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暖燈燃起
10年左右,安城小鎮上的村子裡,每個村的村長都要有些學識的,不用太高,但是高中文化是要有的,再過幾年,甚至都不隻是高中文化了,都得上過大學的了。
到了16年的時候,國家下達通知。
村長也不能稱作村長,而是稱呼為村主任。
畢竟到了後麵國家施行鄉村振興的時候,村主任是得帶著村民脫貧致富的。
因此薑鹿溪他們村的村長趙國富是上過學讀過書的。
他的名字,也跟他們那個年代的社會背景有關。
為了予以未來予以祖國最美好的期待和期盼。
他們那些入了學堂,上了些學的孩子,名字大多都不是家人起的,家人都是文盲不識字,學名也就是大名便都讓學校的老師幫忙起,而那個年代學校的老師,給起的名字都是這般,如國富,國強,振國,振業之類。
屬於同一時代背景下的段為國,當年被老師起的名字也是這般。
每個時代的名字,都有每個時代被賦予的特殊含義。
比如程行的大伯,也就是爺爺的第一個兒子。
身為家裡的長子,當時爺爺給大伯起的小名,就叫革命。
大伯的學名,也是程平幫忙起的,名叫程誌國。
那個時代的人,都想著長大成人能報效祖國。
也都覺得,未來的中國,一定會更好。
這些年,趙國富對於薑鹿溪他們一家確實也頗為照顧,因為上過書,念過字,趙國富確實也很喜歡村裡那些成績好的孩子,而在其中,薑鹿溪無疑是成績最好的,也是每每跟其它村的村長提起時,能一臉驕傲的將薑鹿溪的成績與人炫耀出去的。
在程行那篇《燈火》出來的時候,趙國富很喜歡這篇文章,買了當期的那份報紙後,在家裡接連看了好幾遍,他很喜歡文章裡的程平。
因為在當年,趙國富的願望,也是想去當一名教書先生。
隻是,他到底不是程平,在那個艱苦的歲月中,沒有將這份職業堅持下去。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程平那樣,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沒有老師,也要一個人身兼數職,也要讓村裡的孩子去有書讀。
所以他很敬佩文章中的程平。
喜歡一本書,自然就能認識這本書的作者。
當知道這本書的作者還在上高中,才十六七歲的時候。
當時的趙國富彆說多吃驚了。
對於他們村的薑鹿溪,趙國富都已經覺得沒有人比她更天才了。
後來,《安城》大火後,趙國富就去買了一本。
對於前半部大量描寫安城鄉土風情的內容,趙國富特彆喜歡。
因為程行筆下童年裡的記憶,卻是趙國富正值壯年的青春。
雖是兩個時代,但都踩著一片大地。
隻是一個是幼時孩童的記憶。
一個是壯年躊躇滿誌的風景。
這也是為什麼,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如趙國富,如陳實,都很喜歡《安城》的原因,它雖然是一部青春,但裡麵,卻也有屬於他們的許多青春。
趙國富也沒想到,這個原本以為隻是薑鹿溪普通同學的人,竟然會是程行,原本他還想著等喪禮結束之後,自己找薑鹿溪說說,現在應該是學業為重,不能為了談戀愛這種事情影響學業,等以後完成學業之後,想怎麼談戀愛都沒事。
但現在,顯然不用再去提醒了。
趙國富也起身給程行敬了杯酒。
而對於趙國富這個村長,一直沒有起身的程行,則是起身跟他喝了一杯。
因為程行聽薑鹿溪說過,趙國富對對他們一家頗為照顧的。
以前村裡的路上沒有路燈,她上下學不好走,就是趙國富去提意見,把她上學路上的路燈給按好的。
薑鹿溪敬完酒後也上桌吃了些飯。
隻是她還處在失去奶奶的悲傷之中,吃不進去多少飯菜。
就隻吃了幾口菜,便沒有再吃了。
這些客人吃過午飯,便都相繼離開了。
村裡的人又安慰了薑鹿溪幾句,然後認識的說會話,喝了會兒茶,也都離開了。
維持了三天的葬禮,到此就結束了。
不過戲班子的人還沒走,因為到了晚上,他們還有一場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演出。
