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萬事如空,憐子如何不丈……(1 / 1)

在出發前往沉玉穀之前澤苛先去拜訪了獬豸。

幾年過去了,文質彬彬的男人臉上的黑眼圈是不減反增,整個人都散發著生無可戀的氣息。

“龍尊大人來的正巧,再過一會我就要出發去璃月港補船舶法了......”獬豸感慨到,“龍尊可是又來問那個叫安安的孩子?”

因為不知道父家是誰,所以那男孩沒有姓,單名一個安。

“正是。”澤苛不自在地擰擰尾巴尖,不動聲色地問:“這孩子已經初步長開了,難道還認不出父家是誰?”

獬豸放低了聲音,無奈道:“龍尊,我自個瞧著這孩子像打鐵的鈴家的,但是血緣這東西又沒有證據,種田的苗家不認同我的判斷。”

“苗家這老兩口種了一輩子田,就一個兒子,還就這麼不光彩的死了,現在是瘋了似的想搶這個男孩。”

原來那孩子應當叫做鈴安。

澤苛的尾巴低低地垂著,手指也焦慮地撥動著手腕上的黷鐲,半晌,他開口問到:

“若是我以持明龍尊之名相壓,他們可會願意將那男孩讓渡與我?”

“這...雖然是可以,但...他不清白的身世一定會給你和他帶來極大非議的。”

澤苛心事重重地遊進了藥君的靈樞庭。

長生本想跟他打招呼,卻被他凝重的臉色嚇了一跳:“怎麼這是?在這大好的秋日,是誰惹了澤苛龍尊不開心?”

澤苛忙轉移心情,不把壞情緒帶給朋友,“沒什麼,我隻是無法下定決心做一件重要的事而已。”

長生轉轉眼珠,試探問到:“關於人類的?”

澤苛的尾巴驚得一抖。

“果然,麵冷心善的龍尊大人呐,除了人類,誰還會讓你如此糾結。”長生知道自己猜對了,調侃起這冷藍的龍尊。

“你不也是,為了區區人類的健康,竟也成了遠近聞名的神醫了!”澤苛不甘示弱。

“咳咳!”藥君錯開話題,“不過人類脆弱,壽數短暫,你久居其中,也要注意分寸呐。”

澤苛突然想起已經逝去的瓦鬆。

人類壽命不過百年,陪他一陪又何妨?

“你說的對,長生。不過正因為其壽命短暫,我們更應該珍惜與他們相處的日子......我下定決心了,多謝你。”

“欸?”長生一臉茫然。

我會保護那個孩子,哪怕落下不義之名。

“長生,人類會給小孩子配什麼玉飾?”

“啊?甘雨你還沒養夠嗎?應該是平安扣之類的吧...”

“你這裡的瑉光蟲好多,介不介意我抓一些回去。”

“我說不介意有用嗎...你這是想做玩具?我這裡有透光的薄瓷瓶哦!”長生也興致勃□□來。

一小群瑉光蟲在瓷瓶裡發著如玉的光,想必能俘獲任何一個孩子的心。

澤苛又在長生這裡救了幾個急病的病人,隨著年歲增長,身體強健,他也能控製少量的潤黷之力幫忙加快病人的恢複了。

藥材在靈樞庭裡欣欣向榮,有彩蝶在上麵歇腳。

“今年沉玉穀的收成如何。”龍尊突然問。

“托你的福!相當不錯!”長生突然興奮了起來,“我懷疑這些稻穀的遺傳性狀已經被改變了,要不然無法解釋沒有你的存在,歸離集的稻種為什麼能在沉玉穀長得這麼好!”

