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後。
早課將將結束,我便著急忙慌地趕去了後山修習的地方,見藍渙負手而立瞅見我時的第一句便是句說教:
“飛靈,雲深不知處不可疾行,幼時也就罷了,如今你已長大,得注意了。”
“是,藍芷回去自罰家規。”
我有些沮喪道,但心裡又在默默念叨:
‘我也沒日日都這樣啊,不過是偶爾……’
且似乎,自龍膽小築中的那個人不在以後我便很少很少走得這般著急了。
藍渙看了看我沒有再說什麼,我知道是他的被動技能‘讀弟‘啟動,八成又是從我外露的微表情中知道了我在想什麼。
“這次出行我幸得了兩件法器,本是想著你一件忘機一件,但看了你昨日那套劍法我卻覺得說不定這兩件都更適合你。”
說罷,他從乾坤袋中將東西取了出來,一件琵琶一件則是一柄折扇。
“誒?大哥怎地知道我想換琵琶了?”
我有些驚喜地將他手中的琵琶接了過來,手癢癢得撥弄了兩下,卻發現竟是那柄記錄於藍氏典籍中的名器’悠然‘。
我有些恐慌地看著他,多少是有點不太敢想他是怎麼得了這件寶器的……
書中雖未明示,但在這裡藍家子弟的的確確都會以琴築基,待學有所成後便可再習其他樂器。
藍渙藍湛如書中一樣,一人琴一人簫,而我則選了琵琶,不為彆的主要是以前學過覺得應該能少費點勁。
但後來,也不知道是在藍家習琴時基礎打得紮實還是怎地,總之學起來倒也沒費太大勁。
但由於我一直未能尋得一柄趁手的好琴,以至於藍渙跟藍湛紛紛換到了自家的看家法器’裂冰‘跟’忘機琴‘後,我卻仍拎著佩劍破風上斬精怪下治喪屍。
人家大哥二哥一簫一琴得往那一站,那叫個出塵絕世,破障音一出一躺一片不說,人家還是那幅纖塵不染的翩翩仙君。
我呢?
跟著大部隊出門時道骨仙風,雅正端方,開打時也算是行雲流水姿態卓絕,可一旦打到後半夜,那就是形象全無,灰頭土臉,跟在泥溝子裡滾了一圈的小臟孩沒啥區彆。
除了靈力尚有存餘外,體力卻是一絲不剩,後來不是被藍渙抗回去就是被藍湛抗,有時會有好心的師兄過來幫忙搭把手,有時卻是藍啟仁親自下場拎我回去。
再後來便是一邊聽藍啟仁跟我說‘沒事,我還小’一邊則瘋狂給我加練體力,練得比藍渙跟藍湛這兩個哥哥都狠。
完全把我還是個小屁孩的事實忘得一乾二淨,以及,本人內裡還是個女孩子啊……
彆說人家了,就說藍家族中的同齡人,這個年歲恐怕連走屍是個什麼玩意都不知道吧?
而我呢?
嗯……已經跟著殺了不少了
以至於後來,我不遺餘力地開發了引風引雷引電引陽炎萬物的aoe群殺技能,這才能從容不迫地跟在藍渙、藍湛以及其餘一眾師兄屁股後麵熬到卯末回家。
甚至有時比藍湛還能熬,偶爾還能稍稍裝一下。
至於為啥……彆問為啥,實在想問就去問藍老爹去!
……
“試問雲深不知處誰人不知道藍飛靈天天喊著換琵琶啊?彆說雲深不知處了,就連彩衣鎮裡賣枇杷的小姑娘都知道。”
藍渙絲毫沒跟我客氣地戳穿道,我不服氣,撇嘴小聲跟他嘟囔:
“那還不是沒遇見合適的。”
“是,挑了幾百把都沒合適的。”
“我這是寧缺毋濫!”
我接著反駁,藍渙也知道跟我爭下去沒結果,索性將另一件法器也遞到了我麵前:
“再看看這件是否也趁手?”
我將寶貝琵琶塞在懷裡,伸手略有疑惑地將那柄通體漆黑做工精美,實則也不知道到底咋樣的折扇握在了手裡掂了掂。
我去,一把扇子竟能這般重,但彆說拿著倒挺趁手,不過這分量莫說小孩子了,便是尋常大人家拿著恐怕都覺得費勁。
“這扇子……”
“十二骨玄鐵扇,扇骨有靈,與你手中的破風出自同一人之手。”
“龍泉莫氏?”
藍渙點頭,瞬間,我便覺得手中那看似就不簡單的折扇突然就變得更加不簡單了。
小心翼翼地掰開扇骨,腰間的破風驟然發出震顫之聲,扇中靈力隨指尖灌入小臂,待扇麵展開之際映入眼簾地便是那精美絕倫的千裡江山圖。
說真的,如若不是有藍家那一堆條條框框給拘著,我現在真的想撲上去給藍大一個大大的熊抱。
我正式宣布,從此以後藍大就是我哥,我親哥!!
