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裡,幼崽醫生正踩在台子上,布偶臉沒有什麼表情,嘴巴繃成一條直線,嚴肅的揮舞著手裡的針線,血還在不停地流出,染紅了醫生的小小布手,所以他要爭分奪秒,衛斯理眼都不眨地專心縫合。
“呼——”三頭身神醫長舒了一口氣,很有氣勢的對著旁邊一偏頭,示意人高馬大的臨時助手給自己擦汗。很快一隻大手抓著手絹過來了,果然是臨時助手,對方用力估計錯誤,一按額頭差點推的三頭身神醫搖搖欲墜,所以得到了一個嫌棄的藍紐扣瞪眼。
事實上即使擁有神奇針線包,在使用時也非常的耗用精力,剛剛神經高度緊張還沒感覺,但是縫合結束,一旦放鬆下來,衛斯理隻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像是精神耗儘被強製進入關機狀態。
“傑森哥哥……觀察……觀察病人狀態,有什麼情況……叫醒…….呼——呼——呼”
接住話說了一半就已經歪倒打起輕微的小呼嚕的幼崽,傑森的目光有些無奈,嘴裡抱怨了一句:“小鬼頭,還挺儘職儘責。”
但是我們的帶崽高手還是非常自然地動作輕柔把幼崽抱了起來,甚至還幫忙摘下了幼崽的小口罩,順了順毛線頭,拍了拍背,然後——直接放在了剛剛還是手術台的床上,旁邊就是剛在飆血的病人,好一副令人安心的友愛醫患關係圖。
一款好用的男媽媽傑森表示,這很合理啊,在哥譚這小鬼在垃圾桶旁邊都能睡著,而且不是讓他能觀察病人情況嗎,還有比這更好的安排嗎?多麼靠近,多麼方便。
至於安全問題,紅頭罩簡直是嗤之以鼻,把他當什麼,第一次當男媽媽的新手菜鳥嗎?
熟練的用一塊兒新的布巾擦了擦槍,傑森隨意的坐在旁邊的藤椅上,長腿交疊,高大的玩偶塞在有點小的藤椅上,顯得有些局促。他並不打算睡覺,而是直接打算守一整夜,閉上雙眼,隻是微微養神,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立馬警醒。
不算寬敞的處置室,不算舒適的手術台,更談不上安穩的逃生世界,但是幼崽還是安心的睡著了,因為勞累而發出的小聲呼嚕,還有隨之起伏的肚皮,真是和他養的那隻貓一樣,傑森睜開眼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又拿著槍繼續安靜的坐在窄小的藤椅上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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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就亮了,清晨的光線透過窗戶,又是一天的好天氣,然而傑森卻不是被陽光給照醒的,是腳步聲,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那不是一個玩偶能發出的。
衛斯理也同樣醒了,當然他的原因是傑森把他叫醒了,一大一小兩偶靠近窗戶,他們站在牆角處,利用外麵的視線盲區反向觀察。
看到的景象證明,這確實不是一個玩偶的腳步聲,因為小鎮的每條街巷現在都有源源不斷地玩偶出來,他們似乎都不約而同在這個時間出發,他們的起始地不同,卻都彙聚在了一起,成了一隻巨大的隊伍,朝向同一個目的地。
而且這隻隊伍除了腳步聲,是完全的沉默,窗外的玩偶形狀各異,材質各異,但都隻是整齊劃一的抬起腿,沒人有疑問,沒人有異議,就像沙漠中的行軍蟻,紀律分明,冷酷肅穆。
不用傑森動手,衛斯理已經捂住了自己的嘴,可以想象,任何一個異常的聲音在這樣的氛圍裡會有多恐怖。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高大玩偶毫不猶豫地走出去,彙聚在了隊伍之中,毫無違和感的跟上了他們的腳步節奏。
幼崽不禁瞪圓眼睛,雖然他本來就是圓圓紐扣眼,這根本毫無差彆——不是?傑森哥哥什麼時候被洗腦的,幼崽撓頭,他睡了這麼久嗎?