從飯店裡叫菜叫桌子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吃完飯後不需要自己收拾。
那些飯店裡的人自己就來把桌子盤子什麼的收拾了。
靈棚早在出殯的時候,就被曹大爺安排人手給拆除了。
屋子裡又恢複了寧靜。
甚至於比之前更要寧靜。
因為從今以後,這座屋子,就從兩人變成一人了。
以後,就隻有薑鹿溪一個人住了。
薑鹿溪將屋子跟院落打掃了一下。
忙完這些之後,時間也已經來到下午三點了。
程行給她倒了杯水。
薑鹿溪小小地喝了一口。
“謝謝。”薑鹿溪真摯的看著他道。
這三天,程行幫著忙了不少。
這些本該跟他無關的事,但他卻很傷心。
“我們之間,不用說這些。”程行道。
“你算一下辦這次葬禮花了多少錢,我去把錢拿來給你。”薑鹿溪道。
這次葬禮,應該是花了不少錢的。
飯菜都是很好的飯菜,怎麼也是要三百一桌的。
光是今天中午的五十桌,就得一萬五了。
再加上前兩天合在一起的十二桌,這就得一萬八千多了。
還有棺材,煙酒,戲班子之類的,差不多得有兩萬五的。
好的棺材得兩千,請吹響的戲班子得兩千。
那麼多煙酒也得好幾千塊的。
“先記在賬本上,等以後賺到錢了再還。”程行道。
讓她不還,她肯定是不樂意的。
因此程行便想讓她先記在賬本上。
至於以後,以後追到她,這些自然就不用還了。
“不行的,這不是小錢,現在就得給你,而且我現在身上是有三萬塊錢的。”薑鹿溪道。
她這一年多做家教,再加上之前剩下的一些補償款,再加上奶奶平時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差不多正好三萬塊錢。
“伱把這些錢給了我,你以後怎麼辦?你還要上大學呢,難道以後不吃不穿了?還是說,想要讓我養著?”程行問道。
“啊?”薑鹿溪聞言臉紅了紅,她道:“怎麼能讓你養,不需要你養的。”
她道:“上大學還有一段時間呢,這次高考完之後能放很長的假期呢,足足有將近快三個月的時間,這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我去打工,就能賺不少錢,就夠以後的生活費了啊!以後不會缺錢花的。”
“說讓你記著就讓你記著,等你哪天賺到錢的時候,再把錢還我就行,我現在又不急。”程行說完後道:“不需要再提這件事情了,就先這樣,先記在賬上,如果你再說下去,你這錢還我可都不讓你還了。”
“啊,那怎麼行,欠了錢是要還的。”薑鹿溪道。
“沒事,把你抵押給我就行了,你可比那幾萬塊值錢多了。”程行道。
“不行。”薑鹿溪搖頭拒絕道。
“我不賣人的。”薑鹿溪認真地說道。
“開個玩笑,怎麼還認真起來了?”程行好笑地問道。
“因為以前,真有人出錢向奶奶買過我。”薑鹿溪望了望屋外不知道何時落下來的雨滴,說道:“那時候父母剛出事沒多久,就有不少人找上了門來,他們覺得我們家裡沒什麼男人賺錢了,奶奶一個女人,身體還有病,養活不了我,就想出價把我從奶奶手裡買出去,當時奶奶拿著掃帚,把那些人全都給趕走了。”
薑鹿溪道:“其實當時我跟奶奶說過,就算是奶奶把我賣出去,我也不會怨她的,因為爺爺沒了,父母也沒了,她要把我拉扯大是不容易的,反而賣了我,還能賺到一筆錢養老。”
薑鹿溪說著說著,眼眸裡已經有晶瑩的淚花出現了。
也不知道怎麼的。
她最近是越來越喜歡哭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程行伸出手擦了擦她的眼淚,看著麵前這個淚眼朦朧的女孩兒,心裡心疼的不行。
“不過你上大學的確需要錢,至於暑假打工之類的,不管你知不知道,我都想告訴你,我是看不得你去吃苦,也是不想你去受累吃苦的,所以給奶奶辦葬禮的錢我不會要,等你日後什麼時候賺到錢了,再一起把錢還我。”
程行伸手又把她耳邊落下的發絲捋了捋,看著她問道:“好嗎?”
