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初月將書包放在了蕭北辰的書房,第二天就看到書桌對麵被騰出來的一組書架,他的電腦旁邊背對又添了一台電腦。
初月坐在椅子上,試了試,側身就能看到讀文件、看書的他,光想想就很開心。
蕭北辰在隔壁辦公室忙工作,戴著耳機,左手按著按文件夾,右手修長的指節夾挑著紙張,時不時說句什麼,房間的隔音很好,初月能隔著玻璃看到他的動作,卻聽不見聲音。
等了一會兒,琵琶老師的消息過來,問她【初月同學,我們可以開始上課了嗎?】
初月調試好設備,主動撥去視頻,問好之後開始上課,老師有注意到初月換了琵琶,一眼認出價值不菲,比自己導師當年那把養了十幾年的印度大葉紫檀更優一等。
“哎喲,初月,你這琵琶可罕見,是藏品吧?”
老師的話讓初月一驚,視線不由往蕭北辰的辦公室那邊掃了一眼,搖頭說不大清楚。
老師也沒多說什麼,給初月上了幾年課,大概對她也了解一些,這小姑娘平時雖然看上課環境並不鋪張奢華,但是談吐涵養都不俗,可見家境也不錯,所以並未多驚訝,笑著帶動上課氛圍:“換了這麼好的琴,可得好好學了。”
蕭北辰核對完手頭的文件,視線不由就被吸引到了初月這邊。她很專注地投入在學習當中,坐姿端正,間或撥弦彈奏,間或停下來抱琴認真聆聽,長發鬆鬆綁著低馬尾,垂在腦後,側影單薄纖瘦,清淩淩的……
“喲,蕭大總裁,看迷住了?”
秦理走了進來,一聲打斷了蕭北辰的思緒,他回身,皺了皺眉,“敲門。”
秦理退回去,手指在門上叩了下,敷衍了事,走進來,目光看向隔壁那道身影,笑問:“這麼看,是鐵定成了?”
蕭北辰默不作聲。
秦理收斂了浮誇笑意,恢複正經,在對麵沙發椅上坐下,偏語重心長地感歎一聲:“小姑娘看著挺乖的,我擔心的就還那些,她和你相差太多,不相配。其實那天我跟你說的,你也明白,不光是年齡的問題。她父母長輩那邊是一方麵,主要是國內,你跟長輩們怎麼交代?”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們不會乾涉。”
蕭北辰將手中的文件翻了一頁,停住。
“哎,你這……”
秦理一時沒想到一個合適的詞語,結住,看向蕭北辰,卻發現他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頓了一會兒,才繼續——
“我當然知道伯父伯母是開明的長輩,但是老爺子那邊,他雖然從位子上退了下來,但是老一輩的關係錯綜複雜的……不說這個,就說大哥,眼看著他們一家在巴黎那邊暫時是沒有回國定居的打算,現在公司在你手裡,國內國外這麼重的擔子都是你一個人在挑,長輩們還是很希望有個人能在你身邊體貼照顧的。”
蕭北辰沒有接茬,隻問:“我媽給你打電話了?”
秦理也沒否認,“打了,還把我們家賀芝叫過去聊了很久,說是亦音那邊說話吞吞吐吐的,她老人家著急坐不住,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她年紀還小,性子內斂,暫時不打算介紹給長輩認識。”
“你也知道她年紀小?難道你放心讓一個大學還沒有畢業的小姑娘幫你忙前忙後?但凡她再長個四五歲,我首先第一個恭喜你,相信長輩們也不擔心什麼。”
秦理說:“我有話就直說了,也是伯母的意思,你們這才剛開始交往,還陷得不深,談戀愛可以,但是結婚的話最好還是慎重考慮。”
蕭北辰簽好字,合上文件夾,抬眸,直接了當否了他的話:“你怎麼知道我陷得不深。”
“啊?你、你們?”
“我們是才開剛開始接觸交往,但是她是我喜歡我的人,我沒有想將我們之間的感情當成輕率兒戲。她正青春,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的人生規劃,她是自由的,而且我可以給她更大的自由,她想要的大多數我都給得起,她完全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快快樂樂的生活。我不會自私到將她困在家裡照顧我的飲食起居,那樣的話要保姆做什麼?”
“你說的也沒錯,可是伯母畢竟年紀大了,國內那邊的一應交際應酬還是她在操持。你以為她明裡暗裡關心你的婚姻大事,真就是那封建大家長似的,搞包辦婚姻那一套?她不過是想你能安安穩穩的早點成了家,他們也就能放心了不是?”
