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澤苛拒絕了摩拉克斯“天色已黑,山路難走,不如留宿一晚”的提議,帶著大白貓果斷地跑了。
從貓咪基地到村莊凡人可能會覺得很遠,但是對持明和魔神來說,不過是咫尺之遙,摩拉克斯的理由,找的也太敷衍了點。
澤苛讓貓趴伏在自己的後背,固定好後,運轉雲吟法術,與空氣中的水元素共鳴。
少年的身姿如遊龍入水一般穿過空氣,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黑夜裡,隻餘樹葉在風中飄蕩。
摩拉克斯靜靜地站立在屋簷下,看著澤苛離開,旁邊的侍者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帝君,這位小公子是?”
“等下次他來我再為你正式介紹吧,嗬嗬...請你把那幾個話事人請過來,我們需要研討一下未來的發展方案,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葉影婆娑,月色明朗,澤苛回到了貓咪基地。
他將大貓小貓一一檢查過,確認無事後,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躺在了石床上。
也不知道摩拉克斯怎麼做到的,這石頭躺上去居然一點也不冷,反而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暖意。
澤苛蜷縮在床上,把龍尾巴抱在懷裡,大白貓看他準備入睡,貓貓祟祟地跳上了床。
澤苛懶得趕它,直接把頭擱在它的背上,調整了一下龍角位置,伴隨著貓咪溫柔的呼嚕聲,很快就睡熟了。
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在摩拉克斯靠近石屋附近的一瞬間,澤苛立刻在冰冷的地板上睜開了眼睛...為什麼是在地板上?
他起身,看見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躺滿了貓,一個個睡得四仰八叉。
這些家夥,偷偷上床居然這麼囂張,是時候禁止他們進臥室了。澤苛麵無表情的想。
沒等摩拉克斯敲門,澤苛就謹慎地打開了一條門縫,露出一隻天藍色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大早上的,要做什麼?
不等他發問,摩拉克斯直接展示了手中的食盒。
“叨擾,我料想你應該還沒有用過早飯,便自作主張帶了些鬆茸釀肉卷和米窩窩,若是不嫌棄,還請收下。”
小少年不可避免地心動了一瞬,但馬上克製住了。
“無功不受祿,我與你並無什麼關係,沒有理由收下禮物,還是請你拿回去吧。”
然後最好彆再來了,澤苛生硬地拒絕道。
“非也,這不過是一些普通的早飯,談不上什麼禮物。”摩拉克斯不動如山,絲毫沒有因為被拒絕而惱怒,“況且今日我來,是有事來拜托小友。”
他頓了頓“我想帶一些基地附近樹上的果子回去,可以不可以?就當是這頓早飯的報償。”
澤苛聽完,扭頭看了看樹上的果子,經過昨天的經曆,他也發現了周邊的異常。
摩拉克斯領地上的果樹結果都偏少,每棵樹上的熟果都不超過三個,而基地門口的果樹不僅果子很大,而且結果很多,把樹枝都壓壞了不少。
如果這種果樹普及了,好像確實對摩拉克斯很有用,畢竟他有那麼多脆弱的人類要養。既然這樣,應該就不算白吃白喝了吧?
想到了昨天晚上美味的飯菜,澤苛輕微地咽了下口水,抗拒的態度也不強烈了,他擰了擰尾巴尖,打開房門,接過了食盒。
摩拉克斯笑了笑:“那麼,契約成立。”
......總感覺被當成小孩子了,有種微妙的不爽。
鬆茸釀肉卷也好好吃,米窩窩也好香,夾在一起吃又是一種不同的感覺。
好吧,我承認,至少在食物這方麵,人類,有點厲害。澤苛邊吃邊想,順手拍了下偷偷湊過來的貓頭,引起一陣不滿的喵嗷聲。
第二日清早。
“小友,早上好,想不想嘗嘗剛出鍋的龍絲麵?嗯?你說報償,薄荷有多種藥用價值,我很好奇這的薄荷價值如何,不如挑幾枝最大的送我。”
第三日清早。
“小友,.....摩拉肉......鬆鼠看起來非常健康,不如送我一對。”
第四日清早。
“小友......吃完食盒記得還,這個我就拿走了。”
如此反複十幾日後,澤苛一邊麵無表情地嚼著果乾,一邊猛然驚覺:
自己家附近土特產快被薅遍了,門口的草皮甚至都禿了一塊!