澤苛聞言也是高興,尾巴愉悅的微微擺了起來:“若是將改良後的種子撒滿大地,想必人間也不會再有饑荒了吧。”

長生也點頭附和。

浮錦也帶著靈淵前來拜訪,澤苛給她們帶了些石珀和月光石,至於長生,她更喜歡帶來的那些藥材。

“靈淵,你和月光石的配色好像哦!都藍藍的!”浮錦突然驚喜地發現。

靈淵沉思了一會,“按你的說法,那你應該和這石珀相像,都是金色的。”

“長生白白的,所以喜歡清心嗎?”

“喂喂喂...這什麼歪理,彆被帶歪了呀。”

澤苛請了沉玉穀最優秀的匠人雕刻平安扣。

匠人震驚地問到:“我再確認一遍,你是說要在這麼小的玉扣上刻麒麟、仙鶴、仙鹿,白蛇、鯉魚和龍嗎?”

“正是,這幾位都是親近人的仙人,有何不妥嗎。”澤苛有些茫然。

“就是有點太多了,挺少見的還。”

澤苛思考了一番,卻是一個也不想撤下,“做不了嗎?我可以加錢。”他掏出沉甸甸的一袋摩拉。

“...老板,這邊請上坐。”

在沉玉穀呆了數日,澤苛歸心似箭地返回了歸離集。

龍尊踏水雲遊空中,不過瞬息之間就到達了那小庭院,這次,他沒有像以往那樣隱藏自己的身形。

部分璃月人雖然知道這個二家爭一子的案件,但出於對幼童的保護,獬豸封鎖了孩子的消息,因此,少有人知道安安就是那個不清楚父親是誰的孩子。

安安年幼,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為了避免人們對男孩產生不必要的關注,龍尊向來是用雲吟法術隱匿了身形再去看望。

但這次,澤苛堂堂正正地落在庭院前,鄭重又正式地敲敲門。

聲音回蕩在空中,無人應答。

看來那個盲眼老者又出去了。

澤苛索性在鄰舍震驚的視線中利落地翻進了門。

奇怪,安安也不在。

這不應該,盲眼老者幾乎從不帶孩子出門,所以安安才會那麼期待澤苛的到來。

澤苛有些不安,他把裝滿瑉光蟲的瓷瓶放在樹下,仔細地將庭院搜查了一遍。

院子裡的柴火較他離開的那一天起基本沒有減少,床上也落了一層薄薄的灰,看來有些日子沒住人了。

門框上似乎有沒擦乾淨的血跡,而最令澤苛毛骨悚然的,是豎在門後的一根盲杖。

盲人沒有盲杖,當如何出門!?

極為強烈的恐懼席卷了他的心。

“獬豸!告訴我!那姓苗的家在哪!”

龍尊咆哮著從人群中拎起了一位粉發男子,獬豸被龍威震懾,恐慌讓他頭腦一片空白,而求生本能讓他顫抖著伸手指了個方向。

仙猶如此,更況人乎?

周圍的人群在澤苛的烈怒龍威之下,紛紛癱倒在地,脖頸不敢支起他們的頭顱,牙關也咬得嘎吱作響,耳中嗡鳴一片,瀕死的恐懼感讓人類精神緊張,難以呼吸。

萬民惶然中,澤苛將已毫無反抗能力的獬豸往臂下一夾,衝著苗家就去了,仙人手裡的筆從空中甩落到地上。

地上俯伏的人終於因為龍尊的離去找回了些理智,有人戰栗著說:“快去...稟告...帝君...”

龍尊不多時就在風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獵食者的天賦讓他立刻在腦子展示出了血的主人——男性老年普通人類。

他怒吼一聲,獬豸僵直著被直接丟下半空,龍尊長尾一甩,整個人直接砸落在一處紅瓦屋頂上,瓦片崩裂,洋洋灑灑地血液般四濺,龍尊手化龍爪,尖利的鱗爪插入碎瓦之間,他一用力,整塊屋頂就像掀起蓋子那樣被掀起來了,土石與泥劈裡啪啦地掉入了屋子裡。

龍尊雙爪舉著屋頂,藍眼閃著凶戾的光,噬人野獸般探頭盯著屋裡麵如土色的二人。他張口,聲音平靜又暗含殺機:

“我的孩子在哪。”

兩個老人抖若篩糠地縮在屋裡地板上,直愣愣地看著藍天下的非人生物,聽不清他的問話。

“你不答,那我就自己找了。”

龍尊扔掉了手中的屋頂。

“帝君大人!龍尊瘋了!”有人狼狽地跑來報告。

“!!”摩拉克斯失手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誰瘋了?帝君麵前不得胡言亂語!”留雲訓斥到。

“是真的!求仙家們快去阻止龍尊大人吧!”

