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極夜走出來時,紀雲定其實也沒有多少意外的情緒。
他站定在不至於讓紀雲定感覺到被威脅的距離上,表情有些苦惱,但紀雲定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眼神很平靜,完全沒有計劃被打亂的氣急敗壞。
“小小姐,這樣可不行。”極夜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你有沒有考慮過,這樣對你真的好嗎?”
“怎麼又是你,你很閒嗎?”紀雲定皺了皺眉,“算了,彆礙事就行。”
紀雲定懶得多廢話,但極夜顯然想要堅持把話說完。
“你應該很清楚吧,異類總是被排斥的。你這樣的表現,已經超出‘可愛’的範疇了。”極夜打量著紀雲定,勾起了微笑,“不如說,看起來完全就是怪物呢。你有沒有想過,你敬愛的組長還在看著你。”
話音剛落,紀雲定一眨眼,就看見麵前的極夜又變成了紀留行的樣子,耀眼的金發和陰暗的車廂格格不入。
“紀雲定同學,你真讓人惡心。”極夜頂著這張臉,用蔑視嘲諷的眼神看了過來,隨後表情一變,又繼續微笑著,“像這樣之類的話。”
“哦。”紀雲定繼續用刀尖指著手裡提著的怪異,毫不動搖,“組長不會對我的行為有意見的。”
“表麵上當然不會,但是誰知道彆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我覺得你沒有搞清楚。”紀雲定看了極夜一眼,認真地說道,“我尊敬組長,是因為他符合我認為‘值得尊敬’的標準。如果他需要我在這種情況下表現得‘可愛’,那麼他的想法對我來說就一文不值了。”
“真是以自我為中心的理論,但不無道理。”
極夜點了點頭。而紀雲定始終緊握著刀,注意著麵前人的一舉一動。
這個人不好對付……
“就當你說得對吧,但我認得你的組長,他總有一天會對你說出那句話的。”極夜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笑得更開心了,“到時候,說不定你的內心世界還能變得更加美麗。”
紀雲定聽不懂,也沒將這話特彆放在心上。她一向不喜歡糾結沒頭沒尾的事情。
“好了,既然這次失敗了,那我就先走了。”極夜變回了自己的模樣,對著紀雲定揮了揮手,“如果想要出賣靈魂的話,請優先選擇安樂塚哦。我絕對會給你一個高於彆家的價格的。”
來得莫名其妙,走得乾乾脆脆。紀雲定真不知道他是來乾什麼的。
不過,這就不歸紀雲定管了,眼下還有更緊要的事情。
“雖然大部分都沒聽懂,但那家夥特意來跟我說這麼一堆,就說明你確實是有痛覺的吧。”紀雲定歪了歪頭,舉起了刀,“那真是太好了,我略通一點醫術。”
指急救知識課上把假人的肋骨壓斷了三根。
………………
紀留行一邊記錄著紀雲定逼問出的人員外貌描述名單,一邊思考著自己為什麼變成打下手的了。
算了,這個怪物新人沒事就行。
至於那個安樂塚的家夥說認識他,紀留行也沒有在意——認識他的人和怪異多了去了。
“紀留行組長,這是目前‘白晝’受災地區的情況。”一位組員敲門後走了進來,將紀留行需要的資料放到了桌上。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下屬組八組的。”紀留行睜開了眼睛,看了組員一眼。
“是。”
紀留行騰不出手,便咬著另一隻手的手套下端,將手套摘了下來。
手套不偏不倚地落在紀留行的腿上,同時,紀留行開口說道:“把你的利器拿遠一點,或者藏好一點,反光都要晃到我的眼睛了。”
說完,紀留行伸出手掌,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那個來送東西的組員便被壓得趴下了身,動彈不得。
“我正忙著呢,你先這樣待一會吧。”紀留行隨口說著,又將紀雲定傳過來的信息和麵前的人對照了一下,“方形臉,嘴角有痣,寸頭,眉間有疤……”
這個對上了。
紀留行暗自歎息,短暫哀悼後,又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紀雲定那邊,卻發現病床上似乎沾了點血。仔細一看,現實中紀雲定的左肩膀似乎也出現了傷口。
………………
紀雲定在進行了一些並不人道主義的行為之後,將破破爛爛的小人拎起來,笑了笑:“雖然還算不上扯平,不過暫時先這樣吧。”
“……天花板上,風扇會掉下來。”尖細的聲音響起,仔細聽有些虛弱。
紀雲定立刻反應了過來,拎著小人的頭發迅速離開了剛才站的位置。不過刹那間,她便又看到一個飛速旋轉著的風扇砸到了地上。
“還真是一刻也不能放鬆啊。”
說著,紀雲定舉起刀,從小人的口中紮了進去,隨意攪了攪,確保它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道留個活的有什麼用,總之先留著。