禿了倒是無所謂,就怕沒有東西換美味的人類食物了呀!
作為持明龍尊,怎麼可以白吃彆人的東西!
澤苛不禁憂慮了起來,全然忘了還有拒絕這個選項。
這大概就是摩拉克斯在自家門口發現了一竹筐用蘆葦草捆綁好的,色澤金黃,新鮮肥美的螃蟹的原因了。
“這斂息之法當真是十分優秀,竟連我也險些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摩拉克斯感概到。
“既然如此,明天就送黃金蟹好了,將螃蟹斬塊後裹上麵粉,寬油炸製後再佐調料翻炒...得記得不放辣,他會喜歡的。”
正思考間,一位醫師打扮的人類急匆匆地前來,此人正是當地的的醫生代表人瓦鬆,“帝君大人,前些日子你送來的種種奇草我們已檢驗完畢。”
“哦?結果如何。”
“非常神奇!所有的植物不僅體型比尋常大了數倍,而且藥效也翻倍!使用時甚至必須得按比例稀釋,更難得可貴的是,這些植物生命力頑強,移栽後目前沒有一株有異常狀態!”
行醫多年的瓦鬆十分激動,沒有人比他更能理解其中的價值,“帝君大人!請告訴我這些植物是何人所贈!我必舍生取義,義不容辭,義無反顧地向他討教種植方法。”
......人家是天賦,無論你說幾個四字成語也是學不來的。帝君無奈地看著醫生。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狂熱的瓦鬆,負責養殖的馬央垂頭喪氣地來了:
“帝君大人,您帶來的那些個大鬆鼠,不知為何都病了一場,最近好不容易都好了,體型卻個個瘦了一圈。”
說著說著,馬央更難過了,“尤其是您重點交代的那隻揣了崽的母鬆鼠,下完崽簡直就像漏了氣似的,比尋常鬆鼠大不了多少啦,崽子們倒是長得很快。”
帝君跟著馬央去查看了那些鬆鼠,果不其然,鬆鼠整體的體型都縮小了些。
是因為離開了澤苛了嗎?母鬆鼠產仔後體型縮得更小了,是因為把力量分給了後代?這些幼崽出生不過幾天,就已經長得挺大了......真是奇妙。
目前來看,這力量在植物身上表現的比動物更穩定......還是得多多觀察。澤苛在那裡生活了近十年,這無意識的十年究竟能帶來多大的改變?
