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定前往研究組報備時,卻發現一組對應的後勤組報備處沒有人。
對了,今天是開放異世界通道日子,除了負責期末實踐課的人,其他人應該都在那邊幫忙維持秩序。
異位麵充斥著負能量,長期在那邊生活會對人造成不可逆的影響。因此,在每學期的期末實踐課的同一天,研究組會打開通向異位麵的通道,交換駐守在異位麵的人。
反正閒來無事,去看看吧。
剛走近了體育場,紀雲定就看到體育場上空盤踞著龍卷風般巨大的黑色渦旋,負能量聚集著不斷衝擊,迫使空氣綻開約千米寬的,扭曲著空間的異位麵通道。周圍的氣流很不安定,能夠感覺到空氣中跳動的衝擊餘波。
紀雲定刷了一組成員的身份卡,走進封鎖區域遠遠望去,卻發現紀留行正處在風暴的中心。負能量順著他的指尖湧入,被他操控著維持通道的穩定。
作為如此磅礴的負能量的中間載體,紀留行似乎正忍受著巨大的痛楚,汗水順著金發的發梢滴下,打在地上濺開。
人類在異位麵的據點不多,但最大的據點大概駐守了十餘萬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一次輪換的過程中,約有萬數人從通道中列隊走出,而接替他們的人陸續走入。
整個過程並不快,紀雲定站在外圍,看了半個小時左右。
剛一結束,紀留行便卸了力,撐著膝蓋大口喘息著。旁邊有人給他遞水,他隻是搖搖頭,說不出話。
入學後紀雲定就聽說過,人類在異位麵主要據點的維持依賴於紀留行開啟的,能一次性供大部隊通過的通道。如果沒有紀留行,那麼人類在異位麵的據點就要撤掉大半,對異位麵動向的情報也將幾乎無法把握。
更彆提,頂端戰力隕落後異位麵各勢力的態度變化——現在的人類據點周邊的勢力大都是被以紀留行為首的一組的人打服的,紀留行死後,難保它們不起什麼心思。
許多人擔憂地看向紀留行,但他四五分鐘後就緩了過來,直起身笑了笑,沒事人一樣跟周圍的人聊了幾句。
紀雲定發現,紀留行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著,時不時暗自緊握又鬆開,像是在找回自己的手一樣。
散場後,紀雲定跟著人流回了研究組,前往報備的辦公室把安樂塚的事情說了一遍,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說清楚。
此時剛剛下午四點,而她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組長,請問我現在可以來立誓嗎?我好像有想法了。”
紀雲定推開辦公室的門,卻看見紀留行突然將手套向下一拉。在那一瞬間,她發現紀留行的手上似乎布滿著黑色的經絡。
“當然可以。”紀留行條件反射一般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隨後突然反應了過來,有些疑惑,“但是你現在不是應該在期末實踐嗎?”
既然紀留行無意提起他的手,紀雲定也就沒多追問,直接繼續說了下去。
“我被安樂塚抓走了,然後和安樂塚的領導人打了一架,請問可以算績效嗎?”
紀雲定想了想,又有點心虛——那大概根本算不上打架吧。
“啊?”
紀留行愣了愣,一時不知道從哪個點問起。期末實踐怎麼跑到安樂塚去了?怎麼就打了一架?
“……總之,沒受傷吧?”
“沒有。組長,你的表情怎麼這麼怪?”
