在此之前他從未在公司暴露自己的真實實力。
當友田財團真的向他表示出招攬意向,他有了退路,開始躊躇自己是否真的需要這樣做。
如果事情不會發展到這一步呢?
“被三浦竊取的資料還沒有被他們投入研究,是一款強度和韌性兼備的合金,我可以把它的專利代理權給你們。”又經曆幾輪言語拉扯後,鬆田鬆口道,“至於其他的,給我幾天時間考慮。”
鬆田獨自回到自己的房間,脫掉外套進入浴室,打開淋浴頭。在嘩啦啦的水流聲中,他打開手機中一個加密軟件開始運行。宛如雷達顯示屏一樣的畫麵蹦出來,軟件迅速對足以覆蓋整座酒店的範圍展開掃描探測。
顯示屏畫麵像等高線地形圖一樣打開,上層和下層分彆亮起兩個標注紅點。
果然,有兩座信號監測儀。
信號監測儀會自動讀取範圍內接收和發送的所有手機訊號,相當於自動監聽範圍內的電話、監視短信郵件。
硬要解釋成防止商業機密泄露也說得過去。
鬆田直接進入彼麵,從工作間拿到一本筆記本電腦,然後離開京都,從隔壁大阪的某個坐標點回到表世界,從衣領下摸出一塊糖豆大小的錄音器,用電腦讀取完畢,並飛速編輯進一條郵件發送。
【查一下這兩個人,樣貌特征……近期注意周圍異動……回複用那套。[錄音.mp3]】
發給了降穀零。
單論查人背景所需的黑客技能,鬆田其實可以自己動手。但鬆田想要降穀查找的範圍並非表麵的社會人際,而是他們在裡世界、在組織的痕跡。
這方麵的情報,鬆田暫時無從下手,因為目前為止他還沒遇到過和那個組織直接相關的異常,黑梟也還沒有接到過相關委托。相比之下,降穀接觸起來反而更容易。
做完這些,鬆田放回電腦,在工作桌上抓了幾樣東西揣好,然後原路返回,在浴室洗了個澡,這才躺到床上,熄了燈。
第四天是最後的創新獎的比賽。
鬆田充當觀眾在現場觀看參賽者們的發揮。他沒一會兒就投入進去,但過不了多久又會從那種狀態中脫離出來,陷入自身的思考中,片刻後又重新將注意力投放回比賽裡。這樣微妙的幾次循環下來,他呈現出一種略顯心煩、浮躁的狀態。
清水慎吾察覺到他不在狀態,心中困惑且不安,悄聲問:“老師,發生什麼事了嗎?您被人威脅了?”
“沒事,彆問。”鬆田轉過他的腦袋。
輕微的窺視感落在背後,鬆田偏了偏頭,那感覺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