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上完一節微觀經濟學課，初月走出教學樓，迎麵一陣冷風，她攏了下圍巾，將手伸進大衣口袋，觸碰到手機，習慣性拿出來掃了一眼，上麵赫然一則消息提醒。
【小月亮，星期三Moose Winery的晚宴可以去嗎？】
半小時前的消息，是伊莎。
初月頓住腳，從包裡翻耳機盒，沒有翻到便直接舉在耳邊撥通了電話，那邊很快接通，不等她開口，便說：“小月亮，去吧，哈德森夫人很想見見你。”
“哈德森夫人？”初月蹙了蹙眉，“上次你的生日宴上來的那位很健談的公使先生的太太？”
“啊，對，沒錯，就是那位夫人……”
不等初月開口，伊莎在那頭劈裡啪啦一通解釋，隨後又鼓動說：“哈德森先生要宴請的是你們C國的一位大人物，圈子裡實在找不到適合作陪的人了，我就向她推薦了你。你上次在我的宴會上不是彈奏了那個樂曲嘛，她對你的印象很深刻。”
“不，我不想去，伊莎。”
初月果斷拒絕。
她也跟著卡莉姑姑和費恩參加過幾次那種類型的宴會，知道是怎麼回事，而且哈德森夫人她也早有耳聞，其待客之道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周到，來自五湖四海不同國家的客人，在她的宴會上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這種周到潤物無聲般體現在細節上。
姑姑與她相交數年，曾稱讚說她的待客之道與其說是禮儀，倒不是說更像是藝術。
上次一位國家政要的千金來做客，哈德森不僅輾轉邀請了圈子中相熟的朋友做陪，還特意準備了與那位小姐生日日期相同的一批葡萄酒作為贈禮，心思精巧又浪漫，如期獲得了貴賓的好感。
但這是對宴請的賓客而言，作為陪同的人就是另外一種體驗了，而且初月實在社恐，覺得那種硬找話題和陌生人尬聊是個很艱巨的任務。
“唉，小月亮，彆這麼無情。”電話那邊的伊莎又開始施展自己一貫軟磨硬泡的招數，“你也知道哈德森夫人以前跟著先生在C國待過四年，她很喜歡你們那邊的文化，所以……”
初月冷冷拒絕她：“伊莎最近天氣冷，如果你有些常識的話，就該知道很不適合彈奏，而且我姑姑和費恩也不會同意的。”
“小月亮，你這話多少有些離譜了，我相信這樣的天氣，哈德森夫人斷然沒有將宴會布置在室外的道理。”
伊莎繼續動員：“至於你姑姑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她也說你很少參加聚會，學校的社團活動都很少去，太孤單了，她很擔心你。我這次邀請你，也有她的意思。多交一些朋友才會開心，不是嗎？”
“我現在就很開……”話音戛然而止，手肘一痛，手機脫手掉在了地上。
初月整條胳膊又麻又軟，疼地下意識捂住蹲了下來。
手肘撞到了旁邊的車門上，駕駛位跟前站著的人正維持著開門的動作。
“抱歉，小姐。”
是一位東方長相的中年男子，他彎腰替她將手機撿了起來，初月稍緩了下，換手接過，趕緊道歉：“該是我抱歉，是我沒看路撞到了您的車，車沒事嗎？”
大叔爽朗一笑：“你這小姑娘，車能有什麼事，你胳膊沒事吧？”
初月站起身，“啊，沒事。”抬腳就走，後麵車窗降了下來，有男聲說：“楊，先生說讓這位小姐上車，去醫院看看。”
“不，不用了，真的沒事。”
她匆匆說了句，視線掠過降下一半的車窗，看到黑色的西裝袖管，一隻修長勻稱的手，拿著手機，骨節彎曲的弧度如精心雕刻般。
他應該就是車內那位男士口中的先生。
初月沒敢細看，倉促離開現場。
沒事是真的，疼也是挺疼的，她感覺自己眼淚都要出來了，這就是外婆以前說的撞麻筋上了吧。都怪伊莎這個掃把星！
電話剛才掉地上被掛斷了，伊莎重又撥了過來，於是初月遷怒：“都說了我不想去，伊莎！”但是接下來她就聽見了電話那頭卡莉姑姑的聲音，“去吧，初月，哈德森夫人親自給我打電話了，我這邊也不好拒絕，你就當去玩一玩。”
“哦，姑姑。”
姑姑的語氣像哄小孩子一般：“晚宴還有很好吃的甜品和葡萄酒哦。過去玩一玩，也有和你同齡的孩子來，多交一些朋友，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可不好。”
初月是沒有辦法拒絕卡莉姑姑的，怕她嘮叨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還是怕她總替自己擔心。
“好吧，我會去的姑姑。”
初月妥協，拿出卡片刷開公寓門，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需要準備禮服嗎？”
卡莉姑姑那邊不知道在做什麼，聽起來很吵鬨，她的聲音也大了些，提議道：“最好可以多多展示咱們國家的文化，哈德森夫人說那位先生喜歡這個，要不你就穿你上次給我們展示過的那些仙女裙子吧，我覺得很漂亮。”
“你是說漢服？”初月問：“是什麼性質的晚宴？直接穿漢服過去會有些不協調吧。”