就在紀雲定搞定了這一切後,列車的播報聲突然響起。
“列車即將進站,下一站,家。”
紀雲定愣了愣,看著車門緩緩開啟,被熟悉的家具布局嚇得一抖。
“雲定,來吃飯了。”她的媽媽招呼著她,而她的爸爸在一旁關心地看著她。
說實話,這是紀雲定目前為止被嚇得最狠的一次。彆說下車,她從身後車窗跳出去的心都有了。
隨即,她又看到一隻小狗繞著餐桌走來走去,看見她後尾巴搖得飛快。
“……”
在紀雲定的沉默中,車門關閉了。
不是這裡。
在十幾分鐘令人窒息的靜默後,列車的播報音再次想起。
“列車即將進站,下一站,遊樂園。”
那所記憶中廢棄了的遊樂園一片人聲鼎沸,所有人都笑得很開心。有個穿著玩偶服的工作人員遠遠向紀雲定遞了遞氣球,邀請她下來玩。
紀雲定搖了搖頭,道了謝。
也不是這裡。
“列車即將進站,下一站,第三中學”
這裡是紀雲定的高中。她看見同桌黎風清正趴在桌上睡覺。
說起來,“紀雲定”這個名字還是她幫忙想的。阿清學習並不好,也不喜歡琢磨文字,但在給紀雲定起新名字的時候,陪著她把字典翻了好幾遍。
不過,最後字典並沒有起到什麼幫助。兩人挑來挑去也沒個所以然,黎風清歎了口氣,提議讓紀雲定乾脆跟她用情侶名算了。
然後紀雲定欣然接受。至於姓,則是起完名字後找了個好聽順口的。
“現實中的阿清還等著我請她吃飯呢……”紀雲定嘟囔著,雖然一直盯著門外,但還是沒動彈。
紀雲定一時沒想明白這些場景是做什麼的,但轉念一想,如果她沒有收拾掉手中拎著的這家夥,那麼此時她大概正好被折磨得疲憊不堪。
徘徊在沒有出口的恐怖列車中,時刻麵臨著猝不及防的襲擊和未知的風險。如果是在那種情況下看見這些場景,心態或許就會不一樣了。
但現在,紀雲定完全知道自己當下最真實最迫切的願望的是什麼。
離開這裡,回到現實。
“列車即將進站,下一站,終點站。”
列車並沒有隨著廣播音而減速,反而越來越快。鐵軌的儘頭是一座山,沒有隧道。
理論來說,作為夢境的主人,紀雲定有能力強行停下列車,但紀雲定隻是坐著閉目養神。
一聲巨響之後,紀雲定睜開了眼睛,隨後看到周圍圍了一圈活人。
鄭諾和李曉文估計是紀留行放進來的,還有兩個不認識的人——很快鄭諾便解釋說這兩位是後勤人員,他們是來記錄評定紀雲定的功績的。
紀留行沒有圍在紀雲定床邊,他站在那一圈人的外麵,遠遠地交代了一句:“這孩子左肩受了輕傷,等包紮完你們再開始詢問。後續真實性鑒定交給我蓋章就行。”
聽到這話,紀雲定才伸手摸了摸左肩,卻被鄭諾拍了一下手。
“彆亂動,會傷口感染的。”鄭諾坐在床邊,有些無奈,“你還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但是很優秀。”短發的後勤人員有些感歎,“這個成績排進研究組新人榜前十都沒問題了,要麼說你們組長眼光毒啊。”
“新人榜?”
“研究組內部的榜單,各個研究組新人的在榜情況會對分配資源產生影響。當然,不止這一個榜單,你們也彆壓力太大。”
等到幾人跟紀雲定簡單交談了幾句之後,紀留行才開口:“紀雲定同學,後天的早八我跟主講人交代過情況了,你好好休息。”
“謝謝組長。”紀雲定乖乖道了謝,看起來完全就是個很有禮貌的普通小姑娘。兩位後勤人員都忍不住開口安慰了她幾句,告訴她怪談已經過去了,不用害怕。
害怕?誰害怕?
紀留行有些好笑,不知道這兩位後勤人員等聽紀雲定交代過程的時候又該是什麼表情。
紀雲定歪著頭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組長,這家夥你有用嗎?”說著,紀雲定從被子裡掏出了那個奄奄一息的怪異小人,把房間裡的人都嚇了一跳,“你不要的話,我就殺了。”
紀留行伸手接了過來,看了一會,皺了皺眉:“你是怎麼把它抓出來的?”
理論來說,心靈類怪異大都存在於位麵夾縫中,目前為止都沒有成功捕捉的記錄。
紀雲定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我拎著它就醒過來了,跟那個徽章一樣。這家夥有用嗎?”
“倒是真的很有用,我確實缺這種研究素材。”紀留行像拎兔子耳朵一樣拎著怪異觀察了會,開口說道,“可以的話,你把那個徽章也給我,我研究一下是不是安樂塚的把戲。回頭我再補給你一個彆的異位麵勢力的信物。”
反正安樂塚不是什麼正經勢力,紀留行覺得還是少讓自己組的新人有牽扯為妙。而紀雲定也點了點頭,將徽章遞了過去。
“好了,我去吃個飯……你居然還真就在飯點前解決了。”紀留行揮了揮手,“過兩天等我回來給你準備個好東西,以我個人的名義。”
獎勵優秀組員的時候,紀留行可從來不吝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