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洛第一次見到季小景時，是在一個晴朗無雲的秋天。
那天周六中午，她寫完作業出門買零食路過附近的公園時，被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喊住。
“姐姐。”
彼時四周沒多少人，裴洛洛有些晃神，她停下腳步轉身目不轉睛盯著不遠處看向她的男孩。
他看上去十一十二歲，長得肉嘟嘟的，唇紅齒白，琥珀色的眼睛不停眨巴眨巴地看著自己，有點可愛。
見到裴洛洛隻是盯著他不說話，他緊張地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瞼，不敢直視她。
“姐姐可以和我一起玩沙子嗎？”他支支吾吾地說。
裴洛洛揚起眉頭，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和你玩沙子？”
他抬頭看向裴洛洛，迅速點點頭，“可以嗎？”
“不行，我還有事，下次吧。”裴洛洛搖搖頭，直接了當拒絕。
他平淡應了一聲好，嘴角下垂，琥珀色眼眸頓時失去了光亮。
裴洛洛沒那麼在意，她平時也拒絕過不少人，所以就沒怎麼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半個小時後，裴洛洛再次路過這裡，遠遠就見到那個男孩坐在沙地裡，全神貫注地玩著沙子。
隨著不斷靠近，裴洛洛能更加清晰看到他的情況，他的額角在不斷冒汗，白皙肉嘟嘟的臉蛋被他搞得臟兮兮。
裴洛洛看了一會就收回視線，正要離開時，他喊住她。
“姐姐，快來看我的房子。”
裴洛洛遲疑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然後一言不發聽著他，認真給自己介紹他的房子。
他語調輕快，說著時不時會看向她，那雙眼眸裡帶著濃濃的滿足感。
裴洛洛看著她，思緒開始發散，很特彆的一個人，她五歲之後就不玩沙子了，而他居然能在這個點流著汗，玩得那麼快樂。
過了一會，他說完了，口乾舌燥地舔了舔嘴唇，有些緊張地仰視著裴洛洛。
裴洛洛先是看了一眼他的房子，接著看向他，笑著說了一句，“很棒。”
他頓時眉開眼笑，“那我也給姐姐造一個。”
裴洛洛搖頭回絕，“不用，這盒牛奶給你，對了，你能喝牛奶嗎？”
“謝謝姐姐，不過，媽媽說出門在外，不能拿陌生人的東西。”他搖搖頭，說著咽了咽口水。
裴洛洛莞爾一笑，“那你為什麼要跟陌生人說話？”
“我在這裡見過姐姐幾次。”他凝視著裴洛洛，輕聲解釋。
裴洛洛繼續追問，“那你為什麼要喊我姐姐？”
“媽媽說，厲害的人都可以喊哥哥姐姐。”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你是長頭發的女性，所以是姐姐。”
裴洛洛微不可及點了點頭，問：“你怎麼知道我厲害？”
他想了想，最後憋出了一句，“感覺。”
她忍不住笑了笑，跟著他一塊沙地裡建了一個房子。
後來，她要隔個很長時間才能見到他，她不知道他住在哪裡，隻知道他叫小景，喜歡甜食，很喜歡新奇的東西。
*
客廳。
裴洛洛從臥室出來，等候她多時的季小景立馬起身上前，“姐姐。”
裴洛洛停下腳步，將手機遞給他。
季小景低頭接過手機，又喊了一聲，“姐姐。”
她依舊沒說話，而是坐到沙發上，他緊隨其後，挨在她身邊坐。
“姐姐，姐姐，姐姐。”他微微側身，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麼呀？”
裴洛洛看向他，神色有些複雜，幼年時期萍水相逢的朋友對她念念不忘，而且他還是任務對象的副人格，想來也挺可笑的。
主人格討厭她，副人格粘著她。
兩人沉默地對視一會，他眉眼彎起，語氣肯定地說：“媽媽都告訴你了。”
裴洛洛依舊沉默。
“那你是更喜歡我，還是他？”他湊到裴洛洛跟前，盯著她的眼睛看，琥珀色的眸子滿是期待，“是我吧，是我吧，姐姐。”
“都不喜歡。”裴洛洛微微蹙眉，抬手將他推開。
“要是我表現得比他好呢？”他順從後退一些，目光炯炯看著她。
裴洛洛張了張嘴，腦海裡立馬閃過雲念跟她說到的那些話，心一軟便順著他，“是你，是你。”
“哇。”他一把撲到裴洛洛身上，將她壓在沙發上，下巴壓在她肩膀上，語氣雀躍。“姐姐，你真好呀。”
被他撲倒的那一刻，裴洛洛綠眸裡閃過一些驚慌，突然襲來的氣息和重量都讓她覺得不適，忍不住想要一把推開這個人。
“嘖，快點從我身上起開。”裴洛洛微微皺眉，抬手拍了拍他後背。
“姐姐，我今晚可以跟你呆在一起嗎？”他說著用雙臂撐起自己，微微低頭看著她，一臉期待。