“你喜歡就好。”
‘讀弟機’藍渙又一次上線,儘管我覺得我已經儘可能地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但是……
“你昨日那套……劍法,我回去時琢磨了一番。”
他伸手接過了我的寶貝扇子,隨手一開便驚破了天邊的飛鶴。
“你看,這般改如何?”
說罷,藍渙縱身躍起,鐵扇隨聲而過,掛在我腰間的破風躍鞘而出,我趕忙握住劍柄,暴起的靈力使得我整個小臂都在顫抖。
風起扇落,風住雲開,在他身上我似乎又看到了女武神那瀟灑英姿,卻又在恍惚間憶起當年被她這套技能所支配的恐懼。
手中的破風還在激動地亂顫,我將懷中的琵琶收起來,用空出來的那隻手一把握住了劍鍔。
“我知道你激動,但你先彆激動,我也覺得大哥很帥。”
……
言罷,破風果然安靜了下來與此同時麵前的藍渙也收了勢,握著扇子遞到了我麵前。
“大哥果然厲害,隻看了一遍便能將這套招式改得這般好。”
我接過扇子欣喜地跟他說,但是藍渙卻有些心虛地皺了皺眉頭,眼神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
“其實,我不止看了一遍。”
啊?我有些蒙……
“初到時我見你身形奇怪,還以為是你出去夜獵時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但看了幾遍後才發現你……似乎是在練劍。”
……
什麼叫做五雷轟頂?什麼叫做真·社會性死亡??
算了,毀滅吧,反正我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沒什麼太大意義了……
……
至此我的作妖史……
也並沒有就此打住,隻不過我沒什麼能記住的連招技能了,所以隻能或開發或改編一些純費靈力的單個技能。
比如說把老頭環裡的‘老寒腿’跟弦殺術結合改成’老寒琴‘呀,再比如說把‘獵犬步伐’解析開發之後再隨便改個名之類的。
尤其在我得到了名琴‘悠然’以及那柄被我命名為‘驚雨’的靈扇之後,我的開發之路便走得越發放肆。
其實,我在剛剛得了驚雨之後消停了那麼兩天,畢竟同是龍泉莫氏出品,我可沒忘了前兩年被破風支配的恐懼……
據我在這邊所學,龍泉莫氏,是一個從未在書裡出現過,但確確實實存在過的一個以鍛器起家並名震天下的玄門世族。
據說祖上是春秋時期,那位越國的鑄劍名匠歐治子的後人。
就是那個鍛造出越王勾踐劍的名家,他還有個叫莫邪的女兒,以身祭劍後由她的丈夫打出了一雙名為乾將,莫邪的絕世名劍。
嗯……
至於為什麼這個世族姓莫不姓歐,似乎就是因為他倆的兒子為複仇而刺殺楚王,後人為了躲避追捕隱姓埋名。
直至六國覆滅,這才歸來認宗。
但,莫家法器雖絕,可目前的仙門世家中卻沒有幾個真正用他們法器的人,一般都是等自家子弟修武時,由長輩尋一珍材為其打造佩器。
譬如藍湛那大名鼎鼎的避塵,還有我家大哥的朔月,皆是由特意請來的鍛造名家用那珍材量身打造。
這樣打出來的武器與所佩之人適配度極高,人的實力有多強佩劍的實力就有多強,反之亦然。
至於族中門生,則大多是統一佩劍,如此,便不能佩到多厲害的劍器。
畢竟,若是實力不敵,便容易被自身所佩之劍反殺。
不過,有些家裡有礦,選擇自己搞法器的門生除外。
但,龍泉莫氏所鑄之器,卻剛剛好與之相反。
畢竟人家是名門世家,歐治子之後,憑借一手百年流傳下來的鑄劍手藝,哪怕門中無一修行之人,照樣能在玄門百家之中登頂。
而他們家的寶器閣中,更是名器珍寶數不勝數,仙門修士無不向往之。
據傳,就連他家後廚裡的菜刀,一經流出都能被其他世族奉為珍寶。
而正因為有著這般手藝,莫家人則更願意專注於武器本身,從不為旁人定製佩器,你若想要,那便將自己錘煉成配得上的樣子再來吧。
因此,有那麼一段時間,玄門界興起了一陣‘莫氏潮’,眾修士皆以佩得莫氏之寶器為榮。
但是,話又說回來,莫家的法器,哪是常修士便佩得起的?
一個個得法器比人還有性格,不夠強,不夠厲害,不夠執著的,那就再見吧您內!