“當然是被你嚇到了,各種意義上。”紀留行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歎了口氣,“沒事就好,打贏了嗎?”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大的事情沒人來通知他。
紀雲定想了想,聲音更加猶豫:“應該算是贏了吧。”
還沒等紀留行吐槽什麼叫“算是贏了”,就聽見有人急匆匆地敲門。
“紀留行組長,有學生從據點違規出行,五人失蹤,目前尚且下落不明……”
那人的說辭剛說了一半,紀雲定就轉頭道:“我沒有違規,也沒有到據點,進了傳送門就被傳到安樂塚了。”
這下情況就有點尷尬了。
紀留行站了起身,對紀雲定笑了笑:“紀雲定同學,抽屜裡有零食,櫃子裡有書,拜托你在這裡稍等一會可以嗎?我去處理一點事情。”
“哦……”紀雲定乖乖點了點頭,起身去找了本書,坐著看了會。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很好,室內很亮堂。
不過半個小時紀留行就回來了,對紀雲定笑著道了個歉:“抱歉,一些緊急公務。”
“組長,這也不是什麼需要瞞著我的很稀奇的事情吧,隻是有人想甩鍋捂蓋子,以為我們全滅了,所以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而已。”
彆看紀雲定這樣,她是打過很多工,正經接觸過社會的人。被人坑過,也知道很多規則——隻是遵守規則的樣子和方式有些僵硬而已。
“……”紀留行沉默了一下,歎了口氣:“學生應該不需要知道這些才對。”
這一點來說,紀留行認為要算作他們大人的無能。
“但是非要說的話,組長你才更像學生吧。”
紀雲定忍不住反駁道。進過社會的人絕大部分都會首先保證事情不沾染到自己身上,不會用這麼激進的方法去處理。
隨後,紀雲定又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拋開這件事不談,從我知道的情況來說,組長你不喜歡彆人對你用尊稱,不開組會,不寫報告,網絡會議掛機,還有……”
“真過分啊,給我留點麵子吧。”紀留行雖然這麼說著,但也不惱,隻是笑著又歎了口氣,“是不是你報備的時候有人讓你順路催我交月度報告了?”
“是,不過一組對應後勤組的張組長說,讓你先注意身體。”
其實,紀雲定覺得研究組的很多人都像是沒接觸過社會一樣。做事沒那麼臟,彼此間解決問題似乎也更直截了當。
紀雲定把書合上,隨手放到一邊,“唐姐經常抱怨說各個詭術學派改製成研究組後麻煩多。組長,你們改組前是什麼樣的?”
“一群人一邊處理怪異,一邊互相打來打去。偶爾被清剿,偶爾被捧起,大部分時間被政府無視著自己管自己的事情——差不多這樣吧。
事實上,很多研究組以前都是見麵就打的關係。改組這種事情,放到二三十年前大概要被兩頭罵。”
聽上去感覺很不靠譜。
紀雲定覺得,研究組似乎和自己以前想象中的編製職業不一樣。不過對她來說倒是更好,沒那麼多規矩拘束著。
“不談這個了,先解決一下正事吧。”紀留行開口轉移了話題,把白紙遞給紀雲定,“可以寫下來看一下。”
“不用了,我也沒什麼可以備選的想法。”
紀雲定將手放到白紙上,按照之前紀留行通過血契教她的方法,閉上眼睛用心感受屬於自己的誓言,一字一句鄭重地開口,
“我要去儘力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東西,去儘力做到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這是紀雲定對自己的承諾,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具體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但她會找到的。
隨著紀雲定的聲音落下,周圍突然卷起了一陣奇異的黑色的風,繞著紀雲定將她圍了起來。
紀留行用手擋在臉前,但還是猝不及防地被風掀退了兩步。
在穩住身形看清麵前的景象後,紀留行的表情有些凝重,迅速轉頭看向窗外。
天突然黑沉了下來,厚重的烏雲像要壓垮窗沿一般,似有風雨欲來,大廈將傾。幾道閃電劃破天際,正劈在建築物的頂部,轟鳴聲震得紀留行耳朵隱隱作痛。
誓言術士立誓本就是建立屬於自己的規則,在這個過程中會和世界的自然規則產生交互,進而生成各種異象。
但這次引起的異象規模甚至隱隱要壓過紀留行開啟異位麵通道時的景象了。
紀留行走到窗邊仔細觀察了一下外麵的異象,又回身看向紀雲定周身纏繞著的黑色氣流。
“黑誓……”
紀雲定不知道這些,她此時正沉浸在一種玄妙的境界中。
她看見了自己迄今為止的一生,並非是體驗者,而是旁觀者。
儲藏室與小學初中的畫麵過得很快,一筆便帶過了,大概是紀雲定本人對這段時間也沒什麼深刻的記憶。從與黎風清相遇開始,紀雲定的人生似乎才真正開始轉動。
她的誓言在心中問她,真的要選擇這條道路嗎?
紀雲定點頭,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我確定,這就是我想要的。”
黑色的氣流順著紀雲定的心口湧入,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終於睜開了眼睛。
“組長?”
紀雲定有些疑惑,不明白紀留行為什麼這樣糾結地看著她。
“紀雲定同學,關於你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