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經此一戰後藍家的子弟一個個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衰氣大增,任他後來有什麼好玩的也都沒了興致。
連拖帶耗地,硬是抗到了最後一天,一行人終是精疲力儘地鬆了口氣,收拾著準備返回姑蘇。
而我也正好順勢摸魚,雖然後幾天的項目我還蠻喜歡的。
加上射箭比賽之後,我不知怎的,突然就進入了狀態,也不覺得累了,反倒是挺樂意跟那群世家子弟們玩玩鬨鬨的。
可能是因為磕到cp的原因吧?
但,畢竟因著溫若寒,以及溫家的虎視眈眈,我也不敢真正放開手腳地跟他們鬨。
唉…說來也是挺可惜的……
這可是我,第一次參加清談大會呢。
……
那日,大會結束,一眾人臊眉搭眼地乘船往回,而我卻在上船的前一刻驀地停了腳步。
“怎麼了,飛靈?”
藍啟仁回頭問我。
我抿了抿唇,默默地又向後退了兩步,示禮說:
“父親,我能,在外麵多待些時日嗎?最多……一個月就回去?”
藍啟仁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我的眼神有些複雜。
我無甚意外地動動唇,正想著再多說些什麼時,卻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了藍啟仁輕輕的歎息聲。
“嗯,也罷,那你自己當心著些,我們便先回去了。”
說罷,他轉頭便進入了船艙之中,唯留下站在碼頭前的我,與甲板上的藍渙還有藍湛麵麵相覷。
藍湛倒是沒有發表什麼態度,因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了解我的脾氣性格,即便不甚理解其原因,也很少會乾預我做的決定。
通常隻是淡淡地叫我注意,或者保重,可藍渙便不一樣了。
不知是因著長兄的身份,還是彆的什麼情緒,他對我總會憂心有餘。
尤其是那日藏書閣後,我便總覺得他對我很不放心。
許是因著現在的他,看不太懂我的心思所帶來的憂慮與不安吧,總會害怕我會做出什麼危險的決定?
“飛靈……”
果不其然,站在甲板上的藍渙動了動,幾步走到船邊看著我道。
我微笑著向他頷首,亦走到船頭處仰首望著他說:
“大哥不必掛心,我隻是前一個月裡被關得太無聊了,這才想趁這個機會出來走走。”
藍渙默了默,似是沒能相信我的這番說辭,仍是滿麵憂慮地看著我道:
“可要我與你一起?”
……
我怔了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到一向沉穩的澤蕪君這般慌亂,倒真是有些稀奇。
“我沒事的大哥,就是在此玩上幾日,約莫著一月之後便往回趕,比你們乘船回去晚不了多少。”
我朗聲道。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藍渙頓了少頃,終是無奈地垂了垂眸說:
“也罷,你且去吧,路上多加小心就是。”
我含笑著示禮,轉身離開,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隻待一行人出發後才敢自岸邊回頭,默默地目送著他們遠航。
其間,我似乎又看到了藍渙那一雙憂慮的目光,直到與船隻一同消失於天際,去往那南歸的晚霞。
……
一月後,雲夢。
一葉扁舟踏水而過,獨自飄在那開滿荷花的湖水中央。
碧波蕩漾間,幾尾鯉魚騰躍而出,隨後又沉入那碧綠如翡的湖底。
撐杆停船,我迎著徐徐而來的微風。
抬眸間,隻見那六瓣蓮花圖案,赫然出現在了眼前。
這裡,便是雲夢的蓮花塢了呀。
……
“你找我們大師兄?”