所以漸漸地,能真正以莫家寶器為佩器的修士越來越少,而莫家寶器在玄門的意義也從佩器轉為了收藏。
正是因此,龍泉莫氏走上了史無前例地極盛之期,重仙家對其珍寶閣趨之若鶩,無一不想將其中之物據為己有,也是因此,龍泉莫氏在一夜之間慘遭覆滅。
全族上下二百三十八口,包括老弱婦孺,無一幸免,寶器閣、珍寶閣被大火焚燒三天三夜,其中寶物不翼而飛。
被屠的,還有莫家當時的家主。
據說,他曾將一把名劍贈予了一位女修,而這位女修,卻在後來為他報了贈劍之仇後,銷聲匿跡。
自此,龍泉莫家以及莫家之寶器便成為了傳說,而玄門世家亦在此後有了新的傳統。
那個傳承近五百年的名匠之後,就此隕落,龍泉莫氏,就像是那絢爛而璀璨的煙花,燃放殆儘後棄之如敝,最終又被眾人所遺忘。
但如今,我手中的破風與驚雨,卻皆出自龍泉莫氏百年前的一位家主,亦是當年寶器閣中所丟失的兩樣珍寶。
其實,當年藍啟仁為我們講到這段曆史時我是唏噓的,儘管他講得無聊又乏味,但我仍是對此充滿向往。
畢竟,這段故事從未在書中出現過,我在看書時也隻覺得那些佩劍應是很帥的,無論是避塵、朔月還是後來出場不多的,魏嬰的佩劍隨便都該是極好的名器。
但是卻從未想過,在這些即顯眼但又最容易被人忽視的背後,居然還會有這樣的故事。
其實,在藍氏本家的藏寶閣中本就有不少龍泉氏的寶器,但基本已被束之高閣,僅供瞻仰。
而那時,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得一把莫家的寶劍做佩劍該多好。
結果第二天,我家老爹便真不知從哪又得了一把龍泉莫氏的寶劍,而且還是曾被莫氏奉為珍寶的名劍‘破風’。
說是百年前曾有位家主,名叫莫歐,鑄劍成癡,一日幸得了一塊從未見過的極品玄鐵,他興奮之餘便日日將自己關在鑄劍室中,試圖將其煉化。
但哪知,那玄鐵竟不知為何久煉不成,莫歐遍試無果後,依照古籍中所述,以身相祭,竟不想爐中火焰猛然飛漲,不消一會兒那鐵便成了。
後來,其子承父之遺誌,日以繼夜,千錘萬鍛,直至兩年後,那爐玄鐵中,終於出了五樣稀世珍寶。
而這其中,便有破風與驚雨。
再後來,抱山散人出世,莫家當時的家主便將破風以賀禮之名相贈,直至她最後歸隱於山林,又將此劍歸還,從此以後便被束之高閣。
而那日,我家老爹原也是想將這個寶貝換個藏寶閣繼續供著,但奈何卻被我這個敗家子一眼認出。
沒辦法,誰讓這世間就這一把劍身極長,又通體漆黑的寶劍,不然,我後來也不能想著用它來試【水鳥亂舞】這個絕殺技能。
於是,那日,我為了破風,在雲深不知處,藍啟仁的麵前,上演了生平第一次轟轟烈烈地撒潑打滾。
嗯……
其結果非常之慘烈,其本人亦非常之悲壯地罰跪了家祠,外加整整五十遍的家規……
但是,我是誰啊!冥界大佬來了都能跟我搓上一把麻將,我能慌嘛?
所以,那段時間,便出現了一個詭異的場麵。
就是,藍啟仁罰他的,但我鬨我的,完全不耽誤。
反正,我的心態就是,隻要能給我破風,就是罰我一千遍一萬遍家規都沒事!
嗯,於是那段時間,我每天不是在被罰,就是在被罰的路上,也常因抄不完家規日日熬在藏經閣,或是練武場。
我大哥跟二哥實在看不下去了,便主動跑來幫我分擔,藍渙這個‘敵蜜’甚至還勸我放棄。
畢竟,那可不光是龍泉莫氏的東西,亦曾是抱山散人的佩劍。
就我現在這樣將將開始修武的小屁孩,想要駕馭那樣的仙劍無疑是在找死。
但我哪能聽啊,罰都罰了那麼多次了,我要是拿不到它,我對得起我自己嘛?