“STAY——”透過窗戶,衛斯理能看見傑森做出的無聲口型,以及他完全沒看懂的威脅眼神,意思是絕對不要亂跑。
幼崽也比了一個OK的手勢,同樣張大了嘴:“For Now”,傑森滿意的看到了高高舉起的小手,明白了幼崽的意思,不錯,很聽話。
至此雙方對這次溝通都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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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裡,不止是傑森,還有露娜和安德魯,隻要不是傻子都應該知道這是逃生世界的關鍵線索,雖然傑森很懷疑安德魯這一點,他和露娜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繼續隱藏在玩偶群中。
腳步聲停了,他們似乎到了目的地。眼前的建築物特征實在是太明顯了,層層疊得的尖利拱頂,彩色的玻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極儘繁複的線雕和外牆花紋,這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教堂,然而不同於一般的教堂,當所有玩偶都朝向此處,那些花紋仿佛活過來一樣流動著——
沒有人維持秩序,但是所有玩偶都自覺地排隊,穿過光線分割的柱廊,一步步進入了大殿的祭壇,那中間是一個華麗的黃金水壇,玩偶們都虔誠的低著頭,低的像是頭顱要隨之掉落的角度,他們在祈禱,眾多的聲音音色不同,然而卻全是一樣的節奏和語調,彙聚在一起,那是一句很簡單的低語:“聖水……聖水……聖水……”
隊伍像是一個蛇形蜿蜒前進,傑森被迫也低著頭,感覺自己脖子都要斷了,這時候他倒希望自己真的是個玩偶了。
終於能跟著玩偶的動作抬頭,傑森就看見前一個玩偶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將流血的手臂浸入那水壇之中,眼看著本來也不怎麼乾淨的水,變得更加渾濁,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然後玩偶們依次從裡麵撈了一捧水,仰頭喝下。
傑森看著自己手中的那捧水,墨綠色的底色,仿佛還在其中遊動著的紅色和黑色線蟲,表麵是散不去的泡沫,不是,他們這些玩偶能不能清醒一點啊?如果這是聖水,世界上還有毒藥嗎?它還要長成什麼樣,你們才會覺得這玩意兒有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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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想象中眼巴巴地抱著奶牛貓在窗口等待的崽,根本不存在,甚至彆說是窗口了,今日份的外科聖手已經美美翹班了。
“姐姐,這個也可以用來配藥嗎?”幼崽努力的踮起腳,企圖以三頭身的身高,看看對方手裡的東西,他沒有扒拉彆人手裡的東西,隻是很有禮貌的詢問道。
“……”沒有回應,白裙子的女性玩偶站立在原地,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她的布偶臉白的出奇,配上紅棕色的頭發更加有種蒼白的意味。
幼崽低著頭,像是被打擊到了的沮喪,他小跑著從後麵的庫房出去,玩偶依然是捧著那些翻找出來的材料,她沒有表情,手指一刻不停的翻動著材料,像個設定了程序的機器人,冰冷又固執。
噠噠噠加上喵嗚——是我們崽和隨從奶牛貓警長跑回來的聲音,綠色的紐扣眼範圍內突然出現了一個馬克杯,和從上往下看更加縮短的矮小幼崽:“你好,姐姐,喝糖水補血。”
衛斯理舉著馬克杯,實踐了自己腦海裡突然出現的偏方,奶牛貓也跟著附和了一聲,布做的尾巴若即若離的碰了碰玩偶的腳腕,給予來自貓咪的肯定。
果然還是一片寂靜,高高舉起的小手一點點放低,突然——眼前出現了幾片堆疊在一起花瓣。
衛斯理驚喜的抬頭,對上那雙綠色紐扣,沉默的玩偶緩緩地彎腰,攤開手心,無聲的給幼崽展示自己找到的材料。
“嗷!好厲害!”“天哪,太神奇了!”“姐姐你太棒了!”幼崽捧著臉奉送誇誇,玩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變成了現在的場景,幼崽坐在桌子的角落,仔細觀摩她的配置步驟,然後時不時的在發出直球讚美和驚歎。尤其是在那些材料在一番操作之後竟然在瓶子裡變成了發著光的紅色液體之後,直球攻擊愈演愈烈。
玩偶沉默,仰頭把自己配的藥劑喝掉了,能看到她肉眼可見的布料變粉。
衛斯理繃著小臉突然嚴肅的問道:“姐姐,你是女巫嗎?”
玩偶的動作停滯,手上的動作還維持著,頭卻已經不受控製的扭轉過來,這是關鍵詞被觸發的反應。
但是幼崽的回應從來出乎意料:“酷酷酷酷酷酷——”這是在收容所裡好的不學壞的學飛快的語言係統亂碼。
衛斯理很興奮,收容所的艾薇最喜歡的童話角色就是女巫了,會配神奇藥水,養一堆小寵物,還可以居住在森林深處專注的研究,這和化學教授有什麼區彆,簡直就是她的夢想職業,雖然瑞恩糾正過她女巫和化學教授不是一個職業,但是無果,他們都覺得女巫實在是超酷!
玩偶的麵無表情此刻配上頭頂的問號才更加和諧,幼崽越想越順暢,已經進展到了伸出小手:“我想到了!要不要做我們診所的內科醫生!“
既然已經有了外科聖手,根據對仗工整,那麼缺的就是內科,他們就是強強聯合!做大做強!走出小鎮!走向世界!
窮困潦倒崽已經看到了黃金鋪成的大路就在眼前,這診所,真是富貴迷人眼啊!
看著亮閃閃的藍色大紐扣和興奮的伸出來邀約的小布手,玩偶第一次表現出了茫然,她不懂這個幼崽,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