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爪挾著嚇嚇風聲,眼看著就要把那老頭開膛剖腹,掏出心臟。
這時卻不知道從哪裡飛來一把大劍,精準地打歪了龍尊的指爪,空氣響起金戈交擊之聲。
澤苛被二次打斷,怒極,目眥欲裂地瞪向來者,向來平靜的臉上滿是猙獰怒容。
他眼瞼處的鱗片翕張,淡藍色的眼裡滿是殺意,龍尊向阻攔者怒吼:“若陀!你又為何攔我!”
“冷靜些!澤苛!”庭院已經被持明龍尊召來的大水衝垮,隻有兩個老人瑟瑟發抖地站在水中的一小塊廢墟上。若陀龍王不明就裡,隻是憑直覺阻攔著。
獬豸也反應了過來,也急忙跟著喊到:“龍尊!冷靜!”
“在這大豐之年蓄意餓殺幼童!我如何冷靜!!”龍尊咆哮,哀聲響徹天地。
若陀一愣,阻擋的動作不由得慢了,龍尊趁勢揮出龍爪,指甲如匕首般向老人的心臟處挖去!
“錚——”金石相擊之聲大作!
若陀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層金色的屏障在最後的一刻突然出現,罩住了兩個老人。老婦額上的長發甚至已經被龍爪掀起的氣流吹亂,隔著屏障,她能清晰的看清龍爪上鱗片的紋路。
“嗬...嗬......”老婦顫抖著白眼一翻,口裡呼呼作響,捂住胸口頹然倒下,她就這麼隔著摩拉克斯的屏障,被持明龍尊嚇死了。
與帝君同來的仙人們都震撼地看著這一幕。
“那是......澤苛龍尊?”
澤苛見老婦倒斃,怒火卻毫不消減,幼童慘遭餓死,雖碎屍萬段也難以消恨!他掄起龍尾,大力抽擊在岩之魔神的屏障上,被獬豸咬傷的地方漸漸流出鮮血,浸透了尾巴上的鬃毛,在屏障上留下道道血痕。
龍尊麵目猙獰著用龍尾砸得屏障訇然作響,老頭如籠中鳥雀一般安全但驚惶不定,嘭嘭尾砸聲如擂鼓擊蕩著老人的靈魂,眼看著他也要撅過去了。
“澤苛!停下!”
摩拉克斯被澤苛如此悲憤填膺的狀態驚到,又見他龍尾血流不止,連忙伸手想控製住他。澤苛卻紅著眼,運用雲吟法術靈活地閃躲過去,仍自顧自地攻擊屏障,一時之間,摩拉克斯束手束腳,竟捉不著澤苛。
身為岩王帝君,在事態不明了時自然不會將屏障撤下任澤苛殺害凡人。澤苛也奈何不了屏障,場麵竟就這樣僵持住了。
“澤苛,停下來吧。”黃金眼瞳的魔神放緩語氣勸到,他向澤苛承諾:“我會帶給你公正的判決。”
在老頭驚恐不安的注視下,龍尊猶豫了些許,閃避的動作也不再決絕。
摩拉克斯趁機上前一步捉住他的手臂,與此同時,若陀龍王猛地向前,輪起手刀砍在澤苛的脖子側麵。
“!?”龍尊瞪大眼睛,驚怒交加地暈厥了。
摩拉克斯拉住他的手臂,微一用力就輕鬆地把他扛起,以防他倒進水裡,若陀龍王也適時地撈起澤苛浸在水裡的尾巴,擰了把鬃毛上的水。
猛然放鬆下來的獬豸無語地看著若陀龍王:大人,你好熟練啊。
若陀龍王無辜回視:這小子身體結構和人類類似,萬一感染了咋整?
摩拉克斯單手扛起澤苛,藍色的長發安靜地垂落在他的後背。他轉頭看著這一地狼藉,澤苛召來的水彙成了小湖,完全看不出這裡曾經有人類的住所。
眾仙都紛紛趕到,震驚地圍觀。
“留雲,這是怎麼了?澤苛龍尊乾的?”
“我的天,發生了什麼,怎麼還有屍體?”
“龍尊怎麼被帝君大人抗著?”
留雲擰眉不理會眾仙的議論,她站的高,視線也好,對事故現場一覽無餘。
仙人突然禦風而起,她看見了一個被水元素氣泡包裹的小小身影。
“留雲?你發現了什麼?”
留雲在水泡裡找到了一具孩童的屍體。
被碳染黑的手腕上有個褪色的手搖鈴。
“若陀,拜托你把澤苛帶回我的住所內,記得找人包紮他尾巴上的傷。”摩拉克斯將青年龍尊轉交給若陀,龍王隨意地應了一聲就連抗帶抱地將澤苛和尾巴運走了。
岩王帝君嚴肅地審視著在場的兩具屍體和瑟瑟發抖的老人,粉毛仙獸甩乾身上的水,化作人形,麵色凝重地向摩拉克斯拱手:
“帝君大人,小仙有事要稟。”
不等摩拉克斯回話,留雲飛了來:
“帝君大人。”她遞上一具幼童的屍體,“請您看看這個。”
摩拉克斯第一眼就被男孩脖子上的平安扣吸引住了。原因無他,嶄新的,精美的玉飾與孩童因饑餓而消瘦的臉頰,被碳染黑的皮膚與衣服極不相襯,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不適感。
他視線下移,在小屍體的手腕處凝固了。
絕雲間處,魔神與仙眾聚集探討。
“真相已經很明顯了。”歸終轉身對眾人說。
此次事件雖傷亡不多,但波及極廣,連在絕雲間的仙人都聽見了澤苛哀怒的龍吼。
凡人中摔傷者不可計數,大水將苗家附近的土地幾乎夷平,好在無人因此傷亡。
獬豸補充到:“那老人承認,他確實蓄意將兒童關在柴房裡餓死,孩童胃裡也確實儘是為充饑而啃食的煤塊。”
“澤苛龍尊也確實幾年來對那男孩多有照顧,也確實決定收養他...這點沉玉穀的仙人們都可以作證。”
“院中衝出的屍體也確實為男孩安的外公。”
“老婦也確實是被澤苛龍尊生生嚇死的。”
“關於男孩安的家世...想必諸位也不用小仙多說了。”
“現在,諸位對澤苛龍尊的是非錯對可有判斷?”