狹小的空間，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纏，少年懇切的眼神，這一切都讓裴洛洛有些愣神，她不自然地移開視線，臉頰不斷升溫。
“好不好呀？姐姐。”他故意夾著聲音，柔柔地又問了一句。
裴洛洛垂下眼瞼，壓下心裡那份悸動，隨後抬眼看著他，語氣冷漠地說：“從我身上起來。”
他一愣，眼瞼下垂，睫毛動了動，接著快速地起身，順帶將她拉起來。
“可以嗎？姐姐。”他說著又湊到裴洛洛身邊，用食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膀，一臉懇求。
裴洛洛閉上眼睛，揉了揉眉頭，無奈地說：“隨便你，我要去洗澡休息了。”
今天不是周末，裴女士不會回家，留他住一晚也沒什麼事情，明天她在找人來做清潔就好了，而且剛才雲念也建議自己先滿足他的要求，過段時間她就來接他走。
“那姐姐早點休息啊。”他說著看向裴洛洛，眼底儘是不舍與掙紮，“希望姐姐能做個好夢，一覺睡到天亮。”
裴洛洛睜開眼睛，“我先帶你去客房。”
她說完站起身，抬腳便往客房走。
“好。”他連忙跟上，硬要和她並肩而行，而且手指總是故意擦過她的手背，一副想牽手，但是又不敢的模樣。
裴洛洛沒理會他的小動作，直接雙手環抱住胸，不給他蹭自己的機會。
季小景撅了撅嘴，眼神有些失落，“姐姐。”
裴洛洛沒應，將他帶到客房才說話，“你就先住在這裡，睡衣褲，牙刷毛巾都在這裡。”
他剛應下，就被她催著去洗澡睡覺。
“姐姐，我還想在和你待一會。”
“不行。”
*
深夜兩點鐘，裴洛洛起床上廁所，一打開房門就見到亮著燈的客廳，以及坐在沙發上盯著她房門看的季小景。
她微微皺眉，卻也沒上前跟他說話，而是先去解決私人問題。
一分鐘後，她走到他身側，微微低頭看向他，低聲問：“怎麼不睡？”
“姐姐，我……”他抬頭看向她，眼底是濃重的哀傷與不舍，“我害怕睡著了，要過很久才能見到你，也有可能……找不到你。”
裴洛洛睫毛動了動，無聲歎了一口氣，抬手揉了揉他柔順的頭發，對他報了一串數字。“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下次找我就給我打電話。”
他將那串數字重複念了一遍，“對嗎？姐姐。”
裴洛洛點點頭，誇了一句，“記性真好。”
“當然了，我們以前的事情我也記得一清二楚。”他說著身體往裴洛洛那裡靠了靠，抬手輕輕抓著她的衣角。
“以前？那你說說看。”裴洛洛隻記得一些模糊的事情。
“姐姐，想知道什麼？”
“我……不想知道了。”
他笑了笑，凝視著裴洛洛輕聲說：“以前姐姐答應過要陪我一起看《星河流轉》，現在還能看嗎？”
“嗯，我去找片源。”裴洛洛說完就走向投影儀的方向，他起身緊隨其後。
《星河流轉》這部動畫是五年前改自小說《這一招誰來接》的前傳故事，主要講述了一個叫星河的少年在逐夢過程中不斷成長，曆經種種，最後成為一帶英才。
幾分鐘後，經過裴洛洛一番操作，影片得以觀看。
“從第一集看嗎？”裴洛洛蹲在茶幾邊，盯著筆記本電腦動畫選集。
“嗯。”他蹲在她身側，看著她的側臉，和聲細語說，“我還沒看過呢。”
確定選集後，裴洛洛又稍稍調整了一下投影儀畫麵的角度，以及筆記本電腦的位置。
“好了。”
接著，裴洛洛起身去將客廳的燈關上。
當她走到沙發邊時，便見到他已經乖乖在沙發上坐好，滿臉期待地看向自己，她忍不住笑了笑，坐在他身邊。
裴洛洛剛坐下，他就靠了過來挨著緊緊的，見她不反感後，他快速用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並十指相扣。
裴洛洛一怔，她向他時，隻見他舉起兩人相扣的手，眼裡含笑，“可以嗎？姐姐。”
“嗯。”裴洛洛應下，將視線移到投屏的動畫畫麵上。
此後，裴洛洛全神貫注看著動畫，而他呢，大部分時間都在看裴洛洛，偶爾會因為她看著畫麵嘴角勾起笑意，他才看一眼動畫。
後來見到裴洛洛開始打瞌睡，他主動將自己的肩膀靠過去，讓她靠著睡。
“剩下的你幫我看完哦。”她迷迷糊糊說著。
他應了一句好，可視線依舊落在她身上。
直到十二集的動畫片播放完，他才緩緩將她放倒在沙發上，接著為她的肚子蓋上空調被。
他蹲在她身側，抬手小心翼翼用掌心碰上她的側臉，拇指指腹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
在自己砰砰的心跳聲中，他一遍又一遍低聲喊著姐姐。
“姐姐，晚安。”
“好期待我們下次的見麵呀。”
“有點舍不得離開了，但是小景要說話算數，不能讓他們擔心。”
“姐姐，你都沒有喊我一聲小景，那就留到下次見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