一名雲夢的門生問道,有些疑惑地打量了我一番。
我拱手示禮,當即表明了身份道:
“姑蘇藍氏藍芷,字飛靈,巡遊至此,未遞拜帖實屬不敬,勞煩公子告知一聲江宗主及夫人,多有叨擾,芷在此向前輩賠罪。”
那門生瞬間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但見我那一身整潔的藍白衣袍,與額上那標誌的卷雲紋式抹額後,默默放下疑慮,趕忙向我拱手說:
“公子稍等片刻,我這便去通報宗主及夫人。”
我頷首致謝,隨後便乖乖地在外麵等著。
此時的雲夢氣候溫和,比起姑蘇的江南小意,這裡則多了幾分潑辣在其中。
路邊常有小販叫賣吆喝,一旁清澈的湖水邊亦能看見幾位姑娘,成群結隊地來湖邊浣衣玩鬨。
我在門口站了片刻,便見方才的那位門生疾步向我走來,拱手將我請了進去。
……
“晚輩拜見江宗主,江夫人,貿然來訪,是藍芷不敬,還請二位,莫要怪罪。”
我躬身行禮道,麵前的江楓眠隨和地笑了笑說:
“三公子客氣了,你來,我們很高興,我都聽阿羨說了,三公子在姑蘇時很照顧他們。”
“宗主言重了。”
我連忙道。
一旁的虞紫鳶也跟著溫和地彎起唇角說:
“既然來了,不如就住幾日吧,那兩個小子成天在外麵亂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先讓阿離幫你安排一個住處歇腳。”
“麻煩虞夫人了。”
我拱手應下。
見她向我笑了笑,轉頭又跟身後的人吩咐了兩句。
我目送那人頷首離開,沒一會兒,就見她就帶了個少女走了進來。
“這是我家小女,厭離,論歲數應是比你們都大些的。”
江楓眠介紹道,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麵前那女子遠山黛眉,麵若敷粉,眼眸流轉,溫柔大方。
我愣愣地看了她半晌,發覺不對,馬上躬身下去,紅著臉拱手道:
“師姐好。”
……
誰懂啊家人們!究竟是哪個殺千刀跟我說師姐中人之姿?誰?
這麼漂亮的小姐姐你給我說中人之姿?比動漫裡畫出來的都要美,你跟我說平平無奇?給我玩沈蘭舟那一套是吧?又是山海經裡找自己是吧?
等等,我似乎也長得挺好看的吼,山海經應該不至於吧……
“是飛靈師弟吧?”
她溫柔地走到我跟前,行了一個女禮道。
我點頭稱是,看著她的眼神竟莫名覺得溫暖異常。
“好了,阿離,你先帶三公子去歇息吧,等那兩個小子回來再說。”
虞紫鳶發話道。
江厭離頷首,轉身與我一同跟她的父母示禮離開。
上座的江楓眠跟虞紫鳶笑著向我們擺擺手,而我則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走了出去。
然而,剛剛從裡麵出來沒走多遠,便看見不遠處的魏嬰領著江澄跟個猴一樣,兩下便蹦到了我倆跟前。
“誒,小師弟,真的是你啊,你怎麼想起來到雲夢找我們啦?”
魏嬰驚喜道,後來跟上的江澄嫌棄地撇了他一眼,轉而向我拱手道:
“飛靈師弟。”
“晚吟師兄,無羨師兄好。”
我趕忙回禮道,說罷,便又轉頭看向了魏嬰說:
“閒來無事,特意過來找無羨師兄打山雞,不知道二位師兄可否賞臉帶我?”
……
言畢,卻見我麵前那倆人都懵了,轉頭看去對方,一看一個不吱聲。
反倒是一旁不明情況的江厭離極為淡定地眨眨眼,側過身來婉笑著跟我說:
“雲夢彆的沒有,山雞倒是很多,師弟若是想,改明就讓他們帶你去打個夠。”
……
就這樣,我留在雲夢又待了三天,期間日日跟著魏嬰還有江澄泛舟遊湖采蓮蓬,上山下水打山雞。
有事沒事還會被他倆拉著去拚酒,去吃雲夢那辣得不行的特色小吃。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我曾經作為一個長在西北,祖籍四川的人,他們吃得辣對我來說根本不成問題,倒是雲夢的酒,讓我記憶尤深。
比起天子笑的香濃,雲夢的酒卻多了幾分清甜。
我卸下了藍家雅正端方的姿態,跟他們喝著酒,吟著詩,時而大笑,時而打鬨,日日浪天黑才歸,等回來之後還有江厭離給燉的蓮藕排骨湯。
而每次,他倆都要因為最後一碗的所屬權掐得不亦樂乎,而我則跟江厭離在一旁笑著看熱鬨。
原因無他,真的是因為師姐的排骨湯太好喝了!