“另,民間有流言稱澤苛龍尊草菅人命,諸位以為如何?”
眾仙都麵麵相覷,半晌才議論了起來。
“這老人夥同其妻殺害爺孫二人為既定事實......我覺得遭此災不冤。”削月如此評價。
“老年喪子...但行事也太偏激了些。”
“這孩子生得不巧。”有仙難過於其身世。
“這怎麼能怪孩子?”
又一陣沉默。
“澤苛龍尊除了嚇死老婦外並無大錯。”理水發表自己的意見。
“如果不是獬豸,龍王和帝君攔著,估計就是一攤碎肉了。”有仙不讚同。
留雲聽這話怒了起來:“若是有人想傷害小甘雨!本仙也定要將他千刀萬剮!”
“平日裡龍尊勞苦功高,不過是嚇死一老婦,摔傷些人腿!這有什麼!”有暴脾氣的仙人怒到。
“話不能這麼說......”
“澤苛龍尊現在狀況如何了?”歌塵有些擔憂。
“聽說是悲慟之下,已閉食多日了。”理水歎息著回答他。
“一直不吃飯不會餓死嗎?”有修為淺的團雀小仙震驚問。
“那娃娃真是好生可憐,龍尊都決定收養他了...”多愁善感的仙人開始哭泣。
眾仙七嘴八舌,莫衷一是。
“我們已有決斷。”太陽升起又落下,眾仙終於得了所有人都滿意的結果。
“澤苛龍尊善待於人,所以有美名;如今威勢又震懾於人,所以有惡言。此事本始於人類,也當終於人類。”
“當將此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知眾民,讓人類自己去判定龍尊的對錯吧。”
帝君、歸終皆稱善。
澤苛自從醒來就沒再吃過一點東西。
男孩手裡的碳塊是他胃裡最後容納過的‘食物’。
有東西占滿了他的胃,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進不了一點東西。
澤苛知道,那東西叫做‘負罪感’。
少年的他離開石屋時,在摩拉克斯的領地飄蕩時,也被這東西占過五臟六腑。
他沉默地反芻自己的過錯,不覺饑餓。
安安在最後的時間裡會想什麼呢?
是恐懼嗎?恐懼饑餓與死亡。
是怨恨嗎?怨恨所遭的苦難。
是茫然嗎?茫然為何被憎恨。
或者是最殘忍的期望呢?
澤苛哀叫一聲,捂住腦袋不願再想。
歸離集的眾民都聚集起來,聽仙人講訴龍尊之怒的前因後果。
摩拉克斯悄悄偽裝成凡人,混入其中。
“沒想到真相是這樣,龍尊大人讓歸離原年年豐收,鐘愛的孩子卻被活活餓死,如此烈怒也不奇怪。”年輕的農夫如此說。
“龍尊大人為何要如此偏愛這個血脈不清白的男孩,真不理解!”衣冠楚楚的人皺眉。
“年老失獨,這也太慘了!不過也不能殺人啊。”中年夥夫評論。
“拜托!仇敵的唯一血脈能不想殺嗎!現在兩家可都算絕後了!”年輕人事不關己地看熱鬨。
“龍尊大人的吼聲太可怕了,我把腿都摔破了,不過如果是這個原因,我是能理解的。”年輕的少女低頭看腿上的傷。
“確實嚇人!我老爹嚇得一屁股坐地上!老人家好懸沒出什麼事,不過這也怪不得龍尊,當怪那苗家老頭才是...”
聽著聽著,帝君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有些抱怨,但大多以理解為主。
這還是要多虧了澤苛平日裡不辭辛苦在田間奔波。璃月人知其秉性,受其恩惠,故不做刁難。
若是換成任何一個其他仙人,以同樣的理由做同樣的事,恐怕都要受些非議。
摩拉克斯正要欣慰地離開,結果看到好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人群中晃動。
仔細一看,又都是些熟麵孔。
帝君微笑,也不知道今日的絕雲間,還有幾位仙人在把守呢?
龍尊暴怒時降水衝毀了苗家的庭院,周圍的幾畝良田也被衝毀,事態結束後,村莊中間出現了一片湖泊。
“就算是把水排乾,也不能種了,土壤結構被水元素破壞了。”有經驗的老農檢查過後向獬豸稟報。
“好在今年秋收已經過了......可有無辜民眾的田地有損失?”粉發仙人歎息著問。
“廣家與苗家世代為鄰,離得近,也被衝毀了兩畝地。”
獬豸提筆記下,原先的筆不知道被龍尊甩到那裡去了,他又做了根新的:“怎麼不見他上報?帝君說了,凡是因此事有人身財產損失的,都可以去領一筆賠償。”
“大人,我有罪...我不要賠償,隻求不要抓我走。”廣家男子忐忑不安地接待了獬豸。
“你又是何罪之有?”
“半月前我接連幾日都聽見苗家有孩子在哭,我、我家與苗家關係極好,雖然感覺不太對勁,但是我沒有管......誰知道能出那樣的事!”
“如果我去敲敲門問問...是不是...大人,我有罪啊!”
哪有那麼多如果,獬豸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毛筆。
“你無罪......若是良心不安,不收倒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