“生意場上的應酬公司會安排,人情往來上的那些……”蕭北辰頓了下,“讓埃文跟國內的公關部通話,撥幾個人過去上海,宴會上我媽想去讓她們跟著過去,不想去的話,公司出人。我不覺得這對公司運營會產生什麼影響。”
秦理無話可說,默默豎起了大拇指——蕭總牛掰。
沉默了一會兒,秦理還是沒忍住又開了口:“想當年,我和我們家賀芝在長輩這一關上吃了多少苦。追求她的時候我不知天高地厚,信誓旦旦跟她保證一輩子對她好,可是後來她為了我從北方遠嫁江南,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就為了我這麼個混賬玩意。嗐,怎麼說呢,咱也不是在背後挑刺編排長輩的不是,可誰能想到我那慈祥的老母親卻能在家務事上折騰那麼多幺蛾子。”
秦理之所以在這苦口婆心,很大方麵還是因為自己當年大後方不穩定,讓妻子受了很多委屈,小家差點就沒了。蕭家長輩現在就對那女孩不太滿意,他擔心蕭北辰步他的後塵。
“大哥大嫂結婚早,伯母當時對大嫂也頗有微詞,但是上海到巴黎,那麼遠的距離在那擺著呢,她就算想插手,也夠不著。但你這,公司總部在國內,你怎麼也得回去吧。”
秦理說著又往書房那邊瞟了一眼,又道:“彆說我沒有提醒你,理想很豐滿,你現在一門心思全撲在那小姑娘身上,感情正濃,想著要給你家小姑娘自由,但以後呢,長久在一起生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她有自己的同齡人,今天出去喝喝咖啡,明天出去看看秀,難保不會有幾個聊得來的異性朋友。這一點就算你能理解、包容,那長輩們眼裡可見不得那個。”
這完全就是他的親身經驗。
他當年的家庭矛盾就是這樣鬨起來的,賀芝是搞音樂的,結婚時事業中正處在上升期,為了演出全國飛,而他呢又出國讀研,小兩口商定好暫時不要孩子,可這在長輩看來就是離經叛道的大罪。
兩年的碩士生涯,他幾乎每天都能接到來自家裡的電話,老母親在電話中不是告狀兒媳婦又不著家,就是挑撥她跟異性交往過密。
發展到後來,秦理一看到家裡的電話就犯頭疼。是真的生理上犯頭疼,他終於忍無可忍,連夜訂航班回國,不顧體麵地跟母親大吵一架,母子差點鬨到反目。
隨後果斷帶妻子到上海,掏光了全部積蓄,全款買了個大平層,將房本往她手裡一塞,哭著跪倒在地:“賀芝,我沒用,對不起你,我答應給你一個家,但現在能做的隻有這個了。我們離婚,你找個有擔當、會疼你的好男人好好過……”
賀芝當時問他:“那你呢?你打算怎麼辦?”
秦理撒謊說他回去繼續讀書。其實他心裡萬念俱灰,家散了,手頭一分錢都沒有,男人混到這個地步,活都活不起,他還讀個屁的書。
賀芝當然知道他在騙她,擔心他想不開,出去做傻事。
冬夜的上海街頭,雖說不至於滴水成冰,但是隻穿著一件襯衣的秦理依舊凍得像條喪家之犬,賀芝先是苦口婆心地哄,想哄他回酒店,結果人家死活不回去,連拖帶拽也沒用,抱著橋上的鐵欄杆,一把鼻涕一把淚。
最後賀芝沒辦法了,扯下自己的圍巾將他的雙手捆了,求助熱心路人說自己丈夫發癲,讓他們幫著塞進車裡。求助朋友幫忙找個了房子,連夜將秦理帶了回去,進門,反鎖,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行了,一個大男人,哭也哭夠了,你說吧,想怎麼著,姐姐陪你。”
賀芝比秦理大一歲,夫妻情濃的時候,一聲姐姐是情趣,但這個時候,秦理心裡還是很有點十三數,他要是再哼唧一聲,姐姐能把他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我們家賀芝你清楚吧,北方姑娘,一米七幾的大個兒,女高音吼起來八裡開外不帶麥都聽得清清楚楚,就那樣式的,被我們家老太太作得淌眼抹淚,差點過不下去,我丈母娘到現在提起我們家老太太都恨得牙根癢癢。”
“北辰,你彆怪我這些話不好聽,你說你那小姑娘……你找個什麼樣的沒有?你看那孩子,嬌嬌怯怯,活生生一林妹妹進榮國府。你到時候讓人家父母怎麼辦?總不能天天打上門來替女兒出頭吧。”
蕭北辰側身,往書房那邊看過去,那道娉婷的纖瘦身影正在認真聽老師講課,徐徐撥弄著懷中的琵琶,沉浸在雅樂的世界中,完全不知一牆之隔,自己卻成了談話焦點。
她就該這樣,現世安穩,歲月靜好,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半晌,他說:“她沒有父母能為她出頭,我也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行吧。那我言儘於此,就當是給你提了個醒,以後這話不說了。”秦理站起身,朝外走了兩步,又回身囑咐:“我這當了爹的人,免不了嘴碎。咱們是男人,說到做到,對人家姑娘好點。”
蕭北辰笑,“去吧,操心好你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