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水行淵之事也算是告一段落,剩下關於水運商貿,以及河道整治的事情則全部得等到藍啟仁回來之後再與鎮長溝通。
至於我們,則該乾嘛乾嘛,於是乎,我便在回來後的第二日,以不能讓送我們枇杷的姐姐傷心為借口,連哄帶騙地拉上了藍湛,又故意在臨出門時約了魏嬰,跑去了原先見到她們的地方真的買了一筐枇杷回來。
而被騙慘了的藍湛,先是被那一群姐姐們圍著調侃,回來的時候又因為嘴太笨,被魏嬰欠兒欠兒地撩撥了一路,差點就抽出避塵跟他再打一架。
然而,我這麼乾的結果就是……
藍湛一氣之下氣了一下。
回去之後便將我連人帶枇杷得,一起關在了靜室外麵。
嗯……
對此,我表示很無所謂,甚至還高高興興地抱起那滿滿一大筐金燦燦胖乎乎的小枇杷回了竹室。
這麼好的枇杷不要白不要,況且我這次又不單單是為了撮合你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呢。
一路平穩,我剛一回去就開始迫不及待地蹲在那框框旁邊挑挑揀揀。
先是留了一小堆給我自己,又挑了一小堆胖胖圓圓的留給我大哥,而剩下的一大堆,則被我一把拎著送去了藍氏門生所在之處。
是的,我要去蘇涉。
至於為什麼這麼大費周章地攻略他,是因為本人經過一晚上的考慮,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多一個不定時的廢物,怎麼著都比多一顆定時炸彈來得好,廢物好歹能擋刀,但炸彈若爆了,不管威力大不大都很惡心。
……
“三公子怎麼來了。”
一名門生向我拱手道。
“請大家吃枇杷,前日,辛苦各位了。”
我提了提手中那滿滿一筐枇杷道,見麵前那人略有眼熟,便思索了一番問:
“你是……那天與蘇公子同乘一船的師兄?”
“三公子好眼力,裡麵請。”
他承認道,抬手將我迎進了屋內。
我跟在他的身後,隨手就把那框枇杷放在了桌子上問:
“那,蘇公子今日可在?”
“在。”
那位門生示禮道,轉頭叫了彆的門生去尋他,但多少又是有些疑惑地抬頭看我說:
“三公子找他做什麼?”
我有些窘迫地笑了笑,頷首跟他解釋道:
“那日除祟,我未經思慮便將驚雨扔給了他,卻不想最後……竟差點害了人家,故而想著,今日過來跟他當麵道個歉。”
“這怎麼能怪三公子呢?”
門生皺眉道,轉而又憤憤不平地向我拱手說:
“那日,本就是他魯莽,三公子借他寶器亦是好心,是他自己不自量力,修為不高,想得倒不少,況且驚雨那般的名器,豈是他……”
“藍氏家規有雲,不可背後與人是非,蘇公子修為如何,哪裡是他人三言兩語,便可妄加評判的?”
我驟然厲聲道,但其實是我發現了已經到達,卻躲在門後偷聽的蘇涉,故意說給他做樣子的。
畢竟,作為蘇涉的前輩,他的這些話沒有什麼問題,但就是因為沒有問題,人說得多了,他也聽進了心裡。
加之,蘇涉本身就是個心比天高的人,身邊否定的人越多,他便越想證明自己。
而後,再當看到同樣年齡卻被眾星捧月的藍湛時,心態也會跟著變得更加扭曲。
所以,我既想掐斷他這個禍患,就得先從最根源處動手,連根拔起。
……
“弟子失言。”
那名門生連忙拱手。
見那虛心又坦蕩的模樣,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怎麼,搞得跟我故意袒護似得……
額……
可是我現在,不就是在刻意袒護嗎?
可我沒那個意思啊!隻是不想讓他以後再出問題而已。
唉,算了,事已至此,那就這樣吧……
我咬了咬牙,多少是有點不太坦率地將頭撇去一邊,故作冷淡地跟他說:
“回去把《上義篇》抄一遍。”
“是。”
那門生虛己以聽地應了下來。
我卻問心有愧地歎了口氣,正想著之後該如何補償人家時,卻發現他已然默默退出,轉而將門外偷聽的蘇涉換了進來。
……
“三公子。”
蘇涉向我示禮道,麵上滿是那內疚之色。
我收了收情緒,裝作沒看出來的模樣跟他回禮:
“憫善公子。”
我又故意叫了他的字,隻見蘇涉仍是那副驚訝的模樣,雙目之中暗含淺光。
“蘇公子,此次我來,是為了……”
“三公子……小生都聽到了……”
蘇涉突然打斷了我道。
而我則裝作一副微怔地模樣看著他,正想著要不要裝模作樣地說點什麼時,卻見他後退一步,鄭重其事地向我躬身揖禮道:
“三公子,是小生的錯,三公子仁善,小生不該懷疑三公子,亦是小生自命不凡,同為藍氏中人,卻嫉妒二公子出身,事事攀比,這才丟了佩劍,三公子的寶器……是小生不自量力,竟妄想駕馭驚雨這等名器……”
……
額……
這次我是真的怔住了……
這……我是真沒想到他會這般好對付,畢竟,來的路上我還在那想,他會不會覺得我前天借扇子給他,是為了故意刁難他?