嗯……也不知道當時為啥就倔得連死也不怕了……
由於,他們平時不讓我碰,我就大晚上得跑去偷拿偷練。
每次練完,身上多少都得掛點彩,有次還差點砍到了自己腦袋,要不是當時巡夜的藍渙及時路過,我現在的墳頭草估計比人都要高了。
但繞是如此,我仍沒放棄對它的向往,藍啟仁深知拗不過我,加上那時候我跟藍湛已經開始修武了,他亦在著手給我倆準備佩劍。
於是乎,我那一世英名的藍老爹,為了糊弄我,找了一塊極純的銀料,畫了圖紙又請了位業內極富盛名的鑄劍師過來,先照著破風一比一還原重量,長度打了一把小破風,後來又用同樣的材料給藍湛鑄了一把避塵。
這也就是為何藍湛的避塵為何看似輕薄無比,實際卻極有分量,我覺得,應是那鑄劍師在照著破風打完小破風之後來了靈感,故而才有了現在那聲名遠揚的名劍避塵。
雖然遇見羨羨後有點晚節不保,但好歹現在事情還沒發生,那就暫且不提……
我還記得,那劍鑄好後,我家老爹還特意找了不少極好的墨塊,廢了不少心思給小破風來了個全身美黑。
最後拿到我麵前時,還裝作了一副極為無奈的模樣。
嗯……但是,如果不是因為小破風掉色得話我就真的信了……
以及,龍泉莫氏那極富華麗繁複的暗紋,並不是誰人都能刻的,那可是人家的家傳絕學,跟著全族一起失傳了的秘術啊。
即便後來的鑄劍師模仿了九成九,但差的那一成便是天差地彆,以及破風劍身極薄且長,要想通身篆刻本就是難如登天。
於是乎,那位鑄劍師便將劍身稍稍改厚了一些,鑄造時又即興加入了些許自己的思想,畢竟人家本身也是個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鑄劍名家。
所以等劍真正仿好後,與原版雖然相差不多,但若是真正碰過破風的人便能一眼瞧出不同。
不過呢,我那時候即便看出來了區彆,也並沒有直接戳穿。
畢竟,我當時也被破風搞得心態有點小崩,索性將錯就錯,拿著小破風就當練手般得用了一個多月。
等到藍啟仁第一次誇我劍練得不錯之後,第二日我就拿了把刷子,一個人跑去太湖‘哐哧哐哧’刷了一整天,卡著宵禁回家後,便將洗得白白淨淨的‘破風’捧到了他麵前說:
“父親,您給我這個破風為什麼是白色的呀?”
“這上麵的紋樣為什麼跟之前見到的不一樣呢?”
“還有還有,黑著的時候沒看出來,洗白之後才發現這個劍怎麼自己還變厚了呢?”
……
我這奪命三連問,差點沒直接把藍啟仁當場氣吐了血。
對於一生從未打過誑語的藍老爹來說,此次事件,無疑是他人生之中最大的一個黑點,沒有之一。
於是乎,第二天一早,藍啟仁便黑著張臉,終於將那把真正的破風給我拿了過來。
從那之後,他便日日一手托著琴,一手執著劍地盯我練。
不為彆的,就怕他一個不注意,我練著練著人就躺那了。
而這樣的日子整整過了有兩年,就當我對它即將絕望之際,突然有一天,破風竟奇跡般地得向我認了主。
說實話,我當時也挺納悶的,甚至一度覺得是它被我耗絕望了,左右反抗沒結果,那不然投降拉到,好歹現在還能有個人用它。
而藍啟仁對此則是暗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每天全副武裝,保持一級戒備地看我練劍了。
但這次,大哥也不知道從哪裡替我尋來了這把同出一爐的驚雨。
不過,不一樣的是,這扇子自鑄造之後便一直被供著沒人用,所以到了現在連名字都沒起。
但好歹,人家也是龍泉莫氏的寶器,龍泉莫氏之傲骨亦是半點沒減。
不過它的性格,跟破風又不一樣,破風是那種,你不配就想辦法搗亂不讓用,而它則是,實力放在這兒,能行行,不行滾。
所以,被破風摧殘得遍體淩傷的本人,在拿到驚雨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一個溫柔可愛的大姐姐。
這也太友好了吧……
它真的,我哭死……
而在那之後我也有過短暫的疑慮,也問過藍渙,這般寶器為何不把它繼續供起來,但大哥卻說:
“即是以法器之名所鍛造,比起束之高閣,它應是更願意找到一位伯樂,況且,莫氏族規有雲,不為世族,不畏強權,隻為尋一有緣人。”
嗯,我覺得,他說得很對!
所以,自現在起,我便成了數年之後第一個重新拿起龍泉莫氏之寶器之人,以法器之名,為天下人,行俠義之事。
但恐怕這世間也隻我一人如此了,畢竟現在這世道,可沒誰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馴服一件法器,而所謂愛兵器者,大多也是葉公好龍。
世家大族不過是需要這些寶器積累名望,至於其用途,又為何所鑄則沒人關心,甚至都沒人願意花心思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