還是得需要時間來檢驗啊。帝君思考著。
很快,澤苛習慣了每日早上有個氣勢凜然的魔神提著食盒拜訪,摩拉克斯的侍者們也對每天突然出現在門口的蝦蟹,黃金鱸魚等各樣時鮮見怪不怪,天衡山附近的礦石脈也正在被有序開采,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幾月後一個尋常的日子,摩拉克斯等到夜半也沒等到藍發白尾的小少年出現。
摩拉克斯沒有多想,也許是有些事耽擱了,畢竟這天衡山附近有岩之魔神坐鎮,沒有能對澤苛造成傷害的危險存在。
於是,次日清晨,摩拉克斯比平時早了半個時辰到達石屋,剛剛走近,就看見澤苛迎麵而來,張口就急切地問:“摩拉克斯!你的領地裡有獸醫嗎?大貓們看起來...都不太對勁。”
在領地裡養鬆鼠的馬央就這樣被摩拉克斯帶了過來。
“此人有數十年的獸醫經驗,無論是尋常寵物,大型牲畜,或是一些稀奇猛獸的疾病,都有涉及,十分可靠。”
馬央還來不及說一聲“謬讚”,就震驚地看著麵前的九隻大貓。
我滴乖乖,這頭型,這骨架,這麵相,是貓沒錯啊。隻有這體型也太不貓了,比得上亞成年的小老虎了。
要不是馬央是專業的獸醫,非要搞出把貓認成其他猛獸那種不嚴謹的烏龍來不可。
即使見了有陌生人類侵入了領地,這幾隻貓也就象征性地哈了哈氣,毫無站起來驅趕或者逃走的意思,這下馬央可看出問題來了。
老馬選了一隻體型最為健碩的虎斑貓,著重檢查了它的四肢,尤其是關節部位。
他眉頭緊皺,無視了虎斑的痛呼和咆哮,按了一遍又一遍。
澤苛幫忙用水元素控製住了貓,在旁邊不安地看著馬央檢查,持明特有的尖耳朵也忐忑地緊緊向耳後繃著。
老馬把所有大貓都按了一遍,兩隻體型偏小的貓也沒有放過。
他捋了捋胡須,下了定論。
“帝君大人,這些貓全身的關節都有一定的畸形,骨骼也很脆弱,應該是長期承受著關節炎的痛苦。但這不是最緊急的,現在它們脆弱的肋骨已經無力保護內臟,有外翻的趨勢。”
摩拉克斯聞言驚了一下,怎麼會如此嚴重!
但很快他明白了過來,每個生物的骨骼都精妙地支撐起生命的活動,澤苛的力量相當於強行催長生命的□□,但生物的骨架通常受限於年齡和種族,常常到成年後就會停止生長。
貓這種普通生物根本對澤苛的力量毫無抵抗能力,智力也無法讓它們做出合理的分析,於是隻能不停地茫然忍受著肌肉和骨骼被拉伸的痛苦嗎......
直到澤苛無意識散射的能量無法再將它們龐大的身體支撐起來。
它們本該死了,現在卻痛苦地活著。
澤苛明顯還搞不清楚現狀。“能治好嗎?”他問馬央。
老馬想起來了帝君帶來的鬆鼠,大概明白了現狀,他看了看帝君,有些不知所措。
摩拉克斯長歎一聲。
我該怎麼和一個孩子解釋,你的存在就是在傷害你的家人?
良久,他開口:“澤苛,你覺得為什麼人要一點點長大?”
澤苛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本著對摩拉克斯的信任,他回答說:“...因為他們很弱,要每天都吃很多很多東西,花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長大一點點?”
“就是這樣,澤苛。”摩拉克斯緩慢地開口“貓是一種比人類還要弱小的生命。”
“它們不僅要吃飽肚子,還要花比人類更長的時間來積累,才能突破枷鎖,長大一點點,就像普通的貓經曆一代又一代,也不會長成豹子一樣。”
“澤苛,你的力量太霸道了,它對待貓就像把禾苗拔出土地來增高。”
“我很抱歉,澤苛。”
這是什麼意思。
澤苛的大腦在運轉。
他不想麵對那個事實。
貓很弱,禾苗也很弱,禾苗拔出來會死,那貓呢?
隻是長大,居然就會死嗎?
空氣沉默了一會,有嗚咽的聲音輕輕的響起。
“我每天都把他們喂得很飽的......”少年的舌根好像嘗到了鹹苦的海水。
他誕生那天,雲來海的水灌入嘴裡,也是那麼苦,那麼澀。
“我真的每天都把他們喂得很飽的......”
他知道問題不在於這個。
澤苛低下了頭,有水珠滴答滴答地掉落在茂盛的雜草上,滾入泥土中消失不見。
真奇怪,明明沒有下雨。
澤苛感覺到有一個寬厚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兩角之間,安撫地揉了揉。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