嗯……他也確實發覺出了我是故意的。
而我,也確實是這麼想的。
但也是著實沒想到,他能菜到連岸都上不去。
況且,我當時說的也都是真話,比起差點要我狗命的破風,驚雨真的溫和太多了好吧!
隻能說,我是沒想到,方才那場戲的效果那般好,直接就把人給忽悠瘸了。
嗯,剛才那位兄台辛苦,改天我得搞點東西送他,感謝一下。
不過……如此說來,那我應該是不用準備下一次攻略了吧?
並且,似乎連昨晚熬夜準備的‘小論文’,都用不上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暗自歎息,也不知是慶幸,還是惋惜我昨晚那被迫’胎死腹中‘的熬夜成果。
“蘇公子,莫要這般。”
我略帶慌亂地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大腦飛速運轉,想著該跟他再說點什麼。
……
“憫善公子,切勿如此妄自菲薄。”
我重重道,看著他的目光無比肯定地說:
“公子的修為跟底子並不差,我跟二兄不過是經驗比旁人多些而已,算不得什麼,畢竟這些年學下來的東西都一樣,憫善公子若是有心,定然能另有一番作為的。”
對麵的蘇涉一臉怔愣地看著我,許是許久都沒能聽到過有人可以這般肯定他。
我眼見著可行,複又微微向他點了點頭,全然不顧被我那話假得直發酸的後槽牙。
蘇涉的眼睛中倏然泛起了一抹水氣,那感激涕零的小眼神,活像是瞧見到了救世主一般。
我趕忙低頭緩了口氣,避開他那炙熱的目光看向彆處。
彆,您這我可真當不起。
要怪得話,就怪他如今太過單純,以及他這人,本身就很吃這一套。
遙想書中金光瑤,不也是靠這招將他挖走的嗎?
他可比我敷衍多了好伐,就是簡簡單單談了個心,就惹得蘇涉對他死心塌地。
我呢?從認出來當天就開始鋪墊,如今又是上門道歉,又是為了他訓斥他的前輩,還帶了一筐水靈靈的小枇杷呢!
誒,對,我的小枇杷!
牙酸了半天的本人,終於是想起了我那一筐金燦燦胖乎乎的枇杷。
趕忙走過去,從筐裡特意捏了幾個個大飽滿的塞到了蘇涉手裡說:
“這是我今日一早便從山下買回來的,嘗嘗吧,很新鮮。”
蘇涉人都傻了,一整個受寵若驚的模樣看著我,又捧了捧手裡的枇杷道:
“這是……三公子你……”
“不隻是給你,還有其他人,那日除祟,辛苦了。”
我鄭重其事地揖禮道。
這次,我可說得都是真的,畢竟那天情況慘烈成那副模樣,我於情於理都該過來說上這麼一趟。
“公子這是何必。”
蘇涉趕忙過來扶我道,順手擦了把臉上的殘淚一臉鄭重地說:
“吾等乃姑蘇藍氏門下學生,這些,都是我們該做的。”
哦吼,明白就好。
我垂下眼睛,藏起那一抹計謀得逞的笑意,看著麵前一副要為藍家拋頭顱灑熱血的蘇涉,竟有那麼一絲絲的恍惚。
所以,我這算,策反成功了吧……
但其實,說起來現在的蘇涉本性並不算壞,隻是被自卑跟嫉妒衝昏了頭腦。
單從他替金光瑤擋刀就能看出來,他其實還蠻講道義的,至少比起薛洋那種純純的變態來說,真的是強了不知多少。
加上他現在到底還年輕,心智與想法尚未定型,如若加以引導,說不定日後還真能有點作為呢!
我心裡算盤打得響,表麵上仍維持著一副謙遜守禮的模樣,在蘇涉的百般感激下又鼓勵了他兩句。
反正誇就完事了,像他這樣總以為自己懷才不遇,又備受忽視的人,如果有一個可以認可他、鼓勵他的人在身邊,便會心懷感念地將這個人放在心裡。
之前是金光瑤,而現在也可以是我……
那天,我直到離開時,蘇涉都是一副要哭了的模樣,一路護送,到後來一直目送我至小路儘頭。
我暗暗鬆了口氣,如此,這件事應該算是了結了吧?
我摸了摸腰間佩著的驚雨得意地笑了笑。
……
其實後來想想,我也是能理解他為何會心生嫉妒。
畢竟,他隻是我家一普通門生,拿的佩劍是家裡統一給佩的。
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給門生的佩劍定不是多麼差勁的東西,但上限絕對不高。
為了用起來更得心應手,家族一般會給門生佩稍低於自身水平的劍器。
這也就是為何,蘇涉的劍在入水後直接被吞的原因。
至此,我才覺得,蘇涉的嫉妒可以理解,但說不通。
畢竟我們才是自家人呀,我們自家長輩,給自己的孩子掏錢買好的東西,這本身就是天經地義。
以及,我們也並未限製門生們自由佩劍的權利,而藍氏本身亦有不少外姓門生佩的是自家給打的劍。
其中出名的更是不勝其數,你抱怨、嫉妒都可以理解,但若要人信服確難以站得住腳。
一邊看不慣,一邊不服,一邊卻又要盯著人家學著人家,其實說到底還是對於自己的不認可,再加上又得不到旁人的認可跟理解才慢慢扭曲。
若問為啥就盯上了我家二哥……
可能是因為他那張從小就毫無波瀾的臉?
嗯……說來也是,他那副模樣有時候看著確實挺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