她聽著電話進門，將挎包隨手掛在衣架上，對著鏡子解圍巾。
“那我再問一問，最近忙得還沒顧上。”那邊卡莉姑姑停頓了下，說：“等我問好了，周三下午伊莎會去接你，順便讓她幫你挑一挑。”
初月點開手機日程，後天下午隻有一節數理統計的小討論課，三點半就能結束，便說：“好，那你轉告伊莎，周三下午四點鐘公寓見。”
“是伊莎阿姨啦，小孩子不許沒禮貌。”
姑姑和伊莎是好朋友，兩人年紀相仿，但是伊莎至今未婚，性格又過於奔放跳脫，有點“為老不尊”的意思，所以初月一直都習慣直呼其名。
被姑姑糾正後，初月乖乖應了聲：“記住了姑姑。”
“乖。”
伊莎來接她的時候說已經和哈德森夫人確認過了，就是朋友聚會，她也確實樂意了解一些關於漢服的文化。初月斟酌了下，最後還是穿著禮服，準備了一套宋製漢服帶過去。
卡莉姑姑在柏林出差，費恩不放心初月，剛好也在受邀之列，原本是要過來的，但學校臨時有個學術會議衝突了，所以在車山打電話過來，囑咐了初月老半天，掛斷電話後又發消息給她：【伊莎不靠譜，你少喝點酒，不要搭理隨便搭訕的男性。還有，宴會結束立刻讓司機送你回家。】
初月讀完消息看一眼忙忙碌碌補妝的伊莎——好吧，的確不怎麼靠譜。
覺察到她的視線，伊莎邊拿著粉撲往臉上拍，邊說：“笑什麼，萬一宴會上有帥帥的小哥哥呢，我不得時刻準備著。”
初月敷衍點點頭，“祝你成功。”
“你不用準備準備嗎？”
她指了指麵前的化妝包，隨即又否決了這一提議。
麵前的女孩子低挽著發髻，耳邊戴了隻羽毛形狀的鑲鑽發夾，一張小臉上儘是青春顏色，白皙得愣是連一點瑕疵都找不到，杏眼純淨，櫻唇輕抿，小巧的鼻尖透著少女的明媚嬌憨，哪裡還需要什麼裝扮。
伊莎看看初月，又對著鏡子照了照，拿出了口紅，感歎一句：“年輕真好啊，妝都不用怎麼化就好看的不得了。”
初月沒空搭理她這樣的傷春悲秋，心裡已經開始擔心一會兒見了那位先生該怎麼應對。
下車後伊莎剛好碰到相熟的友人，幾人打過招呼後邊聊邊往裡走。哈德森夫人匆匆迎出來，問候了幾句便又回去做準備了。
伊莎從侍者手中端了一隻酒杯，順勢挽住初月的手臂，聽友人好奇問：“到底是什麼重要客人，哈德森夫人竟然忙這麼久？”
伊莎扭頭往樓上看了看，說：“大人物，ALS總裁。”
“ALS Capital？”
卡莉姑姑是做投資的，所以初月對這些資本也略有了解，一聽到這個名字便有些驚訝——ALS資本絕對可以稱得上風投圈的一個傳奇。
眾所周知，歐美國家的大多數產業已經高度發達，背後的資本配置基本定型，要想分一杯羹其難度可想而知。但ALS資本卻另辟蹊徑，入手新興產業，從嶄露頭角到馳名全球，隻用了大概五年時間，現有投資涵蓋了科技、教育、醫療等多個領域。
在課堂上，投資學老師將它作為案例分析過，說是五年前ALS高層換代，之後便開始進軍歐美市場，之後的這五年是其新任掌舵者銳意開拓進取的時代。
伊莎點頭：“對，就是這個。”
初月想起課件上大大的黑體加粗——Neil Xiao，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叫這個名字。
邀請的客人陸陸續續到了，伊莎被朋友拉著去一邊說話去了，初月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將琵琶和包裡裝的衣服放下。
按照以往，她該到了吃晚飯時間了，有些餓，去餐區取了一塊餐前蛋糕，坐下邊吃邊看著廳上的眾人。
廳上觥籌交錯，幾位端著香檳風度翩翩的男士正談論著什麼，時不時發出幾聲笑聲，不一會兒又過來兩位女士，問候之後，也加入了談話當中。
初月暗暗打量著，小口將蛋糕吃完，擦好手，整理了下禮服，剛要起身，就看見好幾個人往門口的方向迎了上去。，不多時哈德森先生並肩與一位先生走了進來，後麵跟著的是哈德森夫人一眾人等。
初月麵前好多人圍著，並沒有看清那位ALS總裁的長相，她站起身來，往伊莎跟前走過去，還未及跟前，就被她一把拽住了手。
伊莎的力度不小，初月皺眉看她，隻見她視線越過自己，正牢牢被什麼吸引著，聲音很輕，但明顯聽的出來在強烈壓抑著激動：“Super handsome！”
不分場合犯花癡的也就隻有伊莎了，初月掰著她的手，企圖將自己的手腕解救出來，她的手勁實在太大了。
“伊莎，醒醒，鬆開我再看。”
伊莎依言鬆開她，卻將她扳轉了個身，雙手按在她的肩上，悄聲說：“快看，小月亮，是不是很帥？今天才覺得你們東方男性竟然這麼有魅力，還以為是個多金的老頭子呢，卡莉怎麼沒告訴我他這麼年輕！”
初月一眼看過去也微微驚訝。
伊莎激動地幾乎要蹦起來，“真讓人怦然心動！”
“上次在餐廳，你對那位帥氣的餐廳領班也是這樣評價的。”初月小聲吐槽她，“你的心動得也太頻繁了，有沒有考慮是心臟的問題呢？”
伊莎這個時候脾氣好得不得了，並沒有回嘴反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