薑鹿溪看著程行那深邃漆黑的眼眸,最終點了點頭。
她也知道,現在想要把這些錢還給他,也是不可能的。
“那一共多少錢?我在賬本上記下來。”薑鹿溪問道。
“沒多少錢,一共就隻花了一萬塊錢。”程行道。
薑鹿溪靜靜地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道:“彆騙我啊,肯定不隻是一萬塊錢的,光是酒席的飯菜錢,就不止了。”
薑鹿溪也是吃過酒席的人。
彆人那種一桌十個菜,很簡陋的,都需要一百塊了。
他們這二十多個菜,怎麼也得二三百塊一桌的。
“正常的價格,肯定不止這個價錢,但我這不是托了關係嘛,托關係買的東西價格都很低,包括戲班子之類的,都是認識的一些朋友介紹的,價格都很低,這一個戲班子才一兩千塊錢,要是彆人請怎麼也得三千塊。”程行道。
薑鹿溪聞言沒吱聲。
不管是朋友,還是關係,那都是人情,人情有時候比錢還要貴的,薑鹿溪打算在賬本上記兩萬五,兩萬五這個價格,應該是差不多的。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程行辦的這次葬禮,攏共花了差不多七萬塊錢。
他請的戲班子是縣裡最好的,一個戲班子就花了一萬五千塊。
那棺材,也是棺材鋪裡最好的棺材,花了五千塊。
再加上六十多桌飯菜的錢。
一桌五百,這就得三萬塊了。
還有煙酒,也花了一兩萬。
除此之外,加上壽衣,紙馬紙人之類的。
程行雖然沒算過,但是差不多是七萬多塊錢的。
當然,這些程行自然不會告訴薑鹿溪。
“好了,事辦完了,我也差不多該回家了。”程行道。
他看了看表,都快四點了。
“彆。”薑鹿溪直接出了聲,然後她看著程行道:“吃過晚飯再走吧,而且外麵下了雨,現在走也不好走。”
她說完後又道:“快高考了,你因為我的事情又耽誤了三天的學習時間,正好現在沒事,我可以幫你複習一下功課。”
“行。”程行道。
程行也沒推辭,因為他本來想著忙完了薑鹿溪這邊的事情回家,也是想著能趁著沒什麼事了抓緊複習一下課程的,但現在有薑鹿溪在,有薑鹿溪幫他,肯定比他自己複習更有效果,而且,薑鹿溪奶奶剛走,他也想能多陪陪她。
程行的衣服已經換了過來,薑鹿溪還穿著孝衣。
兩人走進薑鹿溪的房間。
薑鹿溪拿出紙和筆,幫程行補習起了高中的生物。
薑鹿溪幫他補習了兩個小時。
到了六點之後,薑鹿溪道:“六點了,我去做飯。”
她道:“中午許多餐桌上都剩了許多菜,我看村裡有些老人打包回去,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而且放久了也會壞,她們有的人也幫忙燒了幾天的茶水,我就讓她們把剩下的飯菜全都打包帶走了,就隻留了一桌。”
“我去熱一熱給你吃。”薑鹿溪道。
“我不想吃這些,你能不能疊個餅子給我吃,我想吃你疊的鹹菜餅子了。”程行看著她道。
薑鹿溪愣了愣,然後道:“行。”
她道:“就是鹹菜餅子,是比不過他們做好的那些飯菜的,你叫的這些飯菜,村裡的人吃了都讚不絕口的,許多人都說是吃過最好的酒席。”
“再好的酒席,都比不過你親自和麵疊的鹹菜餅子。”程行笑了笑,道:“隻是可惜偶爾才能吃到一次,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程行這句話,薑鹿溪沒回。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回。
於是她便放下紙筆,走去了廚房。
拿出盆倒些麵和水放進去,薑鹿溪卷上袖子,開始和起了麵。
而此時程行就站在廚房門口昏黃的燈光下,看著她一點一點的和起了麵。
在春風還未走完,夏意剛至的季節裡。
泛黃的燈光,恰巧將他們的影子,映在了屋外夜色下,映在了那正下著雨的紅磚青瓦上。
四月的雨敲打著屋外的紅磚青瓦。
也在敲打著紅磚青瓦上那成了一副美好畫卷的他們。
在那副沒有任何塗色渲染的畫卷裡。
一個倚門站著的少年,正眼神柔和的望著下麵正蹲在地上揉麵的少女。
暖燈燃起,燈火可親。
……