我感覺,那是我長這麼大,前後兩世活了這麼久,喝到過最好喝的排骨湯……
直至最後一日。
那天清晨,我如往日一般卯時便已整理完畢,先去拜彆了江楓眠跟虞紫鳶,深謝幾日盛情款待。
而後由魏嬰、江澄還有江厭離一同送我踏上了去往姑蘇的小船。
我記得那日天氣晴好,魏嬰卻是難得起了個大早,大老遠地禦劍出去,回來時竟給我提了三壇石花酒放到了船倉裡。
並囑咐我回去了存到茶樓裡慢慢喝,說到一半時,又一臉遺憾地歎了口氣道:
“這次太倉促了,沒儘興,下次你來雲夢多住些日子,我跟江澄帶你好好玩幾天。”
我怔了一下,隱去眼底那抹異樣,朗笑著道:
“好,下次,我帶著我家二哥一起。”
魏嬰挑眉,正想爽快地答應下來時卻突然躊躇,略有遺憾地拍拍腦袋說:
“好是好,恐怕你家二哥……”
“我家二哥很喜歡無羨師兄的,他一定會願意來的!”
我篤定道,目光認真。
一旁的江澄愣了愣,想到上回清談大會時的種種說:
“小師弟快彆安慰他了,就他這樣,你家二哥都快煩死他了吧?”
“不會!”
我又道,轉頭看著魏嬰笑說:
“我二哥真的很喜歡無羨師兄,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從小到大沒什麼人願意跟我們玩,他隻是不會對外人表達好感罷了。”
魏嬰半信半疑地笑了笑,隨後還是爽快地一口答應了下來:
“行,那下次等你們一起來,我再好好帶你們玩。”
“嗯……”
我點頭應下,隨即轉向一旁的江厭離,正正經經地行了個禮說:
“這幾日承蒙師姐照顧了,師姐,你真的很好很好,是金子軒沒眼光,你以後一定會遇見更好的人!”
……
江厭離被我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給說懵了,反應過來後卻是看著我‘咯咯’得笑了起來。
“喲,小師弟,看不出來,你竟這般有眼光呀?知道我們師姐有多好了吧?”
魏嬰賤不兮兮地調侃道,眼光在我與江厭離的身上瘋狂遊走。
我被他看得倏得紅了臉,正欲說什麼時卻又聽到一旁的江澄在那跟著起哄道:
“誒?不對不對,小師弟怎麼突然臉紅了,莫非……”
他一臉審視地看著我,麵上的笑意直達眼底。
我趕忙擺手想說點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腦子卻亂了起來,隻得憋著一張通紅的臉,多少有些無助地看著他們。
然而,正是我的無助,卻一下激起了他們心底的惡趣味,魏嬰看看一旁直笑地江厭離,一臉了然地向我壓壓手說:
“唉,沒事沒事,這樣,小師弟,你這次快些回姑蘇,等下次來時,讓你父親封好了聘禮來我家提親,放心,你這般好的郎君,比那金孔雀強了不知多少倍,江叔叔跟虞夫人定然十分滿意。”
“誒呀,不是,嘖,我不是那個意思呀!無羨師兄!”
我在一旁急得直跺腳,而江澄則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地樣子跟著點頭附和。
唯有江厭離無奈地搖搖頭,伸手各拍了一下他倆的肩膀笑著說:
“你們兩個真是長大了,開始編排師姐了不成?”
“嘿嘿,哪有,你看小師弟那臉紅得,都快趕上胭脂鋪裡的紅胭脂了……唉唉唉,小師弟抬腳踹人了啊,雅正呢?雅正呢?”
被打斷施法的魏嬰抓著一旁的江澄就開始往江厭離身後一個勁地躲。
而我則站在船頭,雙手拎著袍子,換著腳去踹他們兩個。
江厭離在一旁笑著看我們打打鬨鬨,而這一鬨,便見那日頭高起,時間轉眼便又耽誤了不少。
……
“好了,你們兩個彆鬨了,時候不早了,快讓飛靈回去吧。”
江厭離開口道。
一旁嘻笑拉扯的我們仨,在她的提醒下紛紛鬆開了手。
即是心中萬分不舍,但仍得麵對分彆。
我含笑向他們示禮告彆,而他們亦在岸邊遙望相送。
水上漣漪翻飛而起,輕柔的風中飄散著淡淡荷香。
我撐著船,回頭瞧了一眼靜靜蹲在腳邊的三壇石花酒,抬眸回望,向著那已然隱匿於天邊的身影微微揚唇。
“此生共飲天子笑,今世不悔入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