“哈?怎麼可能......”

龍尊輕而易舉地掀開了所有房間的屋頂。

他在柴房的煤堆裡發現了一具小小的屍體。

孩童的身上沒有外傷,小手卻緊緊地握著碳塊,下半張臉被染得烏黑。

澤苛伸手摸他的臉,是僵硬的,煤炭同樣染黑了龍尊的白衣袖。

澤苛用力咬破手腕,蘊含潤黷之力的血液源源不斷地灌入孩子的口中,過量的血混著黑碳沫無力地從孩童的嘴角流出,原本潔白的牙現在黑紅一片。

安安是活活餓死的。

再也不會有孩子蹦跳著喊他藍色的大哥哥了。

潤黷之力救不了已死之人的。

細細弱弱的貓叫聲和孩子的笑聲在持明耳邊響起。

你又讓你的家人死去了。

你又讓你的家人死去了!

澤苛將平安扣掛在孩子的脖子上,華美的玉飾與漆黑的臉頰極不相稱。

他掰開孩子緊握的小手,將那碳塊填進嘴裡。

碳塊粗糲地滑過喉嚨,在胃裡燃起無邊的怒火。

“吼————!”龍聲起。

極哀極怒的龍嘯聲震塌了無頂的房屋,震響了歸離所有的土地,地大震動,人紛紛倒下,如田間倒伏的麥子,站立不住。

有大水出現,響應著龍尊的憤怒衝垮院子,夷平了苗家的土地,也衝出了深埋於地的罪惡——一具正在腐爛的老人骸骨。

獬豸被突然出現的冷水一激,終於稍稍鎮定,認出這骸骨正是那撫養安安的盲眼老人,這時還焉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看見龍尊抱著小小的屍首在怒吼,白色的鱗片蔓延上了他的眼瞼,使他越發像可怖的野獸。

他聽見龍尊在泣血詰問苗家父母:“今年乃是大豐之年!今年乃是大豐之年!你怎敢在我賜福的土地上餓死我的孩子!”

老婦戰戰不敢答,那老頭卻囁嚅著,睜大蒼老混濁的眼,其中泵發出惡毒的憎恨來:“這是我仇敵之子與賤婦誕下的孽物,我餓殺它又有何不可!”

“不可理喻!”龍尊狂怒,探出猙獰龍爪,抓向那老人的心臟處。

“龍尊不可!”獬豸大驚,忙化作原型,張口死死咬住澤苛揚起的龍尾,四蹄在水中艱難地抵住地麵,澤苛試圖抽出尾巴繼續攻擊,獬豸全身繃緊不敢放鬆。

“放開我!!獬豸!”粉毛仙獸不作回應,隻是咬緊了口中的龍尾。

血腥味在他的口腔裡擴散。

龍尊吃痛,反爪去抓仙獸的眼,白鱗在空中閃著冷酷的光。

獬豸閉眼,不閃避也不抵抗,固執地咬牙不放。

獬豸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附著堅硬龍鱗的指爪輕輕地蓋在他眼皮上。

他聽見龍尊問:“獬豸,他們在這豐年餓死我的孩子,我不當報複嗎?”

仙獸猛然想起龍尊數年來對安安的愛護,心中大慟,不自覺地鬆開了嘴。

龍尊迅速抽出帶血的白尾,轉身